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沒有。
什麼都沒有。
沒有天使、沒有惡魔、沒有神佛、沒有十八層地獄、沒有先行離去的朋友、更沒有條通往結束的路。
然而詭異的是身體的感覺逐漸回來，很快就被強烈疼痛侵襲，就像是從細胞開始融化，絮亂的神經搗毀他的腦子，疼痛的呻吟梗在喉嚨，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噪音。
嚴謹蕭抵擋不了令人發狂的痛苦，在反覆的折磨下失去了意識。
他做了一個夢。
一些殘破的畫面，比死亡還悲傷絕望的情緒，純白的空間與冰冷的床臺，反射自己模樣的金屬器具。
時間不再具有代表性，他似乎喪失了對於時間流逝的敏感度。
他夢見了一個跟自己長的很像的人，在那些殘破不堪的肢體上看見了嚴謹蕭。
……那是個悲慘的結束，比樂隊在即將完美演出後失手走音還荒唐。
現在是夢嗎？
他醒了嗎？
嚴謹蕭沒有焦距的雙眼閃爍著強烈疑惑，久久才發出了一聲嘆息。
像是隔絕了一個世紀的長嘆。
長吟在空蕩的房間連綿，連空氣都是黏稠的，灰塵落地的聲音騷動著耳膜。
只有他一人，沒有莫名多餘的負面情緒再陪伴騷擾，那些過去不曾明白的暴躁似乎已經很遠，只剩終於發生、塵埃落定的負重壓著，竟然不覺得沉重，身體如同缺乏潤滑的機械一樣，光是坐起就能感受到關節摩擦的抗議。
男人沉默不語，在發臭的房間待了快一個小時才緩慢起身，他先是左右搖晃了晃，好似不習慣站立的模樣，染血的黑色玻璃上模糊的反射著高大的身影。
他想完整地脫下衣服，但緊黏在身上的襯衫長褲只能撕開，胸膛的傷口已經癒合，只剩下一條歪斜隆起的粉色肉丘，缺乏血色的蒼白手指摳下殘餘在傷疤旁的爛肉，嚴謹蕭光著身體在黑暗中把四散房內的焦黑屍塊收攏，和沾染著血的破碎衣物一同鄭重收在貓窩裡，他也不顧身上的髒污，拉開衣櫃找出抹布從前最喜歡的薄被，溫柔的蓋上。
隔著一層布，他像是裡面的抹布還在一樣，輕輕的拍著，哄她入睡。
做完這一切後他瞬間失去了支撐自己站起的力量，想發出痛苦的哀號，但長久未說話乾啞的喉嚨只能斷續做出窒息般的氣音。
他扶著牆壁爬起，肩膀靠在牆面步履蹣跚的走進浴室，沒有開燈摸黑打開淋浴間的門，冰涼的水噴灑在身上，他微微顫抖著，水帶走污血流向排水孔。
嚴謹蕭閉起眼睛深呼吸再睜開，這個動作反覆好幾次後他耿著脖子，肌肉繃緊，牙齒咬緊導致臉頰無法控制的抽動，他顫抖的伸出手搓開結成塊的髒污，把後腦因為血糾結的頭髮小心揉開，動作雖然僵硬但清潔過程似乎很順利，直到他手移動到本該屬於耳朵位置。
他強忍著噁心，指尖仔細的描繪出不應該存在的凸起，毛茸柔軟的觸感磨蹭到指腹發麻。
一陣反胃從食道灼燒上來，嚴謹蕭手摀住嘴往外面移動，然而在到達馬桶前就壓抑不住，腐敗酸臭的味道潑灑在磁磚上，腿腳發軟令他差點倒在嘔吐物裡。
嚴謹蕭終於按下開關，廁所瞬間亮起來，他不適應的瞇了瞇眼，潔白的牆壁反射的水光，黑色大理石地板上找不到明顯的嘔吐物，顯然剛才他只能嘔出胃酸。
胃部難受的蠕動，因為飢餓而發出微弱的聲音，他抬眼看向浴室牆上的電子產品，顯示的日期告訴他昏迷了三天四夜，差一個小時就能看到日出。
慘白的長腿跨越過地上發臭的胃酸，打濕的黑色地板像是鏡子，映照出除了兩雙腿以外的長條狀物，從尾椎延伸出來拖延至地面，白色的長毛差點掃過嘔吐物時卻彈了一下脫離地面，半翹在空中。
嚴謹蕭把地板沖乾淨後，用力擠出大坨沐浴乳堆在手中，薄荷味一下就瀰漫在淋浴間，他不再找自己麻煩，把水調熱好方便徹底清潔身體。
人類的潛能是無限的，對於恐懼的定義總能因為一次次的反覆刺激而拉低下線，當他把全身能藏污納垢的縫隙搓掉一層皮後，已經能坦然的清洗自己身後多出的尾巴，並梳開打結，似乎全然忘記剛才還為了多出的身體部位噁心到嘔吐。
他甚至能從中感到以前幫抹布洗澡的樂趣。
頭頂兩側取代肉色耳廓的三角耳因為進水的不適來回甩動，這大概類似膝跳反應，他對那雙不受控制的新耳朵有些微妙的嫌棄。
