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亂舞】【燭台切光忠x女審神者】浮生

【玻璃糖】

【一】

我是個在老人院任職的護理師。

老人院的工作繁雜而無趣，幹著佣人似的工作，成日與這些生命走到末端的老人們處在一起，在裡面供職的人們多少有些暮氣沉沉，而年輕的護理師們為了緩解這種心態上的不適與衝突，不免在工作之餘私底下各自嘀咕起各個入住者的身分背景，比如二零六房那位據說是個大財主，但一中風之後一干子女兀自爭權奪利爭得厲害，把沉痾在身的老父親就這麼的往老人院一丟(還不找個頂級的丟，我們這裡可不是什麼高級療養院)，幾個月沒見過人來探望一次；比如五一八號房的那位據說子女都很孝順，會來住老人院據說是為了體驗人生，每半年會回兒子家住上一個月然後再回來；比如三二七房的那位其實沒有結婚也沒有子女，曾經說會在我們這裡住到他的退休金用光，我問他那之後怎麼辦，他很光棍的說沒錢可花那他就去自殺，給社會節省點資源......諸如此類的事情。

雖然愉快的故事是沒多少件，很多都帶有一種暮年的蒼茫與悲涼，但畢竟不是切身相關，很多也就彼此互看幾眼唏噓幾句也就過了，在舒緩工作的壓抑與沉悶上倒是挺有些效用。

不過近日裡關於那位新住客的傳言倒是有點不同，不同於往日常聽見那些帶有悲涼色彩的故事，這次少見的帶上了一點桃色。

原因無他，正是出自於那位伴隨著老太太入住，黑髮金眸的高大男人。

院裡的護理師們私下都在猜測，那大概是老太太給自己包養的情人，甚至有人大膽的臆測，那位身材高大長相俊美嗓音低沉的男人是牛郎出身──實在過於俊美，舉手投足優雅帥氣得不像話，外表與穿著打扮也是精心雕琢過。

其實一開始大家的想法並沒有偏得這麼歪的，許多人原本以為男子可能是老太太的子孫什麼的，可能是怕老人家到新環境不適應，所以來陪伴幾天，這並不罕見。

可他就這麼待下來了，後來大家也隱隱約約知道，老太太付給老人院的，是兩個人的錢，又負責那位老太太的護理師說，老太太的餐飲是不走大廚房的，都是由男子一手包辦，她有幾次撞見他們用餐的樣子，桌上的餐點精緻不說，男子似乎還在哄著因為挑食鬧脾氣的老太太只為了讓她吞下一點苦瓜。

那是你們沒看見，那哄人的姿態，哇，真是能讓所有女人都化成水，那位護理師嘖嘖的說，那絕對不適後輩對長輩的態度，是男人在哄著自己女人的樣子，老太太還真是好艷福。

因為那位護理師的那番話，大家原本隱藏在檯面下的好奇心就愈加勃發了，後來就真有人在與老太太閒聊時問了他們是甚麼樣的關係，老太太沒有回答，倒是那位黑髮金眸的男人聽見了這個問題，對著護理師微笑了一下，說，『她是我的妻子。』。

「真應該錄下來給你們聽聽，老太太在他說完後，嗔他的那一句，『小光！』。」

年輕的男性職員做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很用力的聳了聳肩，「這語氣要是放在十幾二十歲的女孩子身上，我會覺得挺可愛的，可是六十幾歲的老太婆......就有點驚悚了，忽然發現我對於這個世界還是不太能懂，就算給我錢，我覺得我也不太能忍受時不時給我來一句『小光』。」

恰好那位男性職員的名字內也有一個光字。

聽見他這麼說，我放下了手中正整理的資料，不鹹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學著他剛剛的動作用力的聳了聳肩，「得了吧，大概這世上願意叫你小光的只有你媽，所以你忌妒。」

辦公室裡的人都笑了起來，那位男性職員臉上掛不住，語氣有些衝的朝我開口，「喂什麼意思啊妳！」

我看了他一眼，「字面上的意思。」

「你......！」

他臉色變得糟糕，像是想要伸手朝我揮來。

我並不是很想跟這種人多囉嗦，拿著手上整理好的文件扶著膝頭將自己從椅子上撐起來然後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用只有我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嘀咕。

「......她也曾年輕過啊。」

【二】

我倒是沒有想到會存在如此低智到反智的人類。

那個蠢貨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居然跑去跟那個黑髮金眸的男子裝熟，還用一種好像兩人很熟交情甚好的態度對他說，『辛苦你了，這麼大好的時光要用來忍受一個白髮蒼蒼的糟老婆子』、『老婆子給你多少錢』、『不會連床都要暖吧』之類的話。

我會知道是因為那個蠢貨下一秒就被痛揍了，現在正躺在院裡某張空病床上等待救護車的到來，而我是那個因為發現倒在地上哀嚎的他而被順便指派來為他做傷口初步止血與處理的倒霉蛋，即便是這樣還是不安分，頂著一張腫得像豬頭的臉痛罵著那個『小光』有多麼的不上道又有多麼的愚蠢，得罪了他這個院長的兒子，他跟他那個金主馬上就得要滾出這個地方了。

