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水村,顧名思義就是沿著水生活的村子,平靜無紛擾,村裡的人們總是掛著一抹微笑,那笑如春天的驕陽讓人看了就喜歡,沿水村的人並不迷信,卻世代奉著造著青蛙像,他們相信那是守護沿水村的神,也是他們的信仰與寄託。
「巫女姐姐,你說了那麼多還是沒說為什麼要供奉這隻醜不拉磯的青蛙啊。」
幾個小毛頭圍在年約十四、五歲的女孩身邊,嘰嘰喳喳猶如春天的麻雀般聒噪,如此煩人卻沒讓女孩露出不耐神色,反而笑容更加燦爛的說道,「拜青蛙好啊,拜多了,青蛙就會保佑你了。」
此番話讓孩童頓時有烏鴉飛過之感,瞬時想起家中父母叮嚀自己的話。
「你們如果跟巫女姐姐玩可以,可如果巫女姐姐講了奇怪的話你們不必詫異,只當玩笑罷了。」
這樣一想,孩子看少女的眼神就有憐憫之色,幾個孩子交會神色之後便各自循著由頭離去。
「怎麼走了?」少女想喚回孩子,卻看見孩子只留下一個匆匆的背影,不悅的扁起嘴咕噥道,「我都還沒講到青蛙大神大戰老虎的故事呢。」
嘴上說的是抱怨,可少女的樂觀天性很快就忘記這小小的不順,提起了藥簍往林子裡走去。
這名少女名叫溪兒,是沿水村的守護巫女,傳到溪兒這代已歷經一百三十代了,原本溪兒那麼年輕不應該早早就繼任巫女,可上一代巫女突然驟逝,所以只好由溪兒接棒。
但溪兒本身沒什麼靈力,不過甚在記憶力、精神力良好,所以在ㄧ些哩哩雜雜的小事還算可以解決,再加上她有前代巫女的執掌印,否則村裡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恐怕也不會同意的。
可是,溪兒有個讓人搖頭兼嘆氣的怪癖,那就是她喜愛到青蛙喜愛到讓人退避三舍的地步。
院子裡充滿各種種類的青蛙,每一隻還幫忙取名著。
一到炎熱天氣,那數十隻的青蛙齊叫,頓時讓習慣午睡的沿水村村民苦不堪言,雖與村長與長老抗議過依舊沒辦法,因為聲音的來源者是:青蛙。
對沿水村的人民來說,青蛙就是神聖光芒的代表,是不可遭受驅逐跟打壓的,否則必會遭天譴。
因此村民雖對溪兒的行為感到不滿,卻謹記祖訓,只好在家裡的牆壁上再多蓋一層籬笆,含著淚使其吞了。
而溪兒依舊收養了好多隻青蛙,這不她又發現了一隻。
「可可——你怎麼那麼可憐,叫得那麼悽慘,是肚子餓嗎?」溪兒心疼的將立坐再沾滿青苔的石頭上青蛙小心翼翼的捧在手掌心,另一手則輕輕的撫摸那光滑又帶點粗糙的皮膚上,嘴裡還徐徐唸著為這隻青蛙心疼的話語。
也不知是否受到溪兒的喃喃柔語所感化;還是因為她的碎碎唸功力太過於驚人,青蛙抿起嘴巴再也不發出一絲吵鬧的叫聲了。
只是,這樣的舉動讓溪兒更加愛這青蛙,她將臉蹭過去青蛙的臉龐,嘟嘟的童音說道,「好可愛,好可愛,你一定是河神殿下最親密的從屬了,那麼的得人疼。」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沉默。
溪兒也不在意,將青蛙好好的小心收進自己自製的籠中,拍了拍籠子笑嘻嘻的說道,「嘿,可可不要害怕,我這就把你帶回家,有一堆同伴正等著你呢!」
原本預定今天要撿藥材回去做實驗的,可因為遇到這隻『可可青蛙』,一頭熱的溪兒早已忘記初始的目的,哼著小曲就踏回回家的路上。
