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lly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公主。
我指的是大我8歲、溫和安靜的那個Molly。
酒吧來了一群女大生訪客,似乎是小瀨的朋友們;小瀨是楊格現在相對穩定的女朋友。用女朋友這個詞好像太嚴肅了,說是相互遊玩的對象還差不多。
我在廚房裡抽菸--最近抽的是七星淡菸--直到我聽到方小怪在外頭嚷嚷Molly的名字。
那是第二個Molly,不是我的公主。
但我依舊熄滅了菸情不自禁地緩緩走進吧檯,為她解圍。
「方小怪。」
女孩的眼神彷彿都亮了起來,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我不確定那是因為我的一頭飄逸白色長髮,或是我替她說話的緣故。她跟我的公主很不一樣,長得很普通,是在路上不會多看兩眼的女孩子。她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有些小緊張,令我聯想到害怕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方小怪,別欺負人家。」我叮囑摯友。
她老是喜歡戲弄初來乍到的新顧客,舊客早已習慣她的誇張行徑,甚至封她作『8』的女巫,信奉著她一派胡言的女巫箴言。而我被喊作騎士,楊格則是遊俠。
我對這些名稱沒有興趣,只不過是些無聊的扮家家酒遊戲而已。楊格的說法是既然這種噱頭能多吸引一些顧客,她是沒有意見的。我同意了。
小兔子Molly看來非常想和我道謝,我假裝沒看見,繼續我吧檯的調酒工作。
小怪開始向女孩們介紹自己,小瀨也正式的向我報備她們的拜訪,我嗯地一聲算是回答,斜眼睨著小怪的行為舉止。她塗著鮮豔紅色的長指甲朝著小兔子Molly勾指;我知道她想做什麼。
「來嘛,又不會吃了你。」她這樣說著,唇角卻帶著近幾年我最熟悉不過的微笑。「我呢,是因為想到阿Sa的初戀才會這麼激動的。」
女孩們鬧起一陣翻騰,舊客間也有不少人探出頭偷偷摸摸地洗耳恭聽。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方小怪這女人真是要不得,我怎麼就勾搭上這種損友。
「方小怪。」我再次出聲喝止她。
她戲劇性地高舉雙手作投降狀,並且晃了晃她的腦袋:「是、是、是。」然後便和小瀨兩個女大生旋風似的亂入舊客間的話題。
我不著痕跡的偷看了小兔子Molly一眼,她警覺性的環顧四周,跟我對上眼時向我點了點頭,又附在她同伴的耳邊說話,接著我便看她們推開『8』的玻璃大門離開酒吧。
果然吧,她不是公主,不過是路邊的一朵野茉莉罷了。
「一杯瑪格麗特。」
我轉回視線看著眼前坐在吧檯上的女大生。她留著黑長髮,皮膚白白淨淨的,雙眼皮的眼睛卻帶了點鳳眼的感覺、好似貓眼一般的杏仁眼。女大生畫著淡淡的妝,像個好學生而非會跟著小瀨這種差點被二一的打混大學生一起來酒吧光顧的顧客。
「稍等。」
瑪格麗特,有著雞尾酒之后的封號,深情的愛情故事,悲劇的浪漫,顯露出女性的嬌媚與無助。我緩慢地調起酒來;除了龍舌蘭、橙酒以及鹽口杯之外,我另外加上了少許的糖漿作為禮物。
「我是華沙。」中途她忽然這麼自我介紹。
「阿Sa。」我抽空簡短的回應,一面將調製好的酒倒近漂亮的玻璃高腳杯裡。「你的瑪格麗特。」
「謝謝。」
自稱華沙的女孩軟糯的道謝,字與字的中間好像都黏在一起,聲音聽起來便無力又虛無飄渺,像隔著一層沙作的網子,聽得清卻摸不到邊際。和小兔子Molly很不一樣。
她兩手捧著酒杯細細的品嘗,塗著一點粉桃色的口紅稍微留下一些印記在杯緣邊口。
我以為她會說些什麼,就像其他的客人一樣喜歡向調酒師攀談,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她好安靜。
「還符合你的味道嗎?」我忍不住開口問道,聲音盡量保持平穩的聲調。
「嗯。」她簡短的回應。
她令人想起我的Molly。
