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恩坐在注滿熱水的浴缸裡,濕漉漉的頭髮滴著水,氳氣瀰漫著整間浴室,霧濛濛的空間,將現實隔開,變得迷離,模糊不清。
他沉思著,熱度卻讓他的腦子無法再繼續想事情,他有些昏沉地站起身,視線裡的物體有點扭曲,不過很快就恢復原狀。他用大浴巾擦乾身體,換上乾爽的家居服,在步出浴室之後,疲憊地倒在自己的床上。
臉頰貼著涼爽的床單,隨即被頰上的溫度取代。「好可怕……。」海恩面無表情地吐出回到家的第一句話。
如果感情還沒變質,海恩在知道自己的靠窗的座位和克利克斯相對時,他一定會偶爾朝C班的方向微笑,揮揮手。感情變調之後,就算克利克斯想看海恩也沒辦法了,彼此的座位很有默契地更動了。
派利魯向新鄰居揮手,「以後考試,就麻煩幫個忙吧!」他笑著對上一張寫著『你去死』的臉。「真無情。」
克利克斯才懶得理他。
派利魯早已習慣他的對待方式,只是他跟以往的反應不太一樣,感覺什麼都不在乎的派利魯,臉上浮出了小小的擔心。「克利克斯,你最近好像不太對勁。」
他不發一語地看著派利魯,很納悶。
「上上個禮拜到目前為止,你跟幾個女生去床上滾了?」
「這很重要嗎?」
派利魯用手撐著下巴,側著身子看等自己繼續說下去的傢伙。「我只是覺得不太對勁,雖然你覺得跟女生上床沒什麼,但我不覺得你誰都可以的。連隔壁班的女生都在傳,只要跟你說一聲,下課十分鐘也可以。」
克利克斯打了個哈欠,「那她們可能要失望了。十分鐘對我來說,做不了什麼的。」
「那最好。」派利魯嚇了一跳,發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不爽。
「派利魯,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克利克斯難得用輕柔的語氣說話。「不要緊的,只是這陣子我覺得內心很空虛而已。」很快就會好的,很快。
「內心空虛?」他很驚訝這四個字會從克利克斯的嘴裡說出。「那我陪你這陣子,不要再去找人睡了。要是傳到連老師都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不用了,已經沒事了。我從上禮拜日就很安分守己,今天西提那邊有請人表演,你要來嗎?」克利克斯從書包拿出一張明信片大小的宣傳卡。
「當然,有免費的音樂跟晚餐,怎可以不去。」派利魯像隻小狗,很開心地要拿他手上的宣傳卡時,克利克斯卻迅速地將卡片收回書包。「唉!不是要給我的嗎?」
「想要,你自己準時一點。」
「要不然我陪你回去,一塊去PUB,如何?」
「勉為其難。」克利克斯將宣傳卡拿出,丟在他的桌上。「上面已經有簽名了,不要再拿去給他們簽了。」
派利魯親了一下宣傳卡,「好兄弟!」他想到什麼似地看著克利克斯。「你退社了嗎?」從上個月開始,就已經是幽靈社員了。
「沒有,只是懶得去而已。」
「莫茲說他想拜託你,能不能跟西提借個場地。」
克利克斯打了個哈欠,意願不是很高。「雖然你每次去社團都是在泡妞,但還是社員。反正你今天不也是會去,那你去說就好了。」
他雙手抱胸,演歌劇似地望天說:「我會怕。」
「那被擋在門外,還是你發抖地跟西提談?兩個你選一個。」克利克斯頻頻打哈欠,很想睡的樣子。
「後者。」
「老師,你知道最近的傳聞嗎?」手拿著一疊的化學報告的小老師,秘密地靠在老師身邊說悄悄話。
桌上擺著名牌,上頭寫著『戴密安‧傑比羅』的教師,納悶地將滑下鼻樑的眼鏡推回去。「為什麼要問我這個?」
「因為老師看起來就是很需要小道消息的樣子。」小老師笑嘻嘻地說著。
這意思是說,我看起來就很喜歡聽謠言的樣子?「竟然被學生這樣誤會。」他很頭痛地打開抽屜,看看還有沒有止痛碇。
「老師知道C班的克利克斯嗎?」
戴密安故做正經地咳了一下,「我沒說我要聽,不過如果是關於克利克斯的話,我就聽一下好了。」
「還不是想聽。」
戴密安跟小老師對看了幾秒,才轉過頭,拿出成績表,找尋該學生的名字。「平常分數扣五分。」
「啊!老師,你怎麼這樣。」小老師慘叫一聲。「對不起啦!放過小的這次。」他向老師發射閃亮的眼神光束。
「那你是要說了沒?」
「說!不過我要先看老師把筆跡擦掉。」
「你先說。」竟還有膽跟老師討價還價,皮在癢了是吧!
