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 幽子視角
桑田這個姓氏彷彿是道詛咒。
貴為名門,卻將情感捨棄的如此淡漠。我最初的記憶就是赤裸雙腳站在空無一人的大宅中,大宅走廊長而靜寂,唯有冷風透過高窗吹拂於身。想想,那被踩在足底、無限延伸至彼方的絨毛地毯,或許是唯一讓我感到溫暖的事物吧。
我想不起來父母的長相了,因為至小我就幾乎沒有見過他們。
「桑田企業」這個詛咒綁死了家族,也綁死了我。能想像嗎?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每天面對的僅有冰冷的玩偶,和一些不與你交心的傭人。玩偶不會說話、傭人不會指責;沒有人教我該做什麼、該成為怎樣的人。我害怕地想尖叫,卻連喊叫的本能都給忘了。
好孤獨、好寂寞、好可怕。一直以來我的快樂就像食糧般被這棟桑田大宅給啃噬殆盡。
隨著時間荒唐地流逝,我的身高長高了、表情卻越發死板。在我一度忘記笑容是該如何勾動嘴角的那天,他出現了——桑田貴志,繼承了被詛咒的姓氏,他卻是個無拘無束的存在。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我的母親很晚才懷上我,而他則是情人的孩子。
「好陰沉的妹妹。」當他第一次見到我時,他微笑著用寬大的手指戳戳我臉頰。
說實話,當時的我不知該做何反應。貴志哥哥一直生活在莊園外頭,他幽默溫柔、懂得許多東西、也間接教會了我。他的出現彷彿就是一個指標,讓我明白自己該往哪處行去。當我第一次天真地朝他傻笑同時,他也笑了:「一直以來,辛苦妳了。」
好溫暖。
僅僅是一句話,就讓我的心頭竄起暖意,溫熱的血液第一次注滿我的全身。
我忘記當時我有沒有哭泣。但我知道,就在那時我確認了自己對哥哥是如此愛慕。
那是一份瘋狂而扭曲的情感。當父母因外出商談而意外雙亡之後,那份情感便更加無法壓抑了。貴志哥哥並不擅長經營,且他是情人的孩子,故此家業自然就落到了我的手上。但對一個年僅16歲的女孩來說,繼承事業的壓力實在過於龐大。
沉重的壓力使我喘不過氣。我尋覓溫暖——更多、更直接的溫暖,我需要貴志哥哥。
當我意識到這點時,身心已狂亂地渴求著他,他並沒有拒絕我。我看得出貴志哥哥臉上的無奈與複雜情感,但他仍然接納了這樣的我——或許他認為,自己只有這樣子才能幫上忙吧?扭曲,能容納扭曲的我只有跟著曲折自己、並與我相互纏繞直至盡頭了。
是啊。
他是個如此溫柔、如此憨厚的哥哥。當我在他懷中輕蹭低語「我害怕」之時……
「不要害怕,幽子。」他會用自己厚實的掌心,輕輕撫摸我的髮絲:「有我在。」
就是這樣的存在使我振作。正如貴志哥哥所言,我很懂得學習。我在幾年內就掌握了桑田企業,使一度股價大跌的企業重回軌道上。無視旁人對我虛偽的讚許,我只想把這份幸福分享給屬於我的哥哥;我很得意,得意自己用手開拓了未來。
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哥哥和我都變了樣呢?
「翠葉……別楞著!給我動起來……跑!」
眼前的紛亂使我回神,我眨眼愣望、望著哥哥那依然寬大、卻不再和藹可親的背影。他以全身的力量撲壓在山崎君的警棍上,其超力甚至讓山崎君一路敗退至牆面。山崎君很痛苦,表情猙獰的橫置警棍抵禦,然而那棍棒卻逐漸因壓力勒緊他的氣管。
「……別殺死他!」我於此刻才驚然想到要做出命令……不,不是命令。
我不該對貴志哥哥下命令,所以……是請求:「哥哥,不要殺死他哦?」
哥哥似乎聽懂了。他稍稍放緩了力道,不時還發出磨牙與低吼聲,我跟著走上前,卻在此時,一聲嬌嫩而帶有顫抖音調的「別、別動!」喝止了我。回首望去,是速水翠葉,比山崎君更重要的「綠瞳人」就豎立於翻倒的病床邊。
她沒有逃跑,這讓我有些意外。
眼望她內八字的雙腿因打顫而微微抽動,雙手緊握的制式手槍則已瞄準了我。我並不怎麼感到害怕,只是偏偏腦袋望向她的臉。是一張挾帶畏懼、緊張、與弱如病犬般的威脅面容。她再次朝我喊出聲:「幽子小姐,請、請阻止妳哥哥!」
「阻止?」我微微勾起嘴角,瞇起的雙目滿懷笑意:「為何要阻止,他做錯了什麼嗎?」
沒錯……哥哥並沒有做錯什麼!我也沒有做錯什麼!那又為何大家都要擋在我面前?