和Molly相識的那一天,下著異常狂妄的大雨,淅瀝嘩啦地彷彿上帝要清洗地上世界所有的一切。
我蹲在小巷裡其中一間鐵捲門閉緊的屋簷下躲雨,口裡抽著黑貓淡菸吞雲吐霧,默默地看著雨串掉落地面。時間是下午三點。我獨自一人翹課;小怪和家裡出國去了。
我一出生便受洗了,不過我常覺得自己並非是個基督徒,至少不是虔誠的那種。我抽菸、打架,母親在五歲那年出車禍亡故,獨留老爸和我互相扶持。我感覺不到神 耶和華的存在。
如若祂真的存在,為什麼祂給了我這樣多的苦難,卻並不給我一點快樂。
我呼出煙霧,淡淡的反覆咀嚼這我已經思考多年的問題。
──後面鐵捲門突然匡噹一聲開始緩緩地升起。
我懶得移動位置,就這麼原地不動的蹲著。
也許神垂憐我,終於聽見我的埋怨(那時的我很少禱告),讓開店的Molly看見了我。
她並未邀請我進店坐坐,也沒打算趕走我,只是瞟了我一眼便視而不見地準備她的開店工作。
雨聲嘩啦。
顧客們陸陸續續地上門光顧,有些看似老熟人的人們會奇怪地盯著我看,而我只仍自顧自的抽了一口又一口的菸。直到我抽完一整盒,我才拍拍身體起身走進店內。
「為什麼不趕我?」我向正認真煮麵、有些忙碌的老闆娘問道。
「我是Molly。」她答非所問,汗珠從額際泌出、滑落、滾下臉頰,「如果你想,你仍然可以蹲在那裡。」
我歪了歪腦袋,視線移回剛剛蹲居的地方,最後選擇在店內的角落位置坐下。Molly也不搭理我,依舊忙碌著她的工作,或者與熟客們交談──與其說是交談,不如說是傾聽。
她是個很好的聽眾,我發現了。她安安靜靜地聽著顧客們談論各自的生活,有暇餘的時間便拿著筆記本一面聽一面記錄著什麼。雙手交叉盤在胸前,我就這麼看了一下午、一晚上、一直到她準備關店;即使我根本不認識這位老闆娘,她卻深具吸引力的抓住我的目光。
「我是阿Sa。」我朝著收拾碗盤的她喊。
「嗯。」她這麼回答,連頭也沒回,甚至沖洗碗盤的聲音幾乎都要掩蓋過她的。
「缺工讀生嗎?」我問。
「嗯。」她仍然淡漠。
「那僱用我吧。」我強硬的表示。
Molly的背影一僵,長馬尾下隨著身體的晃動露出潔白的頸子,她轉過身來仔細的端視我,兩手在骯髒的圍裙上擦了擦。她看起來既嚴肅又平靜,乍看之下居然有些叫人退縮。
「可以呀。」
華沙將飲盡的透明空杯推還給我。
「謝謝。」她拭了拭嘴角,垂著眼睛看著地上,並不正面對我,像是害羞似的,卻更像是一種疏離人們的方式。她緩慢地眨眼又眨眼,彷彿在沉思著什麼。
店內的客人走了大半,小怪又回到吧檯中央的位置搖晃著她的透明玻璃杯,小瀨則帶著剩餘的女大生Anita回家了。而華沙就像是被遺棄似的獨留在我的吧檯位置。
「你不跟著小瀨離開?」我問,半是好奇半是無聊的問道。
她搖晃腦袋作為回答,並又再點了杯調酒。
「奶酒,謝謝。」
我聳了聳肩,繼續工作。刺探別人的隱私不是我所擅長的事情;那是小怪的專長。
直到店快打烊,華沙才慢吞吞地收拾東西離開酒吧,中間則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她和那群女大生一點也不相像,反而沉默寡言的像個老者。離開前她向我點點頭示意,然後推開厚重的大門步出。
她一走小怪便湊過來,雙手當作枕頭枕在吧檯桌上,下巴靠著手臂,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並且發出嘻嘻的笑聲。她食指點了點自己嘟起的嘴唇,大約是思考著該從哪裡問起。
於是我先截斷她尚未啟唇的問句。「沒有,沒有任何有趣的事。」
「但她很像你的Molly對吧。」小怪嘿嘿的笑。
連她也發現了,那麼這真的不是我的錯覺。華沙就好像公主Molly的翻版,只不過年紀更輕一點、也更安靜一些。但即使再怎麼相像,也終究不是我的公主。
「你的心啊,被公主拿走了,什麼時候才收得回來呢?」小怪問。
「永遠不。」
April 14, 2017
情人節快樂:)
這篇以阿Sa的視角寫出對於Molly的糾葛
未來幾篇也會繼續以不同角色的視角來闡述故事
還望大家會喜歡這樣的方式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