僵持了兩秒,小老師才認輸地舉白旗投降。「女生都說C班的克利克斯,只要跟他說一聲,就可以做那檔事,不限時間跟地點喔!」他羨慕的說著,「我就算不限時間地點,也沒女生過來跟我搭訕。」
「謝謝你特地告訴我這件事。」戴密安用原子比在負五上多加了一撇,足足加了他五分。「加分的事,你可別說出去。」
意外得到五分的小老師,反而傻住了。
該死的,為什麼自己要出現在這裡?自從發現深埋在內心的心事之後,他對於海恩的寬容,以等差倍數成長。要不然,他肯定會想:該死的!為什麼海恩你吃飽沒事幹,帶女朋友來這裡刺激我嗎?
就算心律開始不整,克利克斯的臉依然是平靜自若,他喝著氣泡飲料,對著中間隔了派利魯的女孩微笑,幸好他今天還特地戴上流行眼鏡,好遮掩眼神。
派利魯擺出了不甚好看的表情,「你不是說你安分守己了?你爸知道你這樣,他會哭喔!」
「喔,那我倒滿想看看的。」克利克斯知道他老爹的個性,就算兩把槍各抵在他的左右太陽穴上,他也不會想求饒。結論是自己會被老爸的硬脾氣給弄到哭吧!「喔!SHIT,你害我想起他X的往事。」克利克斯不高興地推了他的肩膀。
「海恩的女朋友,我好像在哪見過?」派利魯轉移焦點似地談論起黛西。「很眼熟。」
「你想搭訕人家就說一聲,眼熟?老套!」他毫不留情地潑了派利魯一桶冰水。
啞巴吃黃蓮的派利魯,無辜地指著自己。「我還沒那麼混帳,去搭訕人家的女朋友好嗎?」
「如果我給你二十塊,你要不要去把她。」克利克斯煞有其事地說著,等著他的回答。
他狐疑地喝了一口飲料,「你說真的還假的。」
克利克斯見他戒心這麼重,拿出放在西裝外套口袋裡的皮夾,抽出綠色的鈔票,上頭數值是二十。「你把得到她,它就是你的了。」倒也不是想破壞海恩跟女朋友才剛建立好的親密關係,他也不會因此受惠,但看見海恩失望沮喪的表情,就很值回票價了。
愛他就要對他好,對克利克斯來說,沒這回事。他會用自己的方法去『愛』海恩。
「啊!」海恩替黛西拿飲料的時候,意外地手滑了一下,沒接好西提給的玻璃杯,讓它破碎在吧台上。「對不起!」他很驚慌地想拿抹布擦拭快滴下吧台的液體。
西提輕推海恩想去碰玻璃碎片的手。「我來就好了。你去那邊跟服務生拿新的杯子。」
那邊?海恩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就看見克利克斯在跟一個女生有說有笑的,現在過去,也不尷尬吧!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他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沒被克利克斯抓到,反而被晾在一邊的派利魯抓住。「嗨!最近很少看見你耶!」
「你好。」不曉得他的名字,海恩也只能禮貌性地回話。
「你坐我旁邊吧!我想多認識你一點,喔,你也可以把你的女朋友帶過來,人多比較熱鬧。」要說誰是最不懂得看氣氛的,大概就是派利魯拔得頭籌,完全忽視海恩想逃的焦慮。
「啊,還是下次吧!」他揮揮手婉拒派利魯的好意。
「可是下一次,我跟你可能就沒這麼好的機會好好認識了。你不是不再等克利克斯了?要遇見你很難囉!」他的刻意裝熟絡,海恩感到很為難,心裡的恐慌慢慢地堆疊著。「就今天而已,別那麼無情,我會很傷心的。」
不等海恩拒絕的徹底,黛西等不及地先走了過來。「你們在聊什麼?」
「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嗎?是個漂亮寶貝。」派利魯明知故問地說著。
克利克斯起身往裡頭的座位走去,和他聊天談心事的女孩也跟著離去。令人心慌的存在消失,海恩放下心中的大石,勉為其難地坐上派利魯身旁的空位。
「她叫黛西,我們剛交往,她的確是個漂亮寶貝。」海恩介紹著女朋友,臉上卻很平常,就像介紹一個同學給人認識。
「我叫派利魯,克利克斯那傢伙肯定沒提過我的名字。」派利魯將飲料推給黛西。「妳久等的飲料。」
黛西微微笑。「謝謝,正好口渴。」