「那個老女人跟她的小狼狗準備收法院的傳票吧！」他恨恨的罵著，「蠢貨，得罪誰不好得罪我......絕對弄死你！」

我看著面前那張醜臉，舉著手中的棉花棒，狠狠的朝著他胳膊上的傷口戳了兩下。

他嘶了一聲猛地抬起頭，神情凶惡的看著我，我沒理他，只是看著他還在淌血的傷口，擱下了手頭的碘酒。

他兀自對我大吼，「還有妳！你不要以為我沒聽到妳對那個混蛋的大吼，你居然知道他的名字，好傢伙，原來妳早就認識那個老太婆跟她姘頭，你他媽也得走路！這裡妳別想待了，我叔叔運作運作大概也沒地方願意收妳！」

我原本已經打算走了，聽到他這話又轉過頭來看他。

他似乎以為他的威脅奏效，臉上一霎出現了淺薄而愚蠢的得意，「知道怕了？妳如果願意求我或是給我睡......唔唔唔唔唔！」

他話沒能說完，因為我伸出手用虎口用力的掐住了他滿是傷痕的面頰，然後涼涼的看他。

「蠢貨，那你就跟你爹你叔叔一起滾蛋吧。」

【三】

總之他們愉快的滾蛋了。

而我又過回我平凡乏味的小護理師生活。

那位黑髮金眸的男子在事情過後的幾天私下來找過我。

他看起來有些懊悔，也有些慶幸，更多的是感激，一推門進來便對我深深的一揖。

「......我不應該衝動的，非常謝謝您。」

我本來是在校對住民們的資料的，聽見他這麼說我放下了手中的平板，有些茫然的回望他。

「......這事跟我沒甚麼關係，硬要說的話只不過是對你吼的一嗓子，讓你不要衝動打死人，不過我想那個是任何看見的人都會做的事情，你不必特別謝我。」

我當時吼的是，『不能打死他！』，畢竟照他那時臉上那樣的狠勁與殺意，我是相信如果沒有人經過沒有人提醒的話，他就真的會把那個蠢貨給種在院裡某個角落的。

雖然我以前在面對那個蠢貨時內心也時常會浮現這樣的衝動，不過也只是想想，這畢竟還是一個法治社會，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真有人把他種掉。

他抬起頭，很慢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復又低下頭，用著我能清晰聽見的聲音低喃，「您當時說的不只這些。」

「喔，是嗎？」我歪了歪頭，「我忘了，反正大致上差不離，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別費腦了吧。」

他沒說話，只是又看了我一眼，又對我鞠了一個躬，然後轉身朝門外走去，在走到門前握住握把的時候，他突然又開口了，很低的說著什麼。

我沒什麼特長，就是耳朵挺靈，儘管他說的很輕，但我倒是聽清楚了，他說的是，「其實我們不是夫妻。」

我聳肩，「這種事其實很多時候，只是取決於當事人怎麼想，制度面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反正院裡也不會因為你們法律上不存在婚姻關係而把你們趕出去。」

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我補了一句，「你跟她都安心待下來吧，沒有人能欺負你們。」

「沒有人。」我又重複道。

他忽然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窗外的陽光正好，朦朦朧朧的落在了他的臉上，讓他金色的眼眸蒙上了很淡的一層光暈。

那個瞬間我幾乎要以為那是淚光，可他下一秒卻又微笑起來，是那種爽朗帥氣而帶有穩重感的笑容。

「謝謝您。」

他說。

【四】

老太太在第二年的春裡永遠的睡去。

我前去協理相關事務、處理遺體儀容的時候，黑髮金眸的男人就站在我身後，金色眸子死死的盯著病床上已陷入永眠的蒼老面容，有種幾近絕望的溫柔。

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他只是安靜的看著我所有動作。

待到整理告一段落，我要準備通知早已候在外頭的人進來處理下一步動作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了。

「......她幸福嗎？」

我抬頭看他，有些奇怪的應道，「她是你的妻子，你應當才是最清楚她是否幸福的，怎麼會問我這個外人呢？」

他閉了閉眼，像是在思索什麼似的沉默了良久後，復又開口。

「......以您的立場，您認為，她幸福嗎？」

以我的立場，這句話問得很怪，但我卻知道他在問什麼，在繼續裝死與坦承回答之間我思考了幾秒，終究選擇了前者。

反正，是最後了。

「......以我的立場，我認為她當然是幸福的，」我看著病床上睡容安詳的老人，扶著膝頭讓自己慢慢的坐下，「畢竟，她得以在心愛之人的守護下終老，而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終究無法擁有的一個夢。」

「包括您嗎？」

「是的，包括我。」我微笑著說道。

「所以，她是很幸福的。」比很多人都要幸福。

在我看來，這樣的幸福甚至是無比奢侈的，我看著他彎下身溫柔的親吻她的額頭，擱在膝頭的手指不自覺的收緊，某些地方突地就空洞得厲害。

他側過頭來靜靜的看著我，黑髮在窗外落進來的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暈，忽然的就開口。

「您會幸福的。」

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我有些怔愣，看著那雙蘊著溫柔與悲傷的金色眸子，最終點了點頭。

「......嗯，謝謝你。」

「您會幸福的，」似是敏感的察覺到了蘊在話裡的某些意味，他又說了一次，非常認真的，「像您這樣溫柔的人，會幸福的。」

看著他眉宇間的端整認真，我不由的笑了起來。

「──如果能的話，會的。」

【五】

『您會幸福的。』

似乎有誰也曾經這麼的對我說過。

可是，光忠啊，你要知道，有些幸福，卻是只有那一個人才能給予的。

她等到了她的，可我卻永遠等不到我的。

我只能留在原地，用人間安葬這些空等的浮生流年。

我扶著幻痛發作的膝蓋，看著病床上沉沉睡去的一人一刀，想著此生再無法到達的彼岸，忽地就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