傳達不出的心意

 

　　「吶、你喜歡的是送禮物還是收禮物呢？」

依稀的記得曾有位身著黑色服飾、飄逸著如銀幣般潔白的雙馬尾少女，問了我一個似乎不像表面上那般單純的問題。

 

當時我竟然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很乾脆的回答「當然是收禮物」、或者是另一截然相反的答案。
在經過不算短暫的深思熟慮之後，我還是以含糊不清的回吻答了個「只要是送給喜歡的人的話…」便草草結束了對談。

 

現在仔細的想想，她問的應該是是喜歡「付出」、還是「收穫」吧？
一個問題可以有很多的答案，但是我暫時還想不出除此之外的其他答案。

 

因為我的心頭上至今仍充斥著一名女孩的純真笑容。那是沉浸於想像對方在收到出乎意料外的驚喜瞬間，因羞怯而不知所措的手還是接過了禮物，最後彼此相視而笑的甜蜜表情。

女孩鐵定不曾想過「回報、代價」這些我們已經習以為常，勢利、且現實的想法。
因為紅色的髮梢下是全心全意專注在「付出」，期待著對方能因為自己的這分心意而感到高興、同時自己也才倍感幸福的天真無邪。

「哎─依舊跟以前一樣，兩隻眼睛只顧著別人的幸福而努力……真是個傻瓜。」

將女孩的努力一一的刻畫在朱紅色的眼眸中，女子最後以嘲諷來中止自己欲言又止的話語。
隨即似乎感到有些疲倦的闔上了雙眼。
「果然是這樣啊…」我面露苦笑，回顧身旁這位應是最瞭解女孩過去的褐髮女子。
而她嘆了口氣，僅以撥弄肩頭上過長的淡褐色髮尾的舉止替代了不必要的口語回應。但我從她更加緊握住手中的魔杖這點來看，她應該是下了某種程度的決心要為女孩達成美夢吧。

『我也該是時候覺悟了吧』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
「小克、羽柔，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吧？」
威爾海明娜‧姒法蒂絲─由於姓名過於冗長，所以本人總是簡稱自己作娜姒的少女，像是在提醒我們分秒必爭似的忽然由後方揮手喊道。
明明是我們之中唯一使用本名的人，結果還不是落得替自己取一個簡便的稱呼…
這樣的事實讓我再一次的感受到本名是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麻煩東西。
「你在想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瞬間縮短至一個姆指般大小的距離，娜姒翠綠的眼眸此時尖銳得彷彿要將我的心聲給刺穿。
「唔……我們還是快走吧？」見到我不禁別過心虛的目光，她這才滿意的點著頭。
「呵，那麼我就先到魔法門精煉囉─」難掩笑意的羽柔收起先前把玩髮尾的手，取而代之的取出另一個紫嫣色的火焰魔法杖，朝向大陸的一角走去。

 

沒錯…我們是為了傳達出那樣羽柔手中的那樣物品，才會陪著小思一起努力到今天的。
就在幾天前，事情就這麼突然的發生了。

使我們在接下來的幾天中，四個人全心全意投注於同一件事物上─努力不懈著。

整件事的開端要從幾天前一個炎熱的下午開始說起…

 

☆- -  -   -     -       -

 

　　「小克，你準備好要給小艾的生日禮物了嘛？」
這沒頭沒尾的問句，使得我險些將現正暢飲的冷飲給吐出。
「早、早在一年前送完了禮物之後就已經想好了…怎麼了？」因為對方是身上一點心機都找不到的紅髮女孩，所以從她搖曳著長髮奔跑來到現在，我還是放心的口不擇言著事後憶想起來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回話。也許是因為我長時間和個性是小惡魔的人待太久了，有的時候我也想享受不用思索話中有什麼陷阱，心安回應的片刻。

「可以告訴人家嘛？」
「等等喔…喏。」從背包中努力的翻找後，隨手遞給她一只隨處可見有著黑色條紋的橘色怪貓飾品，在這過程中我全然不感有什麼不妥之處。
「喔─是賦上了雙重魔法力的飾品啊？！」

瞧見小思起初有些迷惑的雙眼逐漸的明亮起來，我不禁笑了出來：
「是啊？能弄到符合她東西的飾品雖是個偶然，也真的很不錯吧。」只要物品附有特定的魔法力，就算是毫不起眼的小東西都有可能一眨眼間變成人們爭相購買的熱門商品。

