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里,妳喜歡鋼琴嗎?』
從我有記憶的時候,媽媽曾這樣問過我,當時我雖回答喜歡,實際上我也不清楚是否喜歡,大概是因為年紀還很小吧。
到了幼稚園大班時,有一次爸爸帶著我和當時就讀國小五年級的姊姊去看國際鋼琴大賽。
在那裡看見了媽媽,她那彈奏鋼琴的優雅身姿及優美曲子讓我深深著迷,這時候我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
也因為看了這一場比賽,我才開始接觸鋼琴。
職業是鋼琴老師的媽媽運用她的專業及知識教導我,讓我勉強練到能稱為『初學者』的程度,當然過程中我吃了不少苦頭就是。
小學一年級參加了鋼琴演奏會,雖然盡了全力,但成績並不理想。不過這次參賽,讓我徹底了解到『比賽』是怎麼一回事。
從那次比賽過後,我便更加努力的練習,當然學業也有兼顧,勉強維持在中間排名。
只要有演奏會,我就會參加,成績也一次比一次好,我也越來越有自信。
小學六年級時,老師帶著我去參加一場比賽,我竭盡全力將這幾年的練習成果展現出來,意外得到第二名的佳績,這是我第一次拿到前三名,為此我既高興又感動。
這個好消息一帶回家,爸爸當天帶著全家上餐廳慶祝。
「穗里,妳喜歡鋼琴嗎?」媽媽第二次問我這句話。
「超喜歡的!」我是這麼回答的。
「是嗎?那就要堅持下去,千萬不要忘了此刻的心情喔。」
「當然!」我笑著回答。
我帶著這樣的心情升上國一,即使課業開始變重了,我仍然努力維持二者兼顧的狀況。
沒多久我參加了升上國中後的第一場演奏會,成績意外不理想。
自信滿滿的彈完曲子,得到的是一片寧靜,連掌聲都沒有,那一刻我的心都涼了。
為什麼?我明明很努力的練習,為什麼......
遇上了瓶頸,我的內心開始動搖了,甚至會去想,自己是否有才能。
「赤坂同學,下個月的校際表演,我們班就安排妳鋼琴演奏,可以嗎?」班導師突然這麼問我。
「欸————」我當場愣住。
「每班至少要有二項表演,目前只有齊藤和高木的相聲而已,還缺一項表演,能麻煩妳參加嗎?」
「呃,這個......」
「妳不是喜歡鋼琴嗎?參加過好幾場演奏會,而且一直以來都有在練習,我相信妳可以的!所以能參加嗎?」
我......喜歡鋼琴嗎?
我這麼問自己,內心傳來的卻是模稜兩可的答案,因為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
「老師我......」
穗里,妳喜歡鋼琴嗎?
超喜歡的!
那就要堅持下去,千萬不要忘了此刻的心情喔。
想起小六時慶祝餐會和媽媽的對話,使我的內心稍稍湧起了些許信心。
「好,我參加。」
我試著再努力一次看看。
就這樣我參加了校際表演會,當天也順利完成了演奏。
闔上了琴蓋,站起身對著全校鞠躬。
我雙手緊緊交握著,雙眼也緊閉起來,既恐懼又害怕地迎接大家的反應。
結果......
「好精彩的演奏!」
「好好聽的曲子!」
「安可安可!」
「穗里醬,妳好厲害!」
想不到贏得了全校的喝采及源源不絕的鼓掌聲。
我感動的落下了淚水,自己的努力受人肯定及讚許。
這就是成就感嗎?
很慶幸參加了這一次的表演會。
很慶幸給自己再一次努力的機會。
接下來的學校生活變得有趣了,從那之後和同學之間的距離拉近了,甚至也認識了幾個喜愛鋼琴的同好,我們常常一起結伴練習和互相切磋。
國一下學期在班導師引薦之下參加了一場鋼琴比賽,也漂亮地通過預選。
接下來就要比總決賽了!
這一次我要向第一名挑戰,我帶著如此的信心!
原本以為能這麼順利地進行下去......
但天有不測風雲,決賽前一天媽媽生重病住院了,只是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爸爸和穗希姊姊為了讓我專心比賽偷偷瞞著我。
決賽當天從早上開始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感覺靜不下來。
我一直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打電話回家沒人接,打給姊姊也沒接,打給爸爸也是。
我坐在休息室裡,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靜靜等待比賽的開始。
最後忍受不了那種心情,於是我走出休息室,意外聽到班導師在講電話,對象似乎是爸爸。
我就躲在一旁聽著班導師對著手機另一頭講話。
「是,穗里還不知道,不想影響她比賽的心情。」
「夫人還好嗎?還能撐多久?」
「是,我明白了,比賽完我就馬上帶她去醫院。」
夫人?撐多久?醫院?
