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停止的末日「四」

大賣場中有著濃濃的屍臭味，還有食物腐敗的味道。

原以為裡面會有甚麼東西躲藏著，可是到目前為止，黑暗中並沒有甚麼動靜。

嘉世舉起手電筒照亮四周，發現大量的貨物倒在地上，看來是被海嘯給沖下的。在貨物中還夾雜著一些半腐敗的屍體。原以為自己早習慣馬路上那隱約的屍臭，沒想到這裡面的氣息依然令人作嘔。

看來自己太樂觀了，沒想到大賣場的食物都在一樓，二樓只賣一些不能吃的東西，比方說家電或一些家具。一樓才是主要販賣食物的地點，但一樓的食物在海嘯沖刷後幾乎被破壞殆盡，不知還剩多少能吃的東西。

可是都已經踏進來了，也在這浪費了幾天時間。如果這時再打退堂鼓，那所有的犧牲都白費了。他不允許自己犯下如此離譜的錯誤，只能硬逼著自己往更深處前進。

因為貨物四處傾倒的結果，能推購物車進去的路徑不多。不過嘉世搬開了幾處通道上的阻礙物跟屍體，繞了幾個轉角好總算把購物車推到賣場中央。然後他才開始在傾倒的貨架跟貨物中，尋找可以吃的食物。

運氣還不錯，嘉世找到了一些保存完善的罐頭，其中還包括給寵物吃的。還有一些封存在在鐵桶裡的巧克力，因為密封做得好反而沒事。不過包裝餅干跟罐裝水之類的，因為實在太脆弱，幾乎全都全都被沖毀了。不過除此之外，有些食物似乎是被不知道是甚麼的生物拆開外包裝吃掉的樣子。看著那些被拆開的包裝，他開始有種不祥的預感。

有東西棲息在這裡，但不知道是甚麼。這裡真的不適合久留了，一想到這他尋找食物的動作又加快幾分。他原本還想著到二樓去尋找電池，現在這計畫也已經被他取消了。因為他已經聽到遠處隱約有些奇怪的聲響，而且未知的恐懼已經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背。

好不容易把購物車給裝滿了，不過看樣子這賣場還有很多能吃的東西帶不走的樣子。雖然有點可惜，但嘉世也已經感到很滿足了。只要有足夠的食物，一時間飲水還不會出太大問題。沿路還有很多便利商店，要從中取得罐裝飲水難度應該不高。真正的考驗在進入Ｋ市之後，那座阻隔Ｋ市與Ｍ區的山並不好爬。但中間還有個大賣場可以做補給，這個大賣場不太可能被海嘯淹沒，應該可以拿到更多更好的食物或飲水才對。

可是就在他做好打算，準備推著購物車往外走時，索命的爬行聲終於從嘉世身後響起。他不敢轉頭，只是拿起放在購物車上的工兵鏟，做好殺生的覺悟。

能在這場大災難中活下來的，不管是甚麼，都不可能是甚麼好惹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感覺，如果不殺死對方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爬行聲突然變得急促，只聽到一個很大的聲響，嘉世想都沒想就把轉身扭腰將工兵鏟揮出去。砰的好大一聲，好像有甚麼東西飛出去，他的手上還有很明顯地打到東西的觸感。

舉起手電筒往他打飛的方向照去，照到一個醜陋且毛髮稀疏的，但被工兵鏟給打到腦袋變形的頭顱。那頭顱上有對跟連眼白都是腥紅色的雙眼，嘉世完全看不出那是甚麼東西。是人類嗎？還是某種大型犬？

被光照到的「那個東西」發出淒慘的哀嚎，瞬間就跳到別的地方去了。看來是畏光啊，難怪大白天都看不到牠們。

「那是甚麼東西…」

不能再待在這裡了，他轉身開始推著購物車要往外逃。身後傳來越多爬行聲音，甚至開始聽到有人喃喃自語。他不清楚那些是甚麼也不想搞清楚，他現在只想帶著食物逃離這裡。

又一個東西猛地從旁邊半倒的貨架上跳下來，嘉世想都沒想就舉起工兵鏟往上一刺往後一挑，那東西就哀鳴著往後飛了。心中浮現小惠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力氣跟意志，竟然可以撐住自己不被撲倒。或許是生命受到威脅的瞬間腎上腺素的作用也或許是因為有了需要保護的人，原本纏繞在他心中的恐懼消失了。

一旦擊敗恐懼，他也才能冷靜審慎評估目前的形勢。目前來看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被撲倒後幹掉，得想辦法再擊退幾隻好威嚇他們。雖然黑暗中視線不佳，但手電筒對那些東西似乎也有殺傷力的樣子，因為手電筒一直綁在購物車上往前照亮，所以前方就算有聽到爬行聲也沒看到有甚麼東西敢靠近。