因為只要賦上魔力，便能夠使持有該物品的人獲得額外的魔力加持。

但要將物品賦上魔力可不是說賦就賦那麼的容易，不僅要擔心施予魔力時的會不會產生魔力與物品相衝的「排斥」因而造成物品的重大損壞、還有就是要找到寫有適宜物品的魔力卷軸，在有了卷軸你才可以開始操心前者賦不賦得上、物品損壞等問題。

更別提是將複數的魔力相互賦予於同一件物品，並使其保持最初完好的模樣此一高超的技術及運氣。總之賦予這項專業領域，小思比我這個只會拿著刀亂衝的傢伙還要懂得多了。意識到這點的我也很快的便不再賣弄不足道齒的常識，就只是靜靜看著她慎重的端詳手中的怪貓飾品。

 

「─星座魔法啊，嗯嗯…的確是很符合呢☆」沒兩三下功夫，小思便解讀出魔力的種類並意會到我所說「符合」的意思，心滿意足的將飾品捧還回我的手掌心中。
「不過前面那個『奢華的』魔力所代表的意思是…？」
會這麼問自然不是解讀不了魔力的意思，而是不理解這個含意有哪點符合「小艾」了？
事情急轉之下突然演變到這裡─我也只得裝模作樣的沉思起來，有好幾次偷瞄掌心上的橘子色怪貓飾品絞盡腦汁思索著，最後呼了口氣勉強答道：
「因為這是一樣很貴重的禮物嘛…所以偶爾奢侈一點囉？」

在見到她恍然大悟、信以為真的燦爛笑容後，我開始有些罪惡感…
畢竟都說是偶然間得到的了，所以自然不能要求得太高？
─我試著用這個想法來掩飾我先前隨口誇下「完全」符合小艾的心虛感。

「那…這個呢？不送嗎？」像是突然想起了來此的本意，小思拿出了某樣會讓我憶想起某人一雙深邃得彷彿讓人陷在其中無法動彈、猶如葡萄酒般的調皮眼眸──
那是一把於前些日子買來，全身宛如沉澱於葡萄酒窖中多時的紫色火焰魔杖。在見到這把魔杖之前，我還真想不到有什麼東西可以一下子就想到操使著火焰擺弄敵人、總是面露自信

又淘氣的小艾身影。

「小克？」在我面前傾著頭凝望的小思，以迷惑不解臉龐的將我神遊過往的思緒給喚回。
「啊，抱歉抱歉…經妳這麼一說，還真的該找個時間送給她…。」
「所以─我們一起送給小艾吧？！」
我的腦袋突然間停止了方才連綿不休的運轉，呆愣了好一會才勉強擠出點聲音：
「……什麼？」

 

☆- -  -   -     -       -

 

　　在有如花園、連結著在這個世界我所有記憶的天空庭院裡，我老遠就看見了她們三人在噴水池旁，以各自的消遣時間的方式等待著我的回報。
「啊，是小克。」
「小克！有問到想要哪一個魔力嗎？有被她發現嗎─？」
與娜姒的反應形成強烈的對比，小思抓著我的衣擺很是著急地望著我回應。
「沒有沒有─」我誇大的猛搖頭。將心中不確定的「吧？」從話語中剔除。
「是‧這‧樣‧嘛～？」在小思開心的雙手握拳時，娜姒冷不防在的我耳邊低聲確認著。
「應該是沒有…我很巧妙的用了例行公事掩蓋過去了。」
「─真是的。」
拋下意同「就這麼沒把握啊」的無可奈何表情，一頭金色長中髮的娜姒俐落的轉過頭，走向興高采烈的編織著美夢、一邊手拉著羽柔手跳舞的小思身旁。

那個感覺就像在說「真拿你沒自信沒辦法」，但是我個人應該可以私心的解讀成「既然對手是靈敏的小艾，不確定也是沒辦法的事」好來安慰的我這顆有些受到打擊的心靈。

 

「所以…就是要在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內，將這有如全新的魔杖完美的鍛製好，並且賦上雙重魔力？」
「嗯！」小思像是用盡全力般，點下如同思緒一般毫無一絲猶疑的腦袋。
此刻現場沉寂了下來，眾人像是在猶豫該不該以「僅有我們四個人、資金與魔法藥水都短缺的情況」等很現實的話語，來戳破小思這有如登天般困難的美夢。

「……會很趕耶？」我吞了吞口水，抱持著我不入地獄又有人會跟著入的想法，用著極其婉轉的話語正面接下了小思的期盼。
「只要趕一下子就好了？」唔…我實在無法再直視那雙率直的眼神。
而娜姒好像發現到我求助的眼神般，開口第一句便進入了正題：

