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這座城市嗎？是的，我相信它帶來的希望和無窮潛力，我相信每位市民在這裡的發展和成就，我們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比較對象，都能清楚明白這座城市的優越地位，但我們也得思考，是誰為我們而活？也許我們即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困境......像是冰箱打開才發現麥片吃完了。
-海倫明娜出道訪談美麗島月刊報 A.D1908
12.
艾德沃已經三個月沒有好好洗過澡，和睡上一夜好覺。而這間蒂芬堡飯店只花一夜，就弭補了他在這方面的需求。
和煦的陽光穿透了玻璃和窗簾，徐風從寬度適中的窗縫鑽入，有如嬰兒的手指撫掠過艾德沃的臉頰，讓他不禁懷疑飯店的窗戶材質和窗簾厚度都精心設計過，只為了給顧客這般自然舒適的感受。從理智上而言，房間內的味道都不是真的，卻使人寧願放棄思考，完全相信他們所打造的一切。
他甚至懷疑飯店提供的水或食物有添加類似安眠劑的藥物，昨晚的睡眠體驗從未出現在他的人生裡，直到他在床上坐起超過十分鐘，仍不斷回味找尋那深層又穩定的沉眠感。
整個浴室宛若天堂般潔白，他每踩下一步都忍不住輕微地顫抖，深怕弄髒這塊純淨之地，甚至連上廁所時，都出奇地專注和小心，就怕給亮白的馬桶造成困擾。
一番梳洗後，門外剛好傳來一陣溫和的敲門聲。艾德沃心裡有疑，稍微開了點門縫，卻看見一個銀色餐盤蓋，以及服務生的早安問候。
艾德沃意識到自己有些緊張兮兮，禮貌地接過餐點，並順勢觀察對方一會兒。服務生看似荷漢混血，說著一口荷蘭語，聲音優雅且充滿自信。
這樣的人太多了，根本沒有任何觀察切入點。艾德沃關上門的同時不斷想著，過去他所熟知的識人技巧在這種環境毫無用武之地，連帶也沒了安全感。
這時他才注意到，床邊的矮桌擺著一台精緻小電話，大概一個巴掌大，看起來頗為沉重，配色很符合房間的風格。這讓他想起口袋裡的電話名片。
「看來有些事情永遠也不會改變。」艾德沃對歷史的巧合會心一笑，熟練地旋動轉盤，照著名片的數字撥過去。
電話那頭傳來一位男性的聲音，「請報上姓名。」
艾德沃遲疑了一會，思考是否該省略那些必然的禮貌性問答，最後他乾淨俐落地報上名字。
「請問您與勞倫斯小姐的相遇時間和地點？」
「勞倫斯？我想......昨晚的慶功派對。」艾德沃進入了狀況，如果他不照著提問走，隨便亂問一些問題，很可能下一秒就被掛電話，然後永遠打不通。
「是的，艾德沃先生。」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十分鐘後我們會派車去接您，不知道您的時間方便嗎？」
「當然，我人在蒂芬堡飯店。」艾德沃摸了摸口袋的信件，想起與李喬登的交易。
「我會在大廳門口等候。」電話喀擦一聲隨即斷訊。
艾德沃快速檢查隨身物品，包括懷錶、槍套、香包和重要的情書，並審視快速處理過的嶄新軍裝，飯店的洗衣服務將海水味道完全清除，並做一些簡單的修飾和縫補，讓這套陸軍官服增添幾分時尚風，少了許多嚴肅之氣，並配上一件相同顏色的外套，更融入地方環境。
在服務人員的引導下，艾德沃終於繞完這座有如皇宮般的巨大飯店，候車的空檔還有侍應遞上冰水和遮陽傘，令他渾身不自在。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專用車道，樣貌與柯亨那台有幾分神似，尤其車頭部分都充滿了壯碩感，但整體上仍是兩台完全不同的款式。
司機梳著油頭，模樣剽悍冷酷，顯然身兼數職，他盡量讓自己的微笑充滿溫暖，「您就是艾德沃先生對吧？勞倫斯女士等不及要見您了。」
「我也有相同的心情。」艾德沃踩著名為風險的步伐，自信地坐上後座。
□
他們抵達一間餐館，右半邊造型彷彿森林裡的小木屋，高級木料並塗上防火亮漆，底部簍空用來種植香料，建築左半邊則是灰色磚瓦堆起的開放式廚房，客人能在外頭欣賞廚師們的英姿，二樓完全是木製而成，屋頂與廚房採用相同角度的斜切設計，饒富趣味。
司機果不其然化身為保鑣，領著艾德沃鑽過滿滿的人潮，順勢給櫃檯使了個眼色。兩名嚴守樓梯的西裝大漢在接到指示後也讓出一條窄縫。
艾德沃並未猜到海倫明娜會約在這種地方，不像是明星的作風。
二樓毫不意外地只有一桌客人，在滿滿的空桌內特別顯眼，還有另外一位艾德沃預料之外的客人與海倫明娜同桌共餐。
潔白的西裝翹著二郎腿，一雙充滿威嚴的雙眼彷彿獅子橫掃草原，目光最後落在獵物身上。
「看看誰來了，忠心耿耿的小牧羊犬！」柯亨擦了擦嘴，將餐巾扔在桌上。
