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生生世世亦只有妳一人
從前馮梓容往銀甲軍大營時，靖王亦曾帶她繞過一回打鐵的廠房，後來靖王曾與她說，替她揉製鉛筆筆芯的工匠受到了點啟發，讓大營裡頭的鐵匠將鐵料與筆芯原料的石墨燒煉成水，最後澆鑄鍛打出來的鋼竟然遠比原本的還要好，並且這樣的方法也遠比原先的灌鋼法簡單許多、自然也增加了不少產能。
──而這完全不是馮梓容的功勞、只是前人與當代鐵匠們經年累月的知識和技藝揉和的結果，但在這時靖王卻要讓她將這是給往自己頭上堆！
獛猁墨自然不曉得有這樣的事，因此如今聽得這件事也是萬般驚駭！
從前還得靠人海戰術才能淹沒北方部族的燁，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強大了？
至於底下大燁王公貴族與朝臣們更是各個譁然！全是為了靖王今日透露出的「軍機」而感到震撼！
靖王此言的意思，是否代表著大燁往後不再需要忌憚北方諸國了？
底下的百官朝臣心思湧動，有躍躍欲試、欲以一戰試兵的傻子，也有萬般驕傲的呆子，而這廂馮梓容沒能關注其他人的心思，只是自顧自的在心裡頭心虛得緊，卻也是萬般慵懶地撥了撥頭髮，又以羯首語補了一句：「羯首皇子，別在意，我的夫君是至誠之人，不曾托大。」
而這廂獛猁墨還沒能回話，便聽得魯翊說道：「這件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可萬分恭喜燁了！」他雖如此說著，但神情很是複雜。
馮梓容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便曉得靖王的這話是皇帝事前允許的，因此也稍加鬆了口氣，又聽得太匡帝呵呵地笑道：「燁向來愛好和平，亦願以心換心……友我大燁者、朕亦願以禮相待，犯我大燁者、朕亦不會輕言放過；如今放眼大燁周遭諸國，北不過鮮托、南不過南驤，仍妄自托大、狼子野心，大燁為禮儀之邦、更為仁義之邦，自然不可能對友邦兵刃相向。」
縱使如此，國與國之間的交際一點兒也不單純。
所謂的「友邦」，乃至建立在雙方近乎平等，因而尋求互利互惠的狀況下。
便如一般百姓之間的聯姻講求門當戶對一般，若是一者過強又或者一者過弱，弱者被吞併也是遲早的事。
魯翊自然也明白這樣的道理，然則就憑藉著沙玉與燁的關係……
魯翊想到了這裡，又將視線投給馮梓容──她的確帶給沙玉龐大的好處與冬日缺糧的解決辦法，但且不說沙玉將來必定不再滿足於此，並且燁有朝一日必有新帝登基，若新帝不贊同以現行方式繼續往來、又或者存有更進一步的野心，那麼這樣的盟邦關係亦將逐漸破裂。
魯翊身為戰場老將，不相信什麼長長久久、永世之好，他不但不能保證沙玉人能繼續維持安於現狀的滿足，更不相信燁能夠繼續信守承諾、輸出糧食給沙玉人購買。
魯翊曉得，他是過分在意因而過分擔憂了，但依照老沙玉王喀爾隆的遺願，他勢必得在有生之年好好輔佐沙玉王璱追珂、讓他不至於面對這樣的窘境。
安賽爾瑪這廂也在吃驚中回過神來，又趕緊拱手道：「燁的陛下，羯首誠心與燁交往，如燁的陛下所知，原本羯首境內的三大諸侯國亦是心心念念要與燁重修舊好，是以更寄托希望在父皇身上，而父皇身為羯首共主、自當領導羯首境內諸國與部族與燁展現誠意！」
這時，底下有人發話了。
「不曉得羯首公主口口聲聲說的誠意是什麼？」