「首先呢─要有熟於使用法杖的人前往魔法門前徹底的使用過這把魔杖，才能夠將魔法潛在的力量給使出、並且精製完成呢。」有如聚焦鏡一般凝聚太陽的力量，於日間開啟的魔法門能讓周遭的人獲得於用之不盡的法力，的確是徹底使用法杖的暢快場所。
「這個就由我來吧。」平常便法杖不離身的羽柔有些慵懶的伸長了雙臂，率先接下了這份工作。
「好，那麼最後以寶石加以昇華的部分交給我就好了。」
娜姒點頭回應的同時，也舉起手順勢地接下該事項的最後加工作業。
接著一面像是在算著什麼配方似的反覆伸縮著手指頭，一面低頭像是在確認似的朗讀著下一個步驟：
「小思想要將象徵『海洋』的魔力賦在火焰魔杖上？…」
關鍵的項目開始了，這個部分只要有一個環節失敗便不能繼續下去。
是該更加的嚴肅以對接下來的作業，但在反芻了娜姒的話後…

我的思緒卻陷入了一片空白。

「嗯？不行嗎？」小思察覺到在場的每個人都露出有著些許不同的複雜微笑，於是開口詢問。
雖然在實行魔力賦予這項作業上，理所當然是由我們四人當中最熟知該領域的小思負責。
但在方才聽到這番話後，我掌管著邏輯部分的腦袋還是當了機。
「不是不行啦，該怎麼說呢…『海洋』火焰魔杖─這樣聽起來有點奇怪？」
「海洋可是很美妙的東西唷！」原本打算盡可能的不發言的羽柔，好像會錯了我的意，有些賭氣似的為自己最喜歡的事物反駁道。
「我想小思的想法是希望讓火焰的溫熱有如海洋一般，無私的包覆住所有人那顆冰冷的心？」
雖然坐在我兩旁的小思與羽柔點頭如搗蒜似的附和著娜姒的推測，但我卻是感到一陣寒顫。
因為要是當真賦予上了『海洋』，那麼往後小艾的火焰魔法就會有如熱浪般使人無處可躲似的強大氣勢席捲而來吧──會議明明仍在進行中，我就擅自先想像了一個很不得了的成果畫面。
要是幻在這裡的見到我這麼沒出息的模樣，或許會搖搖頭要我爭點氣，別再給小艾的氣勢給壓下了。
「嗯…客人下單的另一項魔力是象徵『有品味的』的魔力啊，嗯嗯──」娜姒用著打趣的話語和專業的身手翻找起了手邊的書籍。
「能取得那個魔力卷軸的唯一途徑就是水之魔女賽蓮的地下水城…所幸通行證有留下來吶。」
娜姒查閱了記載了截至目前已知魔力所在地的書籍後，很慶幸的點著頭。
「那個多達五層樓的地下水城啊…」一想到那邊有種魔物完全不怕刀劍的劈砍，先前著實的讓我這個劍士吃足了苦頭，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就算如此但我還能做什麼呢？
只知道身為劍士的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幫其他夥伴不畏萬難得到魔力卷軸。

「那麼這個項目也交給我吧！」但比我還快舉起手來的人，竟然是我認為最不適當的人選。
「這、樣太勉強了，平時埋頭於研究與製作的妳擅長的不是戰鬥吧？！」
「沒問題、沒問題，最近我已經掌握的使用旋風操控箭矢的技術了！」
沒想到娜姒聽見了我的勸阻後，先是輕輕的搖搖頭，信心十足的拍起了胸膛。
「─不行的話要說喔…」

這場會議就在我敵不過那雙躍躍一試的閃亮雙眼，以有些自暴自棄似的語氣中結束了。

 

結果……

我就在這裡總結一下大致的經過好了…

 

開戰第一天（也就是倒數前兩天），是大家為了各自的工作而準備的日子。

 

我成功的搶下了兩張通往地下水城的通行證，並且瞞著現正忙於魔杖的修理、保養事宜的娜姒便獨自一人先行衝了進去。結果兩趟下來都是徒勞往返…
好幾次的失敗也讓所剩不多的食糧、祝福藥水等消耗品更加的空乏。

 

開戰第二天（也就是倒數最後一天），也是所有事情擠在一起忙碌的一天。

 

‧由於是Lughnasadh，所以魔力賦予的成功率會受到加持。
「得要在今天先行施予魔力賦予才行，生日當天在精煉魔法也不遲。」
嘟著鼓鼓的臉頰搶走了通行證的娜姒，她是這麼提醒著。
但在去了一趟不算短的時間之後，她嘀咕著「不怕貫穿的魔物移動太快速了」，一面沮喪的將先前收刮一空的通行證一一的交回作戰本部。