「媽媽怎麼了?」我走上前。
班導師一看到我急急忙忙地說:「我這有些事,先掛了。」
「老師,請告訴我,媽媽怎麼了?」
「赤坂同學妳冷靜點,什麼事都沒有......」
「不要說謊,媽媽她人在醫院吧......老師,請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在我的逼問下,班導師招了。
媽媽她罹患了重症,昨天住院了,情況很不樂觀。
得知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我放棄了接下來的比賽和班導師趕往了醫院。
生活從那時候開始有了重大的改變。
接下來我和穗希姊姊空閒時間幾乎都在醫院陪伴媽媽,晚上時間爸爸會和我們交班,由他留在醫院照顧媽媽,我們回家休息,直到隔天下課後再去醫院。
這樣的日子雖然辛苦,但也很溫暖,因為一家人都聯繫在一起。
如此的生活持續不到三個月,媽媽便離我們而去。
和媽媽最後相處的那幾天,她問了我:「穗里,妳現在還喜歡鋼琴嗎?」
「喜、喜歡啊。」我露出笑容精神的說。
「是嗎......喜歡的話......就要堅持......不要輕易放棄喔......」
「當然!」
這是我對媽媽撒的第一次謊話,也是最後一次謊話......
從那之後我彈奏鋼琴的次數急速減少,到最後都不再觸碰鋼琴,家裡的鋼琴就這樣被我塵封了。
我開始參加其他社團,致力於課業之中,成績也突飛猛進,最好的一次曾經拿到班上第五名。
班導師好幾次都鼓勵我參賽,但都被我婉拒了。
現在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鋼琴了。
演奏會、比賽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由於國中二年級開始便專心在課業上,努力了二年考到了不錯的高中。
這所高中升學率算蠻高的,不過比較有名的還是自由社團風氣開學第一天我就見識到了......
從大門口一進去,滿滿的攤位沿著中央大道二旁排開,這些攤位都是該高中的社團為了招攬新生所擺的。
比較熱門的還是屬熱舞社、輕樂社、籃球社等社團。
很多新生已經在選擇社團,對我而言卻不是如此,我現在暫時還不想加入社團。
「穗里醬!」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我。
沿著聲音方向尋找,看到了一位國中認識的鋼琴同好-小春。
她現在待在一個攤位之中,旁邊旗子掛著『鋼琴社』三個大字。
小春跑過來拉著我,開心的說:「妳也考上這所高中啊,好開心!」
該社團的一位學姊也走過來,「妳就是赤坂穗里啊,初次見面。」
「喔嗯,初次見面......」
「穗里醬也加入鋼琴社吧,只要有妳加入,我們社團的戰力就會大增!」
「我......」
「我在網路上看過妳在國中表演會彈奏的影片,非常精彩,聽得出妳具有相當的實力。」
「我......」
「穗里醬?怎麼了?」
「對不起......我還有事......對不起!」
我一說完轉頭就跑,顧不得身後二位的叫喊聲。
在那之後,音樂老師和社團鋼琴老師相繼都來找過我,他們不外乎就是要找我彈關於演奏會和比賽的事。
當然都被我一口回絕掉了,而且是直接了當!
為什麼?為什麼要找上我?
明明有一大堆鋼琴好手,為什麼......
原以為這樣的事只會在學校遇到,想不到連回家後也......
「穗里,聽說妳拒絕掉學校老師的所有邀請?」
又在說這個......
「是的,我現在想專心唸書就好!」
「以前妳明明很熱愛彈奏,怎麼現在那麼排斥了?」
連穗希姊姊都......
「總而言之我現在已經不想彈鋼琴了,我只想唸書,別再問了!」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坐在書桌前。
順手打開抽屜,拿出一個飾品盒,裡面放著一條很漂亮的音樂符號的造型項鍊。
這條項鍊是小六慶祝餐會後媽媽送給我的。
「穗里,這條項鍊送給妳。」
「好漂亮好可愛!」
「媽媽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每次比賽媽媽都戴上這個,每次都有不錯的成績,就像是護身符一樣的。」
「謝謝媽媽!」
「妳的底子很好,只要勤加練習,會變得非常非常厲害的,所以要加油,不能輕易放棄喔!」
「當然!」
我手指輕撫過項鍊,內心突然湧出一股酸意。
「媽媽......對不起......」
我的淚水一滴滴的落在桌上。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彈奏了......對不......起......」
淚水如洪水一樣的襲來,我再也止不住哭意,趴在桌上任由淚水無情的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