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在這遼闊的世界,我們究竟該為追求什麼而活?
是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是用之不竭的財富?又或是永恆的生命?
爾或者只是單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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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生活在都市的人們來說,日出是一天的開始,也是不得不投身工作或學習的無聲信號。
拖著好不容易鼓起幹勁的身軀,消磨告罄之後又回到自個兒的窩。宛如早上開機晚上關機的機械,日復一日。
然而對某些地方的人們來說,日出是感謝,也是恩賜。
「準備好了嗎孩子們~」
「是的老師~」
「聲音有~點小聲喔~?」
「是的老師!」
這所謂的「某些地方」,也包含這座位在偏僻山區的村落。
不,如果只是因為地處山區交通不便,倒還不到將日出視為恩賜的程度。
在窗外山巒疊嶂的彼端,是國界──也是戰場。
「喔~是誰在深山教室學習?」
「就是我們!」
「孜孜不倦~認真上課~」
「就是我們!」
「沒有上課鐘聲也沒有下課鐘聲~」
「也沒關係我們想學我們要學我們~要上課!」
至少在台上老師和台下孩童歡快的微妙大合唱之中,感覺不到他們畏懼戰場的威脅。
「老師!昨天說的『茲由研九』?我做好了喔!」
「喔喔不愧是凱瑞!這股衝勁簡直就像充滿生命力的血石,感覺得到你信心十足喔!順便補充一下,是『自由研究』喔!那麼你做了什麼呢?」
「我把樹上那吱吱叫的蟲的頭拔掉和牠同類交換,想知道會不會接上還能叫,結果兩邊都死翹翹了!」
「嗯!凱瑞很有實驗精神,但要重視生命喔!」
「我和爺爺很美味地吃掉牠們了!」
「非常好!那麼下一位同學──喔喔,艾許,這些木板是?」
「老師,雖然不是這次的自由研究,但我這幾天試著做您之前說的水車發電器,讓撿來的車燈發亮了。這是過程紀錄……雖然失敗了幾次。」
「別氣餒,艾許。你很棒。我只說明過一次水車發電,你就記住還做出來,而且不被失敗打擊直到挑戰成功。這堅定的心智簡直就和對應理智體的黃水晶一樣啊。」
雖然不懂老師說的血石和黃水晶是什麼,但孩子們都聽得出老師在誇獎自己和同學,因而讓教室充滿開心的笑聲。
其實一開始並沒有這位老師。或該說,連現在這間教室,甚至是作為學校的這棟組合建築都不存在。
大約八個月前,老師來到村落,主張接受教育才有未來,努力說服村長又擅自集合孩子,哪怕過程不只一次因孩子的惡作劇摔進泥坑、被整窩的蜜蜂追著跑,或被樹藤綁得像顆粽子,他都堅持下來。
按耐不住困惑,也背負的全村的壓力,村長提出疑問:
「老師,我很感謝你一直、喔不,我想全村人都很感謝你這麼盡心盡力……但為什麼這麼優秀的你會來到這種地方?這裡除了我們這些快死的無能老人,就是被戰爭奪去父母的孩子……就和你看到的一樣,這裡什麼都沒有──」
「這麼說並不對,村長。」
他的語氣有些嚴厲,而這是基於某種不容退讓的底線,同時那屬於東方人的偏褐色黑眸透出認真的神色,接著說道:
「孩子是寶物。」
「寶……物?」
「或該說是寶石的原石。這裡因為緊鄰兩國戰爭現場沒人敢來,缺乏資源所以孩子沒接受過教育,但也因此擁有無限可能。」
村長愣愣地點頭,他繼續說明:
「在研磨之前,寶石就只是比普通石頭稍微漂亮點的礦物,不過只要用心研磨、仔細加工,就能成為價值連城的寶物。」
說著說著,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您知道嗎?村長,我在看到孩子們的時候,我腦中突然出現我被這些未來可能成為任何人的,甚至比寶物還要像寶物的孩子們包圍,向我學習的畫面──所以我就在想,這不就是神指引我這麼做嗎?」
「呃,老師的意思是……因為神?」
「不!因為我想被比寶物還更像寶物的孩子們圍繞!」
如果生在都市,當時的村長應該會立刻打電話報警。
不過隨著時間過去,老師不只收服孩子們的心,也得到大人們的信賴;更為重要的是,村落的生活品質在這一兩個月間,有了意想不到的成長。
孩子們基於老師的指導而學以致用的發明,讓這沒水沒電的遺世村落,迎來曾經無緣的文明開化。
「老師!石頭腦老師!」
雖然這暱稱聽來有點那個,不過想必是親暱的表現。老師微笑著迎接一馬當先跑來的凱瑞。
順帶一提的是孩子們的惡作劇比起一年前更加犀利。尤其是以行動派的凱瑞和頭腦派艾許這對組合的合體技,甚至有讓老師嚴令禁止的威力。
然後,這和平的日常,終究迎來變故。
「山腳有人過來了!穿的衣服和老師剛來時的那件好像,而且還帶著奇怪的鐵棒!」
「──!」
來者是母國的追兵,至於安上的罪名則是敵前叛逃。
「……叛逃?明明就把我們趕進森林又放火。」
「注意你的嘴巴,逃兵。」
穿著熟悉軍服的陌生青年率隊將老師押出校舍,頭不動地掃視圍觀村民,冷笑道:
「被這落後村莊的人們出賣,還真是適合你這逃兵的下場啊。」
「……」
「只問是要燒了這裡還是拱你出來,那些老骨董馬上就妥協了。躲在這種只有老弱和小鬼的地方,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想逃了。」
「你只看得到這些?」
「什麼?」
「……沒事。」
老師仰頭,稍微瞇起眼睛。
「只是想到我沒機會看到寶石發光的那天,有點感慨而已。」
「寶石?這裡別說那種東西,甚至沒半點有價值的資源。」
「嗯,你說得對。」
回過頭,看到孩子們聚集在村落門口,下意識地微笑。
「因為現在,就已經耀眼到我睜不開眼了。」
該名軍人留下村落。一是判斷沒有價值,二則在目的只有緝捕逃兵,最後是判斷戰事持續發展下終究會波及這裡。
不過他失算了。戰事的確持續著,山林地貌也略有變化,但這村落卻奇蹟似地不受池魚之殃。
一轉眼過了十年。隨著母國反戰聲浪越來越高,因民間團體向國際宣導而蒙受各界壓力等諸多因素,這場戰事終在以雙方簽屬停戰協議的形式畫下句點。
軍人想起那座村落。走訪而意外發現,村落的發展程度已經相當於首都鄰近的衛星城鎮。
在街上,軍人看到了反戰民間團體的年輕領導者,繼而意識到他是這裡出身。
年輕領導者在村民簇擁下笑得開心。掛在胸口的血石墜鍊,映出符合他那自信及完成目標的成就感的燦爛光輝。
──「只是想到我沒機會看到寶石發光的那天,有點感慨而已。」
原來當時他說的是這個意思。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代理見證人的軍人,扯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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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在這遼闊的世界,我們究竟該為追求什麼而活?
是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是用之不竭的財富?又或是永恆的生命?
爾或者只是單純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