「我錯了嗎?」沒有待她下一句話,我立即放棄先收拾山崎君的念頭。我緩步走向持槍的她,雙手攤開,示意她隨時可以朝我開槍喔:「渴望哥哥再喊我一聲『幽子』是錯誤的嗎?」
來啊,試著反駁我、試著擊敗我啊!我會證明自己的!以勝利證明自己的正確!
「翠……咳!不要跟她囉嗦!先離開……唔啊啊!」耳聞身後山崎君對速水做出的勸告,我反而越發起勁了。是啊,我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這些人的無力正是在證明「我是對的」!我只要秉持著自己的希望來行事就——
「幽子小姐,做錯了呢。」眼前那緩緩垂下的槍口,使我瞪大了眼。
「……妳說什麼?」在一瞬間,怒火突竄身心,我憤怒於她的否決。
速水沒有被我陰沉的面容給嚇著。她將視線緩緩移開我的面頰,轉而望向我身後的哥哥,她悲傷莫名的神情令我難忘、也使我無法轉移目光。「貴志先生,一定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哥哥……不然幽子小姐也不會那麼執著了,對不對?」
面對她的詢問,我沒有多做回答。正如她所說……所以我才必須取回哥哥的溫柔啊。
「所以才說,幽子小姐做錯了。」然而,她卻再次否決了我內心的想法。
「貴志先生……」速水眨了眨長睫毛下的眼眸,那雙令我羨慕的可憎綠瞳重回我身:「如此溫柔能使幽子歡笑的他,一定不希望自己像現在這樣。」她屈起手指,像在細數我的罪刑一般,將審判娓娓道出:「受指使而殺人、破壞、甚至是像頭野獸。」
「當幽子小姐希望哥哥歸來的同時……卻、卻都沒有站在貴志先生的角度想呢。」
不承認。
我不承認!
「若恢復自我需要傷害他人……他還會希望這麼做嗎?」
哥哥會的!哥哥會想再見我一面!而且我是為了哥哥——
「幽子小姐……」速水輕巧地走了過來,毫不畏懼握住我手。
望著她將我的手捧起,她以誠懇而委婉的態度請求:「現在還來的及……」
我沒有做錯!我是為了哥哥!我不承——
「請停止……幽子小姐,妳自私的期望吧。」
破碎了。我彷彿在一瞬間聽到了細微的龜裂聲,然後,周遭便像受擊的玻璃般炸裂開,過往的回憶如碎片般傾盆而下。寂寞的童年、哥哥的出現、如寒冰卻也似烈火般的一切記憶……最後,是哥哥曾向我說的:「對不起啊,幽子……」
那時,年幼的我與同學起了爭執,哥哥挺身而出,卻不是趕跑他們,而是……
而是任由那些小小的拳頭、短短的腿攻擊他,並向我抓抓腦袋尷尬笑道:
「哥哥不擅長跟人吵架啊。」
……是我嗎?
是我在逼迫哥哥,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爭鬥嗎?
是我自私地希望他復原,而讓他跟我一同弄髒了手嗎?
「哥哥……」我雙唇微張地喊出聲,淚水不自覺的滑下眼角。我楞然地望向仍與山崎君纏鬥的壯碩背影。是啊,我在渴求什麼呢?只要哥哥還在不就好了嗎?就算化為野獸,他還是我最親愛的哥哥,不會變的……
想到此,我泛上了悲傷的微笑,邁步伸手向窗邊的哥哥:「哥哥,我……」
啪嚓!
又一次的玻璃碎裂聲,這次卻真切的來自於現實。哥哥那無邊的力量促使山崎君的身子壓破窗戶。眼望窗片散落,他們無法控制雙方的牽扯力,便這麼衝出窗口。那窗恰巧就夠人翻越的大小,我為什麼沒有早些發現呢?
一切彷彿都慢了一拍,就連我的心跳都在瞬間停止了。
我眼睜睜地望著他倆滯空瞬間,耳聞速水尖聲的驚呼。
我這才瞇起含淚的眼眶,伸手前撲:「貴志哥哥!」
哥哥因發病而不再正常的那刻起,我失去了他。
趴伏於地,仰望無人的窗緣,我抓狂的尖叫。
而這將是我第二次失去他。
政宗:我靠……
醫院篇即將邁入尾聲
結局怎麼寫我已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