殊不知,樹上的一雙水藍色眼瞳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笑容。
***
廚房裡,溪兒一邊揮著鍋鏟,一邊用著不著調的音輕聲哼著,「陽光下,我的手,拍呀拍了好多小東西,加點鹽巴、加點胡椒,再用滿滿特殊的愛……」
自從小照顧自己的婆婆在三年前過世後,家事什麼的都得自己一手包辦,就連原本不擅長的廚藝也是如此。所幸從小耳濡目染加上自己記憶力甚群,如今倒是燒得一手好菜了。
而且有了這些綠色小伙伴,廚藝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突然,重重的敲擊門板聲響起,正唱得歡興的溪兒停下手邊的動作,用水稍稍洗淨油汙的雙手,隨便的擦在自製的圍裙上。
聽得門敲得又重又急,溪兒還以為是村子許是有什麼要事,於是步伐走得更快,嘴裡還說著,「別敲了,別敲了,這不就來了嗎!」
打開門栓,溪兒開啟沉重的木門,卻發現外頭一個人都沒有,覺得疑惑又往前探頭一看,卻發現有個病奄奄的人躺在門口,而他的身旁超多自己的小夥伴:青蛙。
溪兒大吃一驚,連忙三步併兩步的往青蛙跑去,心疼的抱了抱滿地的青蛙,抱不到的便開口輕聲安慰道,「可憐的小東西,你們一定被嚇壞了吧?別怕別怕,有我呢!」說完,還用力拍了拍自己胸脯保證道。
「喂——」一道冷聲從溪兒身後傳來,四周突然瞬間下降的冷空氣讓溪兒的背脊涼了一塊,她尷尬的回頭一看,心裡暗想,糟了,都忘記了。
心虛地站了起來,往那躺在地上男子走去,卻一個不注意被腳下的水桶給絆倒,整個人噗通往男子跌去,好巧不巧頭撞擊頭,男子還來得及慘叫,整個人就這樣昏過去了。
***
昏迷的男子是被一陣飯菜香給清醒的,迷濛的雙眼困難的掙開來,依稀可以看見一位少女開心的將盤中那金黃色的食物端了出來,嘴裡還輕輕說著,很美味,很好吃的唷。
再看那盤炸得金黃酥脆,充滿鹹、酥、香的食物,正好肚子也適時發出咕嚕聲,避免苦毒自己的五臟廟,男子用手稍稍安撫前額的疼痛感下床,赤著雙腳不由分說往桌子走去,兩隻操起了一塊便丟進嘴巴中。
恩,還算馬馬虎虎……打個六十分及格好了。
心裡雖這樣評論,可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止,旁的溪兒對他的舉動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回過神想制止,「欸那不是要給你吃的,那是……」可對上男子凌厲的眼神,溪兒連忙閉上了嘴,一邊為自己可憐的小夥伴默哀。
好不容易整盤都吃下肚了,男子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從茶壺倒出水咕嚕的一口灌了下去,滿足地哼了一聲,可看見那少女侷措不安的模樣皺起了眉頭,原本想要好好道謝的,卻化為凶狠的口氣,「做得還不錯,可以多做一點。」
「呃……這位先生你肚子很餓嗎?」溪兒偏頭問了一句。
男子撫了撫還算平坦的小腹,聽到少女這麼一問是的確還有點餓,可這麼丟臉的是才不會說出來呢!