「他是沒提過,很抱歉,我剛剛真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滿懷歉意地笑了一下。「我可能不會待太久,畢竟大後天要考試了。」
真是個乖寶寶。「可是今天克利克斯好像會上台表演,跟他的叔叔,克利克斯一塊。」派利魯覺得要是兩個克利克斯組成一個團,好像也不錯喔!當然這提議是不會有人叫好的,頭一個反對的就是丹狄。
老實說,他說的事,挺吸引人的,他知道克利克斯有在玩樂團,會玩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名字跟誰相同,但他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看他表演,今天是頭一遭,但還是有很多原因可以讓他打退堂鼓。
「我不想太晚回去,我還要送黛西回家。」
「我希望你留下來,就算交了女友,也不可忘記好友。」派利魯說這些話的時候,第一句話是看著黛西說的,只是說是眼神轉換的速度,讓海恩無法察覺。「如果你留下看完再走,他會很高興的。」
黛西挽著海恩的手臂,「我也想看,別這麼早走嘛!如果你擔心太晚回去,我可以請我家人來載我。」
看著她懇求的目光,再加上派利魯的視線,海恩能做的就只有蚊吶般地說好。
派利魯將壓在克利克斯用過的杯子底下的鈔票抽起,拿出自己的皮夾,開心地納入其中,替乾癟的錢包多了二十元美鈔的價值。
舞廳的音樂開得很大聲,自己聽不習慣,他的耳朵被音樂震得發疼,連帶頭也開始隨著節奏,有一下沒一下地泛疼。已經半夜九點了,還沒輪到克利克斯?不會是騙人的吧!
他很不舒服,很想離開,海恩皺著眉頭,痛苦地閉上眼睛,啊!好想打電話叫爸爸來載他回家。今天要不是黛西看到宣傳單,說她很想來,自己要約會也不會選在這裡。他後悔了。
一個冰涼的物體敷上他的額頭,想著他坐在最角落,還有人注意得到自己?海恩睜開眼,發現是笑得溫柔的丹狄。
「丹狄,你們不是要表演嗎?怎有空過來。」他接過冰涼的毛巾,表示他可以自己來,多虧了這毛巾,精神回來了不少。
「表演?我沒接到消息,純粹是因為克斯說他想看戴密安學長才回來的。而且預定今天表演的團,已經在唱最後一首歌了。」燈光很黑暗,丹狄也看不太清楚海恩臉上呆滯的神情。「你看起來很不舒服,等會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
他的呼吸變得沉重。「黛西,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們送她回去吧!」他沒聽見女友的回應,才猛然驚覺到女友不在他身邊,也不在附近,只記得她說要到前面去。
丹狄見他突然站起身,又一陣暈眩地坐了下來,還往旁邊倒去,「你不要緊吧?」
海恩低著頭,「我想吐。」他頭暈的受不了,閃爍的燈光也讓他的視覺感到噁心。
丹狄扶起海恩,「我先帶你去洗手間,再打電話請你家人載你回去。」
「我就覺得她眼熟,原來是我朋友的前前前女友,只打過照面一次,所以她也不記得我。但我記女孩的長相,可不是蓋的!」派利魯很認真地說著。「她配海恩,實在過分。不過我真的沒想到,黛西竟然可以變得這麼清純。」
克利克斯站在洗手台前,調整眼鏡的位置,「那二十元就直接給你,我也覺得太浪費了。」
派利魯拉上褲襠的拉鍊,走到他旁邊的洗手台,打開水龍頭。「我是很想跟你說,交易沒得反悔這檔事。看到朋友的份上,也不忍心海恩被騙,我倒是可以今天就跟她搞上。」
「這樣海恩會不會太可憐了,交往還不到兩個禮拜。」克利克斯撥了撥垂到鼻頭的一束瀏海,打開水龍頭,洗去手指上的黏膩髮泥。「這也是為他好。」他抽出擦手紙,慢條斯理地搓揉著,好將手上的水分吸乾。
派利魯瞄著克利克斯,看起來很爽快,卻又不說在高興什麼。說不出哪裡的詭異。
「你跟海恩說什麼?他竟然還留在這裡,在等什麼?」克利克斯將紙揉成一團,投進一旁的垃圾桶內。
派利魯甩甩手上的水,「跟他說,你今天會表演,可能是因為黛西也知道我的意圖了,倒是很配合的要海恩留下來。我想大概再過不久,黛西就會過來了。」從鏡子裡照出克利克斯的怒火,他納悶地偏過頭。「幹嘛?一臉要殺人的樣子。」
