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我和韓彥安的第一次獨處,是發生在梁竹君參加排球隊寒訓忙得天昏地暗的那陣子。他在我賴床的時候突然傳簡訊過來,說有空的話,可以到四號公園一起寫生。
因為他人已經到附近,我糊里糊塗地應好,連忙洗漱更衣出門。走著走著才想到,一個好端端住在內湖的人,為何一大早跑來這裡寫生?
在早餐店吸著奶茶發呆,遠遠就看到他背著塊畫板,悠哉游哉地晃過來。我朝他揮手說早。
「早安。」他帶著淡淡笑意,拉了我對面的椅子坐下來,先仔細安置好畫板,才轉頭研究起牆上的餐點品項。「有推薦的嗎?」
我咬著吸管,不假思索地說:「玉米起司翡翠抓餅,不吃你等於白來。」
「翡翠抓餅,那什麼?」
「吃了你就知道了。」我用認真的眼神說服他。「順便幫我點,我餓。」
他挑起一邊眉毛,花了兩秒的時間考慮,便起身跟早餐店阿姨點了兩份我推薦的招牌,接著捧著一杯熱米漿回來。
「幹嘛不先吃?」他慢條斯理地吹著氣,米漿上的白煙夾著香味飄來。
「剛睡醒,先用飲料醒醒胃,你來了剛好一起吃。」我的目光隨著四散的白煙游移,他的臉隨之成了模糊的背景。「怎麼會想來這麼遠的地方寫生?」
「內湖幾個公園都去到膩了,久仰雙和之肺大名,來增廣見聞一下。」
「是喔。」我轉轉眼珠,暗忖四號公園再怎麼大,也大不過大湖公園吧,但我自己也沒去過,說不定是真的很不同的景緻。「不過我沒想到你對寫生這麼著迷耶,是有聽梁竹君提過你的繪畫天分,但親眼看到道具才覺得,哇好像真的很厲害?」
韓彥安默不作聲,我調整了下焦距,發現他垂著眼猛喝米漿,看起來有點害羞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可愛。很少看到他這一面,該不會是平常梁竹君在的緣故吧?
「來喔,帥哥、美女,兩份招牌玉米起司翡翠抓餅,小心燙喔!」
「謝謝阿姨。」我對早餐店阿姨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在韓彥安背後擠眉弄眼,邊比讚邊用嘴型表示「吼很帥餒」,害我嗆了一口奶茶。
韓彥安默默遞來一張衛生紙,用不忍的口吻問:「還好吧?」
「咳咳、咳⋯⋯沒、沒事,趁熱快吃!真的很好吃喔。」
他的視線落在那兩個用塑膠袋套著的圓盤上,還沒來得及動作,我已經抓起我的份迫不及待地品嚐起來。
熱氣蒸騰的翡翠抓餅,顧名思義,擁有菠菜製成的翡翠色外觀,本質上即是蔥抓餅,咬下去,層層蔥香直竄腦門;招牌搭配的玉米起司內餡,甜鹹交錯,捲在酥脆又富彈性的餅皮裡,在舌尖瞬間爆裂開來,味覺與口感的交互作用,已臻藝術的境界。
就在我醉心於口中的饗宴之時,韓彥安神情古怪地清了清喉嚨。
「聞起來很香,看你的表情也很好吃是沒錯,可是為什麼是鬆餅?」
「什麼?」
「綠色的抓餅就算了,為什麼上面還有鬆餅的格紋啊?」
我放下手中的翡翠抓餅,吞下神聖的第一口,伸出食指搖了搖,表示「千萬別小看這家屹立三十年不倒的早餐店」,大手一揮,指向放在煎台旁的鬆餅機,擲地有聲地宣布:「看到了嗎?這就是阿姨招牌的密技——用鬆餅機煎蔥抓餅!這招看似簡單,但你吃一口就會知道,鬆餅機的格紋讓抓餅有更細緻更多層次的口感,別的地方絕對吃不到哦。」
韓彥安露出了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抱著宣揚翡翠抓餅美好的使命感,我一把抓起他面前那份翡翠抓餅,作勢要送進他嘴裡:「來,啊——」
他順從地張嘴咬了下去。
然後就被燙到了。
這件事我到現在都還會拿來笑他,在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到這麼精彩的表情變化,值得記上一輩子,真可惜那個寶貴的瞬間只有我看見。紀錄在這本日記裡,也便是寫作的意義了吧。
寫生的部分就留到下次再寫。
藥效發作了,我好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