說話的是端王，神色看起來有些不耐煩：「就這麼兜圈子，你們羯首人說話、怎麼這麼不乾脆？」他說罷，還皺起眉頭來擺弄著空著的酒壺，隨後又從被暫時解除禁足一日的端王妃桌上那壺酒給搶了過來給自己斟滿酒一口飲下，而萬元真的臉色雖然有點難看、卻不敢說什麼。
安賽爾瑪一聽可是立即漲紅了臉，道：「我們羯首的誠意就是──」
安賽爾瑪這話說到了一半，便被獛猁墨給打斷。獛猁墨這時走出了自己的位置，向太匡帝行了一個在羯首的晚輩對長輩的禮儀，道：「燁的陛下，羯首願與燁和親。」
獛猁墨這話一出，經由一旁翻譯官吏的朗誦，便是讓整座崇文殿為之譁然！
安賽爾瑪畢竟是位大姑娘，瞧著年歲也與馮梓容差不多大，因此獛猁墨這話一出也讓她雙頰發燙，又道：「我安賽爾瑪身為羯首公主，願與燁嫡系宗室和親，結永世之好！」說罷，竟然又看了靖王一眼，這回更是明目張膽。
馮梓容一雙眼神忽地充滿譏諷，旋即又是轉為銳利而不諱的目光，就像是一名獵人看著自己的獵物一般，落在旁人眼裡意味無比深長。
定是那靖王妃曉得自己的夫君以然是皇儲的唯一人選了？
太匡帝這時候的表情不喜不怒，又淡淡地說道：「咱們大燁嫡系宗室都有正妃，想來是委屈了羯首公主。」
安賽爾瑪這時又深吸了口氣，道：「燁的陛下，我身為羯首皇與狼雲女王的嫡出女兒之一、並非是得繼承狼雲女王稱號的女子，若能與燁的皇家嫡系結永世之好、亦是足矣。」
「朕……有兩名嫡出的兒子。」太匡帝這時可是滿臉笑意，卻是透不入眼底：「不曉得羯首公主心悅於誰？」
安賽爾瑪可是看也不看盛王那頭的，當下亦是朝著靖王說道：「安賽爾瑪願嫁與你為妃！」
馮梓容方才看得安賽爾瑪頻頻往靖王看去，心裡頭也早有準備，但這時說自己心裡頭不噎絕對是騙人的，這可是在公開場合呢！就算羯首人再怎麼直率、有女人公然向自己的丈夫告白那也是令人生氣的事！
馮梓容心裡頭憋氣、卻是眉眼忽地帶起濃濃笑意來。
靖王曉得馮梓容生氣了、也是氣狠了，是以才一句話也不說、更不肯配合著演戲，他曉得國家大事重要，但他如今已然不在皇帝心目中的儲君之位上、更是無須一味地配合演出──
是以，靖王根本無須顧及兩國關係，便是冷淡地回道：「這樣的言詞不該出現於羯首公主的口中吧？」
安賽爾瑪似乎真心相中了這位「未來夫君」，這當下亦是鼓起勇氣說道：「羯首女子敢愛敢為！如此直言告白更能彰顯誠意！」
靖王實在是懶得與她周旋──更精確地來說，是擔心繼續與安賽爾瑪周全，馮梓容便會立刻炸掉，因此也是以傲慢的語氣說道：「本王此生唯有王妃一人，公主大可不必輕賤自己。」
安賽爾瑪聽了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你們燁，不是都能有妾室？」雖然親王只有王妃一人、其餘都是沒有名分的姬妾，但據安賽爾瑪的認知，將來靖王轉為東宮太子時，身旁還是能有才人、選侍與淑女等三個等第的妾位，將來待到東宮登基後，至少也有個嬪位、是一宮之主。
「身為一國公主，眼巴巴地趕上我們大燁來做妾室，這未免讓家族蒙羞了？」馮梓容這廂終於緩緩地開口，那般語氣平淡而自然、一點兒怒意也未顯露，但正因為如此、反而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坐在她身旁的靖王更是覺得如此。
他承認，在馮梓容孕期的那少數幾回發作、他是被炸怕了！
馮梓容也沒等安賽爾瑪說些什麼，便是朝著靖王親暱地說道：「名淵，君子一言九鼎，你莫不是忘了吧？」
靖王一挑眉，問：「我忘了什麼？」
馮梓容餘光看著皇帝並未對自己的狀態有所表示，便是放心地繼續說道：「你說此生唯有我一人，是不是落了些什麼？」
