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巷內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我把新帶到這陣子每天光顧的超商,又買了些吃的後就座。
在這過程中,我倆始終不發一語。買東西結帳什麼的都由我處理,新則是默默跟在我後面。
我把買來的一包巧克力餅乾分給新,他連開都不開,我也食慾全消。
尷尬,真是太尷尬了。
到底是為什麼,我跟高中同學會在那種犯罪現場相遇?新還是涉案人,我則是暗地調查賭場內幕的人。
「阿翰你有在玩啊?花的錢多嗎?」
最後還是新先打破了沉默。
說來新還不清楚我的立場為何,他比我還要混亂吧?
「不,有人想調查那位經理生意的事,我只是幫忙而已。」
「幫忙——是幫你那位學長?」
「嗯,學長背後的人物不算是正道人士,那位經理做的事情危害到他正罩著的人,所以才想處理掉。」
「是想處理掉——還是想接手呢?」
「他已經慢慢從檯面上引退了,現在正經營多角企業,沒打算介入這種生意。」
「是嗎?」
在深夜的超商內談話,我跟新小心翼翼地慎選言詞。
我跟新進行這種交流方式還能心意相通,卻讓我莫名鬱悶。
新竟然跟我處在同個世界,我真的意想不到。
「我有想過可能會被人逮到沒錯,但沒想到是被阿翰你發現啊——而你竟然還是聽命某個大人物行事。」
新這時總算打開了餅乾,我莫名鬆了口氣。
「話說回來,阿翰你從你學長那邊接到差事了嘛,但還是沒跟我說。」
「嗯,畢竟是這種危險又算是違法邊緣的工作,我實在開不了口,也不方便引薦。」
「說的也是啊——說來我這邊的工作一樣拒絕不了,可沒辦法同時接兩邊的活呢。」
「……為什麼拒絕不了?新你到底是怎麼被捲入這種事情裡的?」
「唉,說來話長,但其實也很單純,就是我家裡沒錢。」
新吃著巧克力餅乾娓娓道來。
「我家老爸是在我國三那時候某晚飲酒過多中風倒下的,因為發現的晚,所以狀況不是很好。我爸存款是有,但親戚請來的律師說我只能取出生活費的部分。可我想把家裡環境弄得方便些,這樣才好照顧我爸。那時候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上街遊蕩,正巧被安哥相中找去幫忙做事。後來我只要需要錢,就會聯繫安哥找事做。但安哥不是什麼好東西,明明那時候主動找我幫忙,現在卻咬定我沒其他人可依靠就對我百般刁難扣酬勞,我冒這麼大的風險卻賺不了多少。我早就不想再從他那邊拿工作了,實在是沒辦法才找他要活兒做。」
沒想到新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算是多少明白新之所以會涉案的來龍去脈。
話說那位經理竟然還威脅國中生替他做事啊?難怪這傢伙之前在南街上闖不出名堂。
「不過,既然你現在正幫他做事,那你說這麼多沒問題嗎?」
「嗯?我想趁機跳到阿翰你們那邊啊?」
「噢?是嗎?」
新竟然這麼說,我都還沒從撞見好友犯罪的混亂中回神,沒能想到這件事。
「是啊。其實我曾經過那間小林事務所,還看到裡面的人就是我曾在明仔家健身房見過的小林,就猜到小林背後的金主肯定不簡單,才想找你幫忙將我引薦給那位學長。既然阿翰你說他後面的人要對付安哥,那麼安哥是沒有任何勝算的。畢竟他背後完全沒靠山嘛,搞出這生意也是任意妄為,甚至連店老闆都沒知會一聲。我猜他可能只想在事情敗露之前,從他過去的狐群狗黨手上盡可能捲更多錢吧?他手法這麼粗糙,根本沒辦法和這麼快就把我逮住的你們那邊相比。反正我只是想要賺錢而已,根本沒打算為這摳門的財主鞠躬盡瘁。怎麼樣?你覺得這樣可行嗎?」
「新你知道經理生意背後的內幕嗎?我們因為怕他後面有什麼大人物罩著、又一直打聽不到相關消息,才不敢貿然行動。」
「嗯,安哥本事平平但很愛吹噓,基本上這生意的所有事情我都聽他說過至少三遍以上了。」
「那好,我會替你在小林面前多說些好話,讓他們同意你入夥,還能拿到情報費。」
「謝啦阿翰,我真的很需要一筆錢。」
「不客氣。」
雖然還有很多想問的事情,但目前我們算是達成協議了,我們像是為此慶祝一般輕輕擊掌。
新的笑容有些彆腳,我想我也差不多吧。