「你對他說謊?」發怒的主要原因是,他把自己給扯了進去。
「我想不出更好的謊了。」他沒辦法地聳聳肩。「不然我去跟他說我記錯了。」
克利克斯轉身離開洗手間,看見海恩臉色很差地坐在角落,只是在等自己,要是被知道一切都是瞎扯出來的,光想就覺得彼此的距離會越來越遙遠。臺上的樂團在演奏最後一首了。
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在吧檯跟克斯鬥嘴的西提面前。「我可以接在他們的後面表演一首歌嗎?」請求來得太突然,他們兩個很一致地看向克利克斯。「雖然很無理,但請給我一點時間。」
西提覺得不過是一首歌的時間,還接在樂團的尾巴,無傷大雅。「好啊!如果你想玩一下,我當然沒有意見。」克利克斯有舞台經驗,也曾在自家PUB演出過,西提倒是不怕鬧出悲劇。
「好像很有趣,需要幫忙嗎?」克斯歪著頭,問脫下外套的克利克斯。
「如果你願意的話。」克利克斯脫下西裝外套,裡頭穿得是緊身短T恤,這不是他最好的裝扮,但起碼還能看。「海恩呢?」
西提瞇起了眼睛,疑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克利克斯是在詢問『海恩』這個人嗎?一向都不理不睬,只是問候一聲,就覺得難得。
「丹狄扶他去洗手間了,如果你表演完沒事了,就順便送他回去吧!」西提將擦好的酒杯放下,「他看起很不舒服。」
「不習慣吵雜的環境吧!我敢說他肯定不聽搖滾樂。」克斯拿起酒杯,「我要續杯。」
克利克斯想起剛剛在洗手間跟派利魯的對話,他說黛西會去找他,應該沒有那麼巧吧!
「我不想進去。」雖然腦子很暈沒錯,但他的眼睛還在正常運作。
黛西跟派利魯在男廁外頭擁吻,總覺得再過個一兩分鐘就會進到廁所隔間,做出背叛自己的行為,還好,他也不會感到太過傷心難過,那感覺早就沒了。他曾為了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哭泣過,只為了那個人。
丹狄沒說什麼,「那我帶你去員工休息室好了,還很想吐嗎?」
「我可以自己走,不要緊。」海恩身體微微左右搖動地往外走去,他覺得很累,累癱了。想著該怎麼跟黛西提分手,弄得他的頭痛加劇。
交往不到兩個禮拜,就被劈腿。自己還真是個沒用的傢伙,用不著難過傷心,畢竟這場戀愛,談得太過隨便。
不放心的丹狄,跟著他走出去,就聽見很耳熟的旋律,也見到台上熟悉的身影,這感覺,好像回到了當年,第一次在LIVE HOUSE看克斯表演的時候。他是搖滾樂手,自己是名觀眾,為他瘋狂的其中一人。只是站在台上的人是和他同名的小傢伙,勾起懷念情緒的是那首久違的歌。
海恩也聽見了耳熟的聲音,稍微抬起了頭往舞台的方向看了一下,前方的人潮太多,讓他選擇站在原地,低著頭,迴避某人的視線。
『你就這樣離去,安靜地消失,我的心也像你的心碎……一切都太遲了,你我都知道的,無可挽回,就讓它破裂得更徹底。誰在乎!』
克利克斯銳利的目光看著低著頭的海恩,唱著歌,想著要是海恩抬起頭看自己,他的情緒會更激昂,要知道,這表演是為了誰。
是你喔!克利克斯抓著琴頸,甩頭的瞬間將電吉他高舉,結束表演,觀眾給了熱烈的掌聲,克利克斯不回應地迅速下台,消失在後台。
「這小子。」也屬於觀賞者的克斯,吹了個口哨。「有人知道小克利克斯未來的夢想嗎?他X的別跟我說要當公務員。」
「蓋一棟比砂堡還高級的房子。」戴密安屈著手肘,撐在吧檯上,笑瞇瞇地回答克斯的問題。
他也微笑以對。「戴密安,才一陣子沒見到你。真是,你變得幽默了。」
「我說真的。」他是掛著笑臉沒錯,語氣是異常堅決。
克斯無法判斷自己是被耍了,還是真的如他所說。小克利克斯的夢想是蓋一棟比砂堡還高級的房子,他都快落淚了,比當公務員還糟一萬倍。
「你聽誰說的?」
「德克斯。他說那天小克利克斯很認真地邊吃飯邊跟他說的,因為這夢想太過特別,我印象深刻。」
「真是可愛的夢想。」克斯皮笑肉不笑地低頭喝酒。
不忍說,回頭過來看
我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