靖王會意了過來，便是嘴角一勾，道：「我記得，我說過不只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亦只有妳一人。」
靖王此話一出，舉殿之人譁然！
而馮梓容聽了可讓滿腔的鬱氣抒發泰半，也沒理周遭氣氛如何，當下亦是笑眼彎彎，又向安賽爾瑪說道：「羯首公主，羯首皇帝願將妳嫁給咱們大燁嫡系宗室為妾，大哥盛王亦是父皇嫡出、又是長子，不但才情出眾且儀表堂堂，比起我家男人只會打仗、只有將敵人給輾平的粗暴手段而言，可是更懂得憐香惜玉啊！」
盛王饒是臉皮再厚，聽了也是十分尷尬，而盛王妃則是笑吟吟地說道：「六弟妹怎麼能夠如此下了六弟的臉面？」盛王妃是當真不在意羯首公主嫁給盛王為姬妾的，畢竟將來盛王是要登基為帝，後宮只有她與現有的兩位妾室和幾名從繆王府一路過來並淪為名義上的通房是不切實際的事，而若是這位羯首公主真能給大燁帶來利益、她也樂得容下這名「妹妹」，屆時縱是安賽爾瑪意欲興風作浪、那麼她也有手段讓她乖巧聽話，乖巧地當隻籠中的金絲雀。
馮梓容笑了笑，道：「嫂嫂，是我太小家子氣了。」
靖王這時看著馮梓容道：「妳嫌棄我粗暴？」
馮梓容朝著靖王光明正大地一挑眉，道：「你捫心自問，這天底下除了我、還有誰能容得了你的脾氣？」更正確地來說，馮梓容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天底下除了自己，還有誰膽敢靠近你？」──又或者說是「你膽敢讓誰近了你？」
而面對妻子的質疑，堂堂大燁戰神在百官朝臣面前竟是服了軟：「梓容，別生氣。」他輕輕柔柔地哄著，遠比對待自己的女兒衛乃涵還要溫柔。
兩人名目張膽的調情不但讓眾人瞠目結舌，更讓安賽爾瑪臉面全失。
安賽爾瑪身後的羯首皇子這時也顧不得他與安賽爾瑪之間的身分差距與尊卑，當下亦是以羯首語低聲道：「安賽爾瑪，回來！」
安賽爾瑪愣愣地望著談情說愛的兩人，一時間似乎也忘了自己正站在兩人桌案前、完全被無視，她看著靖王與馮梓容二人眼中只有彼此，羞憤的情緒忽地湧溢而出，卻也忽地同時想起了那位遠在沙玉的胞姊給予自己的信件──
她已經忘了信件內容寫了些什麼，因為她不親近自己的姊姊、也等同於自己不親近自己的生母狼雲女王一般，只曉得安卓斯妲告訴她，往燁而來是要結善緣、勿造惡業，但她在看了眼前如戲曲一般的畫面後，竟是一時失了神。
而這廂馮梓容讓靖王給哄乖了，自然也就將注意力放回安賽爾瑪身上，她曉得如今亦是中秋宴會途中，加上皇帝也當真有意與羯首交好、並利用羯首，雖然或許不見得得採用和親的方式，但也不能讓安賽爾瑪的臉面盡失，是以她也是放緩了語氣，以羯首語說道：「羯首公主的胞姊，也就是狼雲國的嗣女、如今的沙玉王后安卓斯妲是吧？」
安賽爾瑪聽得熟悉的羯首語和胞姊的名字，也是回過神來應了聲道：「是。」
「我在沙玉的時候，曾與安卓斯妲有幾回談話，她是名聰慧的女子，想來羯首公主亦不亞於她。」馮梓容的語調溫柔、說起話來也十分客氣，她一面緩緩地說著，一面也觀察著安賽爾瑪的表情，又道：「羯首使者一行將在燁待上數個月左右的時間以言及合作，想來不必因為意氣而急於一時，公主，我所言可對？」
安賽爾瑪聽著馮梓容催眠也似的聲音，也逐漸冷靜下來，當下亦是朝著皇帝做了個羯首人賠禮的手勢，而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朝著馮梓容以羯首語說道：「妳說的沒錯，但我必定會達成我的使命。」這使命意即讓羯首與大燁交好，而手段雖不僅僅於和親、卻也是不排除強嫁，畢竟現在的羯首姑且看來並沒有什麼本錢足以拴住大燁。