不過我還是有句話想說。
「我說新啊,你怎麼這麼熟練啊?」
眼見朋友老練地進行這種交涉,真教我痛心疾首。
「阿翰你還不是一樣。我才第二次行動而已,你就突然出現逮住我,是想嚇死誰啊?」
新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回以一道頗有微詞的眼神。
說的也是。
*
「啊?這個是你同學?」
「唷——我只是想賺錢而已,很樂意提供你們情報。」
「好了好了,先到民宿那邊再繼續談吧。」
跟新談好後,我撥打手機叫安藤過來超商會合,讓安藤見過新後再向他介紹這位就是賭場的老鼠——同時還是我同班同學。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實在不方便在超商裡說,於是我決定大夥兒都移動到民宿那邊詳談。
「那我先回民宿那邊弄點吃的等你們,我都快餓扁了。」
「知道了,辛苦你啦。」
安藤的重機只能載一個人,我就放他先回去。
而我的摺疊腳踏車有後座,正好能載新一塊兒走。
「對了我現在才想到,你這時候離開沒問題吧?不需要再去找那位經理?」
「嗯,安哥要負責換錢的我當天都不要接近娛樂中心,等到隔天下午再讓我把錢跟彩票回收給他。」
「啊?這麼寬鬆?他都不怕你跑掉?」
「他知道我家裡有個躺在床上的老爸,還知道我家的位置又沒錢跑路,所以犯不著擔心這種事。」
天啊,新還真是被這位安哥吃得死死的。
我坐上腳踏車主座,將車子挺直後拍拍後座。
「好了,坐上來吧。」
「欸,阿翰你確定沒問題吧?」
「那當然,你不用擔心。」
新半信半疑地坐上後座,而我穩得甚至沒讓車體搖晃。
「出發囉。」
我踩上踏板,載著新在郊區的道路上馳騁。
「嗚喔,阿翰你騎得好快。」
我感覺後面的重量沉了些,大概是新抓著坐墊重心往下沉藉此穩住身子。
「沒事,我不會讓你摔下去的。」
我騎車雖快,但沒讓車子左右搖晃,筆直地向前行。
「阿翰你騎車技術真好,竟然一點都沒晃。」
「是吧?」
雖說是這體質的身體素質帶來的恩惠,我還是不免想在新面前炫耀一番。
「你的同伴平常會在你民宿那邊行動啊?」
「噢,他比較不一樣。他被我叔叔雇用,算是我民宿的正式員工,那傢伙還住在其中一間房當宿舍用呢。」
「這麼好?還真羨慕啊。」
新聊到這話題,我才想到這工作應該也能推薦給新。
不過安藤任職的經過實在太快,當時我還不知道新缺錢,自然沒這機會詢問叔叔是否能雇用新當員工。
「如果我問叔叔能不能再請個工讀生,你願意來上班嗎?」
「算了吧。之前可能你們那邊沒什麼忙所以還好,但民宿正忙的時候我跟你都要上課,根本沒辦法做好工作。」
「就是因為考慮到這點,所以你才沒問我能不能介紹民宿的工作嗎?」
「是啊。而且說難聽點,民宿工讀生的薪水大概不夠我用,除非讓我先借資幾個月才成吧?」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缺錢?不惜參與經營賭場這種事?」
我覺得這氣氛正自然就脫口而出,而且我騎車速度挺快的,就算新想迴避問題恐怕還不敢跳車。
「我爸的狀況越來越差,志工那邊也沒辦法再幫我更多。於是我跟親戚和律師談過,想把我爸送進有醫療設備的安養院靜養。但有條件照顧我爸的安養院保證金很高,親戚們雖然願意在我成年有工作前分攤支付月費,卻也付不出高額的保證金。就算把我爸的存款全領出來用,還是缺五十萬。我自己之前賺來的存款只有十萬,還欠一大筆錢呢。」
「原來如此,我懂了。」
那也難怪新想急著賺錢了,要是這事拖得越久,他爸的情況就越不樂觀。
「我想我也能出份力,等這案子了結後,我們再談談吧。」
「嗯,謝了。」
「別這麼三八啦,我們可是朋友欸。」
「不是身為朋友就能這麼隨便,分好界線才能維持健全的友誼。」
「好啦好啦,我懂了。」
這時的我完全不明白新這番話有多認真,只是隨便回答敷衍他。
我們聊完這些事,正好抵達民宿,進屋後發現安藤已經煮了一大鍋泡麵。
「一起吃吧,讓我們邊吃邊談。」
看來安藤沒打算為難新。哼,諒他不敢。
畢竟新可是我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