 

娜姒一趟所耗費的時間甚至比我還久上一點，這樣下去還沒找到魔力卷軸前時間就要飛躍到交禮物的當天了─鐵定會來不及的！
竟然不怕刀劍、也不怕箭矢，那果然還是只能祭出魔法了？
就在猶豫著是否要喚回在魔法門下努力的與人切磋技藝、熟練法杖的羽柔回來。
小思就毅然的拿起剩下的八張通行證，以壯士斷腕的決心置於胸前：
「我可以的─」

 

事後證明，她雖然沒有羽柔將所有的魔法精通至極限。
耗費的時間卻足足比我們縮短了一倍以上！
最快的一次是花了三十四分鐘，就找到了歸來的出口。

‧也因為是Lughnasadh，所以在今天使用裝備的熟練度會很顯著。

雖然娜姒有交代過了以魔力賦予為最優先，但是羽柔還是把握時間的揮舞著愈漸散發出魔法力的火焰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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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思一直努力到十一點十二分、總計十一場的探索之旅卻連個『有品味』的影子都沒見到……眼看就要過午夜十二點了，娜姒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不論如何先將有能賦予的魔力都先賦予上去！！

迫於時間的緊迫，我也打算將所剩不多的資金拿到市集裡購買有賦予『有品味』的物品，想請小思以魔力抽取的方式抽取該能力出來。

結果抽取失敗、然而最具毀滅性的打擊還在後頭…在賦予『海洋』的時候，那把彷彿出手於釀酒師之手的火焰魔杖經不住強大的魔力，因而損壞得完全的無法使用了。
一時間失去了共同努力的目標，四個人只能傻愣在當下。
「─失敗了呢。」娜姒還是打起精神，以平常的口吻闡述著這個無法挽回的事實。
我鬆開緊繃了數小時的肌肉，癱坐在地上，對此故事的發展不太意外的下了個閉幕──
「都結束了…」
羽柔很想說點什麼好安慰小思，但是娜姒伸手阻止了她。
因為我們都知道，越是安慰她，她就越是不能原諒自己辜負了我們的期待。
即使知道如此，但羽柔還是上前想要攙扶那名是因為疲憊不堪、還是無法原諒自己的過錯，雙膝一軟、雙手無力的趴倒於冰冷的石磚地上的紅髮女孩。

 

老早就知道賦予魔力的成功機率就連那些大師都不敢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機率，由其是這種高階的魔力卷軸…

靜靜的守在小思身旁一語不發的娜姒和羽柔，一定也都瞭解這種事情是無法強求的。
相信小思自己也應該知道才對…
明明知道這絕對不是自己的錯，卻在失敗的時候又是如此的悲痛不已…

 

『我希望能夠將委託人滿懷期待的心情，連同魔力給一齊的傳達上去。』

或許就是當初學習魔力賦予、這份渴望付出的心情，讓小思她不能夠原諒如此輕易失敗的自己吧。

 

「…又不是只有今年。」等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小思仰望著止住了淚水的雙眸。
娜姒與羽柔也一一的轉頭看向我，就好像我做了什麼驚人之舉似的。
難道是我的心聲不小心說了出來？事已至今，我吞了吞口水，打算不再沉醉於悲傷中。
「沒有人規定一定要生日才可以送禮物的吧？只要妳準備好了，想要什麼時候送、小艾她都不會有意見的！」先是一愣後，頻頻點頭的小思在娜姒與羽柔的攙扶下勉強的站起了身來─
那個笑容是我至今仍感到望塵莫及、只為其他人著想、帶有淚水鹹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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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不確定小思在聽了我的這段話後，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因為不論遇到了什麼事，她事後總是會在表面上振作起來。
深紅的眼眸之中仍是惦記、提點著自己過去的失敗和無能。

 

『或許人們那不值一分錢的微笑，對她而言就是一種無可取代的收穫。』

看著經過好幾次失敗的痛苦之後，更勤於磨練賦予技術的小思反覆抽、賦著魔力卷軸努力不懈的身影，我有這種感覺。

 

這就是只會收穫的人所得不到的喜悅…愛與被愛兩者的不同。

『只要是送給喜歡的人的話…』
相較之下我的回答就顯得太過渺小了(笑

『今年就先用這隻怪貓擋一下就好了─』

雖然事後我是這樣打圓場的，但只要今年的生日還沒過之前寄出就好了吧？

就先容我將這封擅自寫下的信封連同微不足的的禮物，一同的放置到徹夜未眠的我醒來為止吧。
不過…這份禮物還真是理所當然的越看越渺小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