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自《台灣第五回高砂義勇名簿、軍事貯金、日本人證言》(日文),文榮出版,林えいだい編, 1994年,P264-P268。
(有顏色的文字是GoogleMap連結)
小隊長 上野 保 現居山口縣美彌市76歲
魔之濕地
照上級所說,我們從
漢莎出發再跨越了寬廣的
拉穆河後,很快就會踏入溼地的範圍,而要想在這塊溼地中通行是極為困難的事。
當我們還在
馬當的期間,曾經聽聞第五回高砂義勇隊的先遣隊用大發動艇去
威瓦克再返回漢莎的時候,在這塊溼地上行軍的經過。他們悲哀的說,那塊溼地不但晚上沒有可以紮營睡覺的地方,而且上面還浮著幾百個化為枯骨的日本兵。如果沒有親眼見證,單單靠他們所說的話是難以想像那片濕地的恐怖的。
我這麼樂觀地想著:「反正有高砂義勇兵在,船到橋頭自然直啦。」
二十三名高砂義勇兵與第二十七野戰貨物廠的矢羽田少尉一起向漢莎出發了。橫渡了拉穆河的兩三天後便來到了濕地的邊緣。將腳踏向掉落在紅樹林根上的落葉後,膝蓋便緩緩的被吸進了水中,而水位也逐漸漫延到腰際。
野戰工作隊將紅樹林和椰子樹砍倒在水上,並沿著那些木頭踏過去。由於天氣潮溼,穿著軍靴的我們從木頭上滑了下來。在滑落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就幾乎沉進了泥沼之中,只剩下頭還在水面。
「小隊長大人,請快點抓住這個!」
高砂義勇兵迅速的用蠻刀砍下藤蔓朝我伸了過來。
我將手伸過去後,他們一起用力將我拉了過去。
我看見路邊的樹上正掛著打開的蚊帳,想說究竟是誰在這裡睡覺的時候,才赫然發現底下垂落的軍服中藏著白色的骸骨,維持著沉睡的姿態在這裡死去了。
這片濕地,簡直可以說是地獄沼澤了。將雙手伸入空中的溺死屍、鼓鼓膨脹的巨大屍體、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首全都浮在水面上,我們幾乎是一邊推開前方的屍體一邊前進的。
將一隻腳踏入沼澤後,必須在使勁向前傾的同時拔起另一隻腳再向前踏出才能移動,照這樣子連續走下來很快就會疲勞,我們有時甚至一天只能走500公尺就無法繼續前進了。
我們每天每日都在不停地與深不見底的泥沼搏鬥。
從漢莎一起出發的日本兵一個接著一個的脫隊了,只剩高砂義勇兵依然在紅樹林的樹根上赤腳飛奔。
身為我侍衛的高砂義勇兵幫我把身上的東西全都拿走了。當夜晚來臨時,他們會用蠻刀將樹砍下之後躺在上面睡覺。
那塊濕地是瘧疾蚊的巢穴。
聚集成群的蚊子會像是躲避球一樣,成集團襲擊過來。將漢莎衛生班那裡拿到的紗布互相接上的話,就可以做出簡易蚊帳。但是煩人的瘧疾蚊即便是只有短暫的破綻也會侵入進來。
編上靴(綁帶靴)被淤泥侵入後,腳會因為泡水而脹大,把皮膚上到處長滿的水泡全都磨破,早上的時候會因為腳趾腫脹而穿不進原本的靴子裡。
有時途中會有小山丘出現,上面擠滿了一大票精疲力竭的士兵。不管是誰都看起來像是枯木一樣毫無生息,早已沒有像是人類的身影。
在泥沼中行走會因為消耗大量體力而感到口渴。一邊喘息一邊前進的話,便會不由得的想要去喝眼前的水,然而要是真的喝下了浮滿屍體的髒水,肯定會感染阿米巴赤痢的。
清楚這一點的侍衛兵快速地爬上了椰子樹後,抱著果實溜了下來。他用左手拿著椰子,用右手的蠻刀將它切開。
酸酸甜甜的椰子汁滲入了五臟六腹。
如果將藤蔓砍開的話,缺口中會有像清水的水滴一滴一滴流下來。
就算有帶著米糧也沒有可以架起便當盒炊飯的地方,而且叢林中的樹木也都因為潮濕而無法燃燒。
他們利用了短暫的休息時間在樹上綁上捕鳥和蜥蜴的陷阱,並將捕到的獵物切成生魚片沾著鹽巴吃。
他們還取來了樹木的新芽和野草叫我趕快吃掉。
我能在沒有糧食的無底沼澤中勉強倖存,都是托了當時在我身邊侍衛的高砂義勇兵的福。
許多穿越了濕地的士兵都捨去了他們的槍枝。
阿米巴赤痢在被傳染後馬上就會發病,在泥沼中泡了好幾天後,下腹部會冷的失去知覺,所以赤痢患者會繼續穿著褲子腹瀉。這些人會發病都是因為喝了充滿屍體和排遺的水。
可是高砂義勇兵明明也滿不在乎的喝下了泥沼中的水,卻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出現腹瀉的狀況。
矢羽田少尉也陷入了阿米巴赤痢的折磨,變得一動也不動了。照他衰弱的嚴重程度來看,我覺得要讓他在因為瘧疾而發燒的狀態下繼續在溼地中前行的話,他大概連一天都撐不過就死了。雖然他身邊有日本兵負責陪同,但是要背著一個人的同時去找食物是不可能的。
「喂!你們三個,輪流把矢羽田少尉大人從溼地中背出去!」
我從我的小隊中選了三個看起來體力比較好的三個人讓他們扛著矢羽田少尉。
在連自身都難保的溼地中,三個高砂義勇兵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接受了這個任務。
在糧食不足的情況下,三人辛苦地輪流扛著少尉通過了濕地。即使連他們的體力都消耗殆盡了,也仍然想要拯救這位軍官的心意,令我對自己的部下讚賞的同時也感到欽佩。
在為了能自己生存都要竭盡全力,根本顧不及他人的時刻,三個高砂義勇兵卻圓滿完成了任務。
在各師團的士兵中,負傷者和虛弱的病人都在這塊溼地被完全淘汰掉了。在不知何時才能抵達彼岸又深不見底的泥沼之中,也出現了因絕望而發狂的士兵。
「到達威瓦克之後就有糧食跟野戰醫院了,而且從日本過來的潛水艇也要來接我們了,所以加把勁啊!」軍官們激勵著士兵們。
有些人光是聽見威瓦克幾個字就想斷氣了。相反的,有些人只要聽見勉勵的話就能振作起來。
我因為曾見識過台灣屏東的原住民的生活,也曾指導過青年團的緣故,所以覺得新幾內亞的自然環境和屏東非常的相似。從小就赤腳在山區行走、在密林間與親友一起打獵的他們,似乎並不像其他人一樣那麼痛苦。
痢疾對他們不痛不癢,就算中了阿米巴赤痢也很快就康復了,他們擁有著日本兵無法比擬的野性與出類拔萃的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