於是,他用著最平靜,最平淡的語調說著,「若是妳還有,我是不介意在吃啦,這就算對妳的施捨了。」
「蛤?!你吃了兩千隻蒼蠅頭還嫌餓!你還我蒼蠅頭。」溪兒一想到可憐的青蛙小夥伴都還沒吃飽,眼前的人竟然大言不慚的還想再吃,心裡的氣憤讓她衝上前去搖晃男子的頭,而男子則聽到少女的話瞬時暈過去。
暈過去的那刻想著:本大人竟然落魄到要吃兩千隻蒼蠅頭了……
***
今日,是一年一度祭祀河神的日子,一大早村民便聚集在廣場,溪兒整裝齊備的在後台待命著,聽著村長與長老對她的絮絮叨叨,無非是這幾個月天公不作美,沒有降甘霖,使作物快活不成,希望藉由此祭典能讓守護河神能保祐趕快降雨。
溪兒表面上點頭附和著,心裡卻在想前幾天的冒失鬼吃掉小夥伴的蒼蠅頭就在鬱卒了,現在還要聽這些老人家的碎唸……
好不容易等到祭祀快開始,這些人才放下叨唸,而她也承受大家的希冀走向祭祀台。
祈求甘霖的法術對溪兒來說駕輕就熟,很快的一長串的咒語被唸完,兩指在空中畫了個符最後定格在桌上的符指,提起朱砂筆寫下降雨的符咒。
這時天空突然響起一道雷,村人們的臉上紛紛湧上喜悅,開心的手舞足蹈要準備接雨時,卻發現響雷之後就沒動靜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村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道,「奇怪,不是打雷怎麼沒下雨?是不是法術不靈了……」
村民的嘲諷聲讓溪兒心裡難受,為什麼婆婆教給自己的法術突然不靈光她也很慌張,原本村裡的老人對於她當上巫女本就抱持個質疑的態度,如若今日沒求雨成功,那麼後果會怎麼樣呢?
不敢去想那可怕的情形,溪兒振作起信心重新畫起了符,可不管怎麼試,一滴雨水都沒掉落下來。
對此,溪兒急得快哭了,此時的ㄧ聲巨大響雷跟刺目的光線讓她受不住的閉眼,村裡的人們也趕緊捂上耳朵。
大概四周都沒有動靜,溪兒這才鼓起勇氣睜開眼睛,只見豎立在中間的青蛙像裂成兩半,村民看見不禁惶恐大叫。
「河神發怒啦!河神發怒啦!」
一個個趕緊跪地嗑頭,只為祈求河神不要將災難置於給沿水村村民,青蛙像的變化也讓溪兒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桌上的顯現幾個模糊的水漬,依稀可見那是古字,溪兒顫魏魏的爬過去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三日後,吾將迎娶新娘,汝不可反悔,否即有災難發生。」
***
古怪的文字突然顯現在祭壇上,村裡無不惶恐,再加上斷裂的青蛙像,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河神大人要娶新娘?那可不要是我家小女阿,她才剛訂親的。」
「從沒聽說這種事,可青蛙像突然斷裂……」
「文字上說得汝是不是指巫女大人?」
這道質疑的話語一出,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著祭壇上傻在當場的溪兒,原本只是懷疑,可見到溪兒那慘白的臉,村民像是找到了答案般,也像在海上找到浮木有一線生機,紛紛起鬨著。
眾人的鼓譟讓溪兒更加害怕,她也不由得想到那天的男子對她說的話——
「你等著,我會回來的。」
原本撞到他的頭,溪兒心裡內疚又不安,可他一醒來就要離開,離開前還說出此般威脅的話,讓她又想起他把兩千隻蒼蠅頭都吃光,一股怨氣在心裡激發出來,指著他的鼻子嚷嚷道,
「這位先生,我都還沒計較你吃了我要給青蛙夥伴的食物,你在那邊說你會回來,你……!」
話才說到一半,溪兒的手猛地被抓住,她噎了一下,偷偷地吞了口水,害怕地結巴問道,
「怎……麼樣……?」
看著溪兒這樣害怕,男子突然輕聲笑了,也放開了她的手說道,「我改變主意了,我要讓妳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看在妳菜煮得那麼好吃的份上。」
男子這麼一說瞬間讓溪兒臉漲個通紅,她又羞又氣的甩開他的手道,「誰、誰要……我又不是你家廚娘!」
「女人,你這樣的態度我很不喜歡。」男子把溪兒的手放了下來,看著溪兒的眼神彷彿她是小孩子般,這樣的舉動讓溪兒更氣的,隨手就拿桌子上的湯勺往他打去。
「你這女人你敢打我,你不知道我是誰嘛!」
「我管你是誰啦!你快點滾出我家!」語畢,手裡的湯勺又揮得更用力,男子沒辦法只好一路退到門邊。
「你竟然敢對本大人如此不敬,你可知道我是誰!」男子擋住了溪兒揮下來的湯勺,一雙懾人心神的藍瞳讓人不禁沉溺進去,下意識地就回道,「你是誰?」
「本座乃沿水村守護的河神大人,如假包換。」
聽到此句,溪兒頓時傻住,愣愣地就應道,「河神大人?」
「沒錯。」男子似乎很得意,雙手插著腰,驕傲地看著被他名號嚇到的溪兒。
殊不知下一秒,一道黑影從頭上下來,腦袋頓時冒眼金星,頭暈昏花,力道之強大讓他招架不住的往後退,結果一個重心不穩跌在地上。
「你要是河神大人,我就是如來觀世音啦!」溪兒憤憤地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將門給拴上,再也不理會門外的那個神經病。
如今想來,難道他真是河神大人?