既然如此，要提防的只有後方就好。即使數量眾多，敵人的殺傷力似乎也不強，體重也輕，隨邊一揮就能打出去。再加上自己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對方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等他將購物車推到中央開始蒐集資源後才開始包圍，最後包圍完成才出手。

從這幾點來看，或許這些生物其實很弱很膽小，如果表現出足夠的威嚇力，不知道能不能把它們逼退。打著這主意的嘉世轉過身去，決定好好面對這群怪物。手電筒雖然正照著背後，但反射的餘光依然讓周遭的環境有著模糊的輪廓。同時他也發現在黑暗中，有十幾對腥紅的雙眼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有膽過來啊！」紅了眼的男人拉下口罩，雙手高舉著工兵鏟竭力嘶吼著「來一個我殺一個！」

一聲大吼嚇得這群東西退了一點，看樣子還是懂得害怕的。不過旁邊傳來的沙沙聲讓他大意不得，他知道對方肯定是打算趁著自己注意力分散時朝著他的盲點進攻。他扯掉防風眼鏡，想看清楚眼前這些怪物。果不其然一個黑影突然從旁邊撲過來，早就有警覺的他大力一揮，又把它給打了回去。

「哈啊啊啊啊！！」

威嚇性地狂叫著，幾乎就要叫破喉嚨了。嘉世心想在回到小惠身邊以前，怎麼可以死在這裡？一種要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氣魄無形中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總算又把那些怪物嚇退了幾步。但雙方依然僵持著，此時的險境對他來說並沒有好轉。

這樣的態勢也不知過了多久，毫無預兆地，那十幾對紅眼全都消失，連爬行聲都漸行漸遠，很快就都沒了。

「欸？」

原本以為它們會從別的地方偷襲過來，可是並沒有。感到疑惑的他在原地又等了幾分鐘，確定一切都歸於平靜後才鬆了口氣，可是馬上就想到該趕快離開了。

這一折騰時間過得飛快，手腕上的手錶散發著螢光，時針已經指在二的位置。再這樣下去恐怕得在晚上趕路，無論如何都是該避免的。

將防風眼鏡跟口罩戴上，他一邊推著裝滿食物的購物車，一邊小心堤防那些東西的偷襲。等到他推著購物車走到出口的時候，又浪費了半個小時。

接下來得將這些食物全裝到登山背包裡，裝不完的還得另外用購物袋裝啊。這樣打算的嘉世滿身疲憊地走向透著微光的外面，卻沒注意到在那些射入的光中，有個嬌小的影子正站在那兒。

等到他發現時，眼淚已經泛出來了。

「這個笨蛋…」他稍微加快了腳步「怎麼跟著過來了…真的有夠笨的…」

站在那裏的是小惠，她既沒有戴防風眼鏡也沒有戴口罩，正興奮地朝著嘉世用力地揮舞雙手。嘉世有種衝動想甩她巴掌並好好責罵一頓，可是走到她面前卻又下不了手了。

貌似因為奔跑著趕路來這裡的時候沒注意，小惠在中途跌倒了。飄飄然的蕾絲長裙被撕開一個大口，露出的腳上有道不小的傷痕。

「怎麼受傷了？」嘉世蹲下來查看傷勢，還好只是點皮肉傷，沒有割到血管的樣子。

「我不想跟你分開…」撲簌簌的眼淚從她眼中冒出「我不想跟你分開…」

「唉……」

嘉世長長地嘆了口氣，知道這個女孩跟定自己了，恐怕就算是會死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心。他從登山背包裡拿出急救繃帶包紮她腿上的傷口，再從她的書包中拿出防風眼鏡跟口罩給她戴上。

「我知道了，以後不管去哪，我都會帶著妳。」嘉世摸摸小惠的頭「我們一起走吧。」

「嗯…」她點了點頭「我會很乖的，所以爸爸拜託你…」

「不會的。」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會再丟下妳了。」

整理好購物車上的糧食後，男人再次背起救過他好幾次的登山背包，背包旁還掛著剛剛救了他好幾次的工兵鏟。在摺疊好工兵鏟以前，他看著鏟緣遺留的綠色血液，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竟然有膽量跟那些怪物對峙。

果然在這樣的末世中，他也開始習慣如此不安的生活了嗎？還是說想與女孩見面的心願給了他力量，所以他撐過來了呢？無論如何，他都活下來了。

男人牽著女孩的手，回頭看了大賣場一眼。他心想這輩子肯定不會再回到這裡了，所以躲在這裡的怪物到底是甚麼呢？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再也找不到了吧。

直到此刻為止，他跟她仍未發現這個世界真正殘酷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