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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加入LC就是我人生奮鬥的意義了。」
男人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擱在旁邊的空椅子上，考究的金絲眼鏡上泛著一片白色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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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外縣市出差，會議結束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男人無奈地看了看錶。雖然會議提前結束對他來講是一件好事，但是自己預訂的末班列車還要三個小時才會開卻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今天是連假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就連加開的班次車票都已經早早被一掃而空。所以男人除了想辦法消磨掉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之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今天的氣溫又創下入冬以來的新低了，呼出的氣息可以很明顯地在自己的面前形成一面白色的霧氣面紗。
這嚴寒的低溫讓男人不禁把脖子上的圍巾給圍得更緊了，他豎起了大衣的衣領，提著公事包在車站附近閒晃著，想要找個咖啡廳之類的溫暖所在，抵禦室外的冷風。
只是，窗戶明亮、燈光在靜謐中透著情調的咖啡館卻一間間早已人滿為患。情侶們、同學們、朋友們一個個圍著桌子、或將幾張桌子併攏在一起，打著牌、聊著天、喝著飲料。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就算還有空位也是格格不入的吧？
男人隔著落地窗打量了店內的氣氛之後，如此下了定論。
還是找個書店比較好嗎？
男人側頭想了想，又轉頭四處張望。
自己是第一次來這裡，對於這個車站旁的商圈著實是陌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書店，更何況，再過不久一般的書店就要開始打烊了。所以不論如何，自己還是得在發車前呆站在寒風中等待。
就在這個時候，一家開在小巷巷口的小店抓住了他的注意。
淡黃色的塑膠招牌看起來以經有點年紀了，招牌上的店名看起來有些褪色。透著溫暖燈光的窗戶玻璃看起來依舊乾淨，但是那油漆稍微有點斑駁地窗況卻道出了小店已經不年輕的事實。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間小店裡沒有流瀉出咖啡廳中聽到的那種歡聲笑語。有的只是一種與其氣質相襯的靜謐。
就決定是這家了吧。
男人推開門簾，約莫七、八坪大小的小店中沒有其它的客人在。老闆是一個看起來已經是資深中年人的平凡大叔。
「歡迎光臨。」
淡淡的微笑、有禮貌卻不是特別熱情有活力的招呼聲，對也已經三十好幾的男人來說正好，不會被過溢的熱情驚嚇、也不會被欠缺的禮數給激怒。
「請坐。」老闆用手比著調理台前的座位，那可是可以直接觀賞老闆手藝的特等席，也是最能將受寒的身體浸泡在料理香氣中的位置。聞著蔬菜高湯甜香的男人毫無異議地走到了老闆指定的位子，拉開了兩張椅子。一張自己坐、一張放自己的大衣與公事包。
「客人是外地來的吧？」老闆奉上一杯暖呼呼的薑糖茶，搭訕著說道。
「嗯。」男人看著菜單，接過薑茶，點了點頭。
一般的薑茶聞起來總是會有股辛辣的味道，但是這杯薑茶的味道卻聞起來相當圓潤，不會有過重的辛辣氣味讓人聞而生畏。男人嘗了一口，紅糖的甜味與薑的辛味恰到好處，就像是紅糖用它那包容的甜溫柔地涵蓋住了薑的辛辣，而將地辛辣卻又在紅糖圓潤的甜中給予著味蕾電流般的刺激。
「呼……」
男人呼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身體暖了起來。
「來一份今日特餐吧。」
「是，今日特餐一份。」
老板掀開鍋蓋，長年菜、豆腐與白蘿蔔的香氣立刻就盈滿了男人的鼻腔，擴散在肺泡之間。
一點芹菜末漂浮在清澈見底的清湯上面。底下用筷子就能劃開的軟嫩白蘿蔔、煮得入味的板豆腐、橘紅色的胡蘿蔔躲在長年菜的菜葉下，看起來像是魚缸中鋪地的彩石子，煞是可愛。
湯甫入喉，暖流就舒展了整個胃，再由流經胃部的血液帶往全身，讓原本有些麻木的指間恢復了紅潤與溫度。
「老闆在這裡開業多久了？」
或許是因為身體暖起來了，原本沉默寡言的男人也有心情向老闆搭話了。
老闆抬起頭，認真地想了想。
「大概二十幾年了吧？」老闆說完之後垂下頭，繼續用長筷翻著油鍋中的可樂餅。
「唔，那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呢。」男人點了一杯白酒。呷了一口酒之後才又端起湯碗，讓湯的白色霧氣將自己的眼鏡給染白：「一個工作能做這麼久，真是不容易呢。」
「是不容易啊。」老闆將可樂餅從油鍋中撈了出來，淋上鹹甜的醬汁，開始磨搭配可樂餅的白蘿蔔泥：「年青的時候，我也曾經換過很多工作。我跑過業務、打過零工、也曾當過普通的辦事員。最後，才發現我最喜歡的，還是切菜時的咚咚聲，與燉煮高湯時的甘甜香氣。請用。」
「是嗎……？」男人接過可樂餅，將盤子放在面前，低頭沉思著：「所以，這就是老闆你人生的歸宿，可以這樣說，對嗎？」
老闆用脖子上圍的毛巾擦了擦汗，幫自己也倒了一小杯白酒，啜了一口，長長吁了一口氣。
「可以這麼說，沒錯。」
老板斜倚在櫃台後的流理檯旁，拿著酒杯的樣子頗有種成熟大叔的風範。
男人拿起杯子，喝乾了杯中的酒，又拿起可樂餅卡茲地咬了一大口。
「再來一杯。」
「我曾經以為，加入LC就是我人生奮鬥的意義了。」
幾杯黃湯下肚之後，渾身發熱的男人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擱在旁邊的空椅子上，考究的金絲眼鏡上泛著一片白色的霧氣。
「我很羨慕老闆，真的。」男人喃喃說道：「念中學的時候，大家都說考上好的高中就是奮鬥的意義；考上了高中，大家說考上好大學是奮鬥的意義；進了大學，大家說進大企業──LC、山松、雄代──就是人生奮鬥的最後一里路。但是，真正進來了之後，才發現真正的競爭跟考驗才剛開始。」
「兩年的菜鳥期間裡面要拼命表現，才能在兩年之後保住飯碗；保住飯碗之後，又要拼命升官，升組長、升課長、升科長。」男人用袖子揩了揩嘴角流下的酒水，臉已經透亮發紅。
「這樣的人生，什麼時後才有終點呢？」
「人生，本來就沒有終點。」
老闆用成熟男人特有的姿勢笑了笑，那種笑容，該說是滄桑嗎？不，說滄桑又太過沉重了。該說是成熟嗎？成熟的意涵又可能單薄了一點。
那是走過某些路，才有的笑容，是看清了某些世情才有的表情。
「人生可以有歸宿，但是人生不會有終點。」老闆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看著小杯中清澈的酒液說道：
「這家小餐館是我的歸宿，但是這裡不會是我的終點。只要我還活著，只要人生還在繼續，我每天就依然會開門營業，所以，我的人生就會在日常中繼續前進。」
「是嗎……？」
「是的哪。」老闆又遞了一杯酒、跟解酒用的高湯煮蘿蔔給男人，沉穩地下了結論：「只要還會想吃東西，只要還會想要走進餐館，人生就還在繼續，不是嗎？」
男人接過酒跟盛蘿蔔的盤子，透過霧氣看向櫃台後的老闆。
只要還有如此帥氣的老闆在，這家小店，想必是會在生命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吧？
(完)
創作內容
浮世繪－－人生沒有終點
原創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