「我現在就能打落你幾根牙，看你想掉幾根。」艾德沃想到國學紀念館的事情，一股怒氣從心底竄升，拳頭開始緊握，他非常有把握可以將眼前的中年男子打到半殘。
「哼，我一直很想領教看看小偷的勇氣，尤其面對屋主的時候。」柯亨沒有迴避的意思，將袖扣重新整理好，彷彿隨時都能開幹。
海倫明娜挺起身子，朝著柯亨怒斥，「夠了！親愛的，我已經告誡過你非常多次，不要這樣對待我的客人，我的！」她拉開椅子，表情化為笑容，「請坐，艾德沃先生。」
她一改昨日的表演裝扮，略施薄粉，身穿蓬鬆的直線條小禮服，加掛一件近乎透明的絲織外套，以及灰色的質感手套。
「看來只要談論到瓦倫泰就會出現柯亨，或著柯亨的小小打手。」艾德沃出言譏諷，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柯亨揚起下巴，斜眼看向對面的傢伙，「很高興你先提到此事，我還沒跟你算這筆帳呢。」
「看不出來我有什麼責任。」艾德沃不屑地聳聳肩，「一場拙劣又失敗的陰謀？也許你有更好的質疑人選。」
柯亨正準備反唇相譏，海倫明娜趕緊出手制止，「好了你不用回應了親愛的，我相信艾德沃先生不是那種人，他是被跟蹤的，或著你的特務被跟蹤，都有可能。」
「這可不像那傢伙的行事作風，再加上一個不屬於這裡的人，一切都顯得可疑。」柯亨對紀念館的慘案仍耿耿於懷，彷彿有顆炸彈在他腦中跳來跳去，誰沾上邊都得引火。
「讓自己不再疑神疑鬼的最好方式，就是學著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我相信島國的教育不會差外面的世界太多。」艾德沃突然意識到，看見柯亨吃鱉其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艾德沃，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海倫明娜請保鑣收走桌上餐盤，淨空桌面，「相信你也看過瓦倫泰的所作所為，而那僅僅是冰山一角，我不希望你被他牽著鼻子走，甚至在你無法察覺的情況下。」
「這意味著我必須和你們合作嗎？」艾德沃瞅了柯亨一眼，並沒有捲入任何私人紛爭的打算，但也不意外瓦倫泰給自己樹立多少敵人。
「關於這點......」海倫明娜似乎有意糾正艾德沃的用詞，卻停留在猶豫的階段。
柯亨面露厭煩，彷彿懶得與一個三歲小孩多話，看了看懷錶接著摘起帽子戴上，「聽著小子，我能給你的幫助絕對比瓦倫泰還要多，但沒有事情是無償的。選我這條路很簡單，除掉瓦倫泰，然後我就能讓你見到鄭緯。相信湯米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這些話聽起來一點重量都沒有。」艾德沃自認已經看透這位大商人的嘴臉和滿口謊言，完全不將此人的建議放在心上。
「隨便你，選錯邊的代價相信以你的人生歷練一定很清楚，如果你還有其他選擇的話。若有意願就留下來，海倫明娜會解釋給妳聽。我待會還有一場會議要開，先走了。」柯亨重重站起身，迅速從艾德沃身邊經過，接著樓下傳來許多隨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事情變得複雜了，妳認為呢？」艾德沃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也不認為現在是妥當的交信時機，只能靜觀其變。
「我不久前才得知你與柯亨的一些恩怨。」海倫明娜語帶歉意，「我無意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但眼下島國所面臨的危機遠遠超乎你的想像，請原諒我在一些細節上的疏失。」
「我的城市若有柯亨這般的人物，我也不太樂觀。」艾德沃下意識地哼了聲，「當然我知道你指的是瓦倫泰，顯然他比任何事情都還棘手。」
「不，兩者都非常棘手，但瓦倫泰的順位較高。」海倫明娜意味深遠地笑了。
這話讓艾德沃一頭霧水，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我們別坐在這悶悶不樂！」海倫明娜打響手指，保鑣立即離開現場，「我帶你去園遊會吧？現在正好是國慶呢！不去看看就太無趣了！」
「當然，我對你們的國慶很感興趣。」艾德沃的心底打了個冷顫，若他仍將眼前的女子視作歌唱女星，那可真是錯得離譜。
To be continued......
創作內容
小說創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