可一想到抹布，那些嫌棄又變成自我厭惡，以及反覆出險的反胃錯覺。
嚴謹蕭待在淋浴間把自己身體主幹部位擦乾，拿著吹風機站到落地鏡前，鼓起氣勢跟赴死似的果決，這說明他內心深處還是畏懼事實，抗拒親眼接受這幅新模樣，他怕鏡子照出的姿態比自己目前所能見的更可怕。
然而在手裡突然裂開的吹風機沒給他思考時間，斷口漂亮的家電嚝噹落地，張開的手掌與過去沒有明顯變化，塑膠裂開的銳利邊緣也沒能刮出一點紅，他把手翻過來觀察，手背的血管因為皮膚蒼白顯得格外刺眼。
嚴謹蕭過去的指甲很短，是那種年輕女孩會吐槽的直男剪法，所以當他看到粉紅色的甲床是漂亮地橢圓而非早就被剪殘接近方形的半圓時，一瞬間忽略指甲穿出皮膚處的白色半月形過長且銳利，而是想說這是哪個年輕人的手——歲月的紋理從他的指結各處消失了。
他混亂的搞不清楚要先觀察指甲的破壞力還是變年輕的身體，但當他看到鏡子中的年輕青年，內心的恐懼卻消除大半，嚴謹蕭從不否認人都是自私的，但隨即各種憂慮疑惑取代那一絲慶幸，他想起陪伴近二十年的抹布，無法控制的更加唾棄起自己。
當嚴謹蕭回神時，指甲已經縮回正常長度，儘管粉紅色的指甲蓋還是完整地橢圓，有些娘，但可以切開塑膠的部位已經消失，他試探的刮過吹風機，沒留下半點傷痕。
別墅只備有一台吹風機，嚴謹蕭只能頂著還在滴水的頭髮跟耳朵，縮著手指小心翼翼套上浴袍。
他從櫃子裡翻出小塊的毛巾，沾濕後整理充滿腐敗味的臥室。
染上血跡的地毯床單全部暫時堆在地下室，擦不掉血跡的書本同樣，為了把房內窗戶地板弄乾淨，光是毛巾就用掉了三條。
嚴謹蕭不是五穀不分的少爺，整理起來速度不慢，如果他知道別墅的打掃工具收在哪，效率會更好。
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打掃，同時也將思緒整理過，他終於能平靜下來處理問題。
他對外表的變化做了簡單的觀察，身上從前受傷流下的疤痕肉眼可見的消失，只剩下從右耳下，滑過側頸動脈延伸到左胸，一條長型猙獰的疤，痕跡在他如今缺乏血色不健康的慘白皮膚上異常顯眼醜陋，他卻很慶幸這道傷痕還在。
嚴謹蕭反覆嘗試，確定了指甲是可以伸長，還硬的刮花臥室的實木地板。縮起來的方式不是貓咪那樣收在肉墊裡，而是更像影視作品中吸血鬼，可以完全收回進指尖，跟消失了一樣。
他舉一反三對著耳朵跟尾巴實驗，這很花時間，而且需要耐心，他們的存在感與手臂相當，就像他無法想像身體四肢能不見一樣，他的身體理解不到如何讓它們消失。
可能因為耳朵體積小，且本來就是存在他身上，只是換了一個形象的關係，對著照片描繪，在一陣熱意後恢復成正常人的耳朵。
然而頭髮、瞳孔和皮膚顏色，做什麼動作都沒有改變，尾巴也是無論如何都收不起來。
嚴謹蕭想那可能是因為它不像指甲或耳朵的型態變化，尾巴沒有能轉換的型態又縮不回去……也許是他想像不到才無法控制？但從頭髮色彩來看也不太對，怎麼說他都習慣黑髮黑眼的模樣，但是卻找不到控制它們變化的關鍵，幸好這些外觀可以適當遮掩，倒是顯眼過頭的尾巴……
再度嘗試後那根白色雞毛禫子般的大尾巴仍是在身後左右搖擺，他眼睛盯著那條比耳朵還不受控制的尾巴，隱隱有種衝動。
貓跟貓的尾巴果然是兩種生物。
嚴謹蕭雙手壓著尾巴，掌心還是能感受到它正在抖動，估計鬆手的瞬間尾巴又會高傲的晃回去，繼續它的自主擺動。
他有些苦惱的閉了閉眼睛，剛剛身體一瞬間被動物本能給站上風，想去追著尾巴跑，以後有沒有可能會是動物本能超越人類的思維？當嚴謹蕭意識到自己正在舔手掌時，不得不開始擔心。
玻璃天花板的星空在升起的日出下隱沒，長期空腹的飢餓不間斷的發聲抗議，經過剛才的身體檢查似乎把僅剩的熱量都消耗光。
嚴謹蕭這回是真沒力氣爬起來了。
TBC
啊哈！終於！變貓咪哦！！！！
創作內容
《如何順毛你的貓》04.2
耽美長篇│如何順毛你的貓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