就在溪兒陷入回憶的思緒,村長也走來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道,「巫女大人,你看?」
「容我……在卜個卦。」溪兒撐起桌子,有些顫抖的站了起來,心裡卻一直不斷的告訴自己,興許是自己嚇自己,不用害怕,真的不用害怕——
***
三日後村裡的人們在村長的指示下,以虔誠跪拜的姿勢祈求河神趕緊息怒,而人群中那身著大紅喜服的溪兒面如淡然的看著河水,卦上的顯示新娘是自己的當下自然是詫異的,也算是自己命中的ㄧ個劫,至於這個劫是好的壞的她就看不出來了。
「溪兒姑娘,時間到了。」
溪兒悄悄嘆了口氣,朝著村長點頭同意著,帶著人們期盼的目光舉步站上了離岸邊最近的石頭上,看著湛藍且透明的河水,溪兒有些害怕,不過身為巫女,這職責是她該做的,守護沿水村這是她們世代的使命。
一閉眼,溪兒一躍而下投入水中,一下子水浸滿了嘴巴、鼻子、耳朵和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因水突如其來的壓力,她張嘴便吸入大量的水,難受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
「我要死了嗎……?」
這是溪兒再陷入昏迷前心中的念頭。
***
再次醒來的時候,溪兒是被冷醒的,她打了個哆嗦睜開了眼睛,卻碰上了那一雙熟悉的藍眸,她嚇的尖叫起來,卻被反手捂住恐嚇道,「不准叫,很吵。」
乍看這熟悉的面容,溪兒是慌張且無助的,可同時心中也安心了許多,雖然她虔誠且迷信河神大人,可若要跟祂結婚就有點害怕,現在一睜開眼看到是這冒失鬼倒也鬆了口氣。她用手指了指示意他把手拿開,男子看了她半晌,這才拿開,卻不料第一句話竟是,「我餓了,去做飯!」
「蛤?!」溪兒驚訝的指向自己驚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妳是我新娘阿,我餓了,妳不是要去做飯嗎?」男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偏頭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她說道,「果然人要衣裝啊。」
「不可能!」溪兒大聲否認搖頭道,「我是河神的新娘,才不是你的……」溪兒一講到這頓時停住,想起了那天眼前這男子的威脅,還有祭壇上的古文字,再加上今天的儀式並且還在這裡看到他——
「你是河神大人?」溪兒不確定的看著他,也將目光將他全身掃視一遍,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是自己平常虔誠跪拜的青蛙像真正的樣子。
「你終於發現了阿,蠢女人!」河神得意的看著眼前驚惶的少女,撥了撥頭髮說道,「知道了快去做飯,本大人要餓死了。」
「哦天啊,青蛙也會變王子了。」說完,溪兒便直挺挺的暈了過去了。
河神生氣的向前拍了拍溪兒的臉頰,「我是河神,不是青蛙王子!!」
回應他的卻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