馮梓容聽了也只是笑一笑，沒再回話。
而這時盛王心裡頭覺得無奈，卻也是以長子身分朝著皇帝說道：「父皇，酒過三巡、宴飲既畢，外頭桂花開得正好，不如與使節們一道往外頭賞景可好？」
皇帝這時也恢復了真誠幾分的笑容，又是哈哈地大笑道：「好，今日朕便親自陪著幾名使節一道賞賞光正園的景色──盛王、靖王，你們夫婦四個便與朕一道吧！」
「兒臣遵旨。」
其後，便由皇帝與一直安靜地陪在一旁的皇后二人領頭，其後依序是碧善公主與魯翊、盛王夫婦與靖王夫婦，最後才是安賽爾瑪與獛猁墨等人在王公貴族與朝臣們的簇擁下往光正園而去。
沿途，彼此之間的交談很是融洽，起初也是次序分明地走著，到最後卻是碧善公主拉著馮梓容落在最後頭，低聲與她交談道：「梓容，妳可是與我六弟越來越相似了！」這話聽起來有些許諷刺的意思，但馮梓容曉得碧善公主的個性，明白這句話只是單純地表達著自己看法。
「五姊，我與他成婚一年有餘，若說沒有幾分相似、也是奇怪。」馮梓容仍然記得碧善公主希望她如此稱呼：「五姊後來在汴方那頭過得如何？」
「如妳我所願，很是順遂。」碧善公主的表情顯然很是滿意，又道：「前幾日我提早往公主府住，瞧著裡頭與我出嫁前的擺設一模一樣……梓容，妳怎麼沒往我的那座公主府看看？莫不是嫌棄我那座公主府？」
「怎麼會呢？」馮梓容彎著眼笑道：「五姊，名淵他未曾欺負我，我也犯不著躲著給他找。」
「我方才瞧著你們的感情至今倒是真的好。」碧善公主停了一會兒，又是微微的瞇起眼睛，低聲道：「梓容，方才是你們故意的？」
馮梓容自然曉得碧善公主指的是靖王與她公然打情罵俏的事，雖然被碧善公主問起而略顯得困窘，但依是誠實地說道：「讓五姊笑話了。」
碧善公主曉得這也就代表著承認的意思，也就沒再問，只道：「六弟不是性子如此張揚的人，這麼說來可是父皇已經認同了。」
馮梓容聽了這話、心裡頭暗暗升起了計較，莫不是皇帝已經將立儲的事告訴碧善公主？
碧善公主這時又看了皇帝的背影好一會兒，這才轉了話題說道：「梓容，我這幾日也都勤著往宮裡頭陪母妃說話，母妃現在遠比從前我出嫁時過得好上許多、也更有尊嚴了，這都還多虧了妳。」
「我只是借了母后與名淵的光。」
「若非是妳、他們也不會想到這麼做。」碧善公主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又道：「如今妳看得我代表汴方出使大燁、定也是曉得一二，我們尤家更是願意遵從我的安排、重新振作……梓容，我得替母妃、替尤家感謝妳。」
「五姊這麼說便見外了。」馮梓容笑了笑，又問道：「五姊，我倒是好奇，後來汴方那頭怎麼了？汴方的貴族可有對我的法子升起興趣？」
「妳當真不曉得？」
「我回到京城的這一年啊！」馮梓容微微地瞇起眼睛，又是不著痕跡地微微噘了噘嘴道：「五姊，我才嫁給他沒多久便懷上了孩子，他曉得我懷上以後簡直連走路都不肯給我走、日日讓人看我看得緊，有好多事情也是我在坐月子的時候為了給我解悶、才慢慢與我說起的，所以這近一年的時間內我對外頭幾乎是一無所知，便連自個兒的鋪子進了多少帳也都沒看、全都丟給我大哥了。」
碧善公主聽了一笑，道：「好，那我與妳說。」
馮梓容見碧善公主如此說起，便是好奇地問道：「五姊，瞧得妳開心的……是真成了？」
創作內容
※小說作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