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生氣?」我小小聲地自語。
牠的脾氣似乎比傳言中還要好些,至少現在還沒發火。
我們面對這頭神秘巨獸的恐懼,因為牠沒突然大吼或攻擊,而有漸漸穩定的跡象,但還是得保持著高度警戒,畢竟這種傳說中的生物的習性,沒有人能百分百了解。
突然,龍張大了嘴,嚇得我們預備轉身逃,「呀啊啊啊!」
──卻發現牠只不過是打個意猶未盡的大呵欠。
我們交換個驚魂未定中困惑的視線,猶豫著該不該留下來。
直到龍開口。
「你們終於到了──從感受到氣息以來,吾就一直在等著你們……」藍色水龍垂下頸子,並且趴伏下身軀,仍然一副懶散的模樣,「問吧,人類。這次吾要搬到更深的水潭,沒有睡足十年就被吵醒,真是太累了……」
等待我們?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來找牠了嗎?
「那、那個!」蜜兒似乎相當緊張,望著龍的眼神充滿景仰,她結結巴巴的,努力讓自己的字句清晰,而結巴,「──請問您、您是水龍,『布尼爾』嗎?」
「是啊。」水龍布尼爾趴在自己的前足上,金色的大眼珠稍稍移向蜜兒,「水系的龍族遺孀,除了吾之外,還有冰龍『雷爾』。牠曾是大地的主宰,卻因為冰冷殘酷而被封印……如今,吾也有數千年未見牠了。」
我望著眼前這頭龍,又驚又喜,就算是學識最淵博的哥哥,可能也沒有親眼目睹過這麼稀有的龍族,「好酷喔……真的龍族耶!」我不禁讚嘆。
弗利茲面無表情的臉上找不出一絲情緒,「會嗎?」
看他又是這無聊的死樣子,我翻個白眼,「是龍耶、你不覺得該驚訝點嗎?」
弗利茲仍不感興趣地看了我一眼,冷淡地回了一聲,「喔,頗驚訝的。」說完,將視線移開,似乎那些垂掛在洞頂的花還比較有可看性。
說也奇怪,我怎麼覺得弗利茲好像刻意變得冷淡?
「那,我已經回答妳的問題了。」水龍布尼爾對蜜兒說完,看向其他人,「下一個。」
「咦、剛剛、那個算是一個問題嗎?」蜜兒愣了一下,這才驚覺自己錯失了機會問了蠢問題,「糟糕了,人家還沒問到這次的考試……」變得失魂落魄,「我又失去信心了……這次一定又……」
也許是看她這樣失落,鴞王子拍拍蜜兒的肩膀,溫文地微笑,「我的問題讓給妳吧……我並沒有特別的問題,找答案對我來說比較有趣。」
真不愧是鴞王子,果然體貼又溫柔啊……居然願意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真是太了不起了……跟那個無聊的某人完全不一樣!
我瞪一眼弗利茲。
「謝、謝謝……」蜜兒感激地紅了眼眶,小聲地道謝完後,這才懷中捧著的水晶,對水龍說:「對了、布尼爾大人、這顆水晶球要送給您……請您收下!」
看見這顆水晶球,水龍布尼爾眼睛稍微張大一些,將頭部抬起來,並且朝向高捧著水晶球的蜜兒靠近,以不傷她的方式輕輕地啣走她手中的水晶,咕嚕一聲,吞進肚子裡,露出滿足的微笑。
蜜兒見水龍布尼爾似乎很滿意的樣子,紅著臉頰欣喜地問:「您喜歡嗎?」
「挺不錯的。」水龍布尼爾低沉的聲音顯然帶有些笑意,「『大地靈氣』可是很珍貴的寶物,對龍族而言,可是滋補的聖品,怎麼會不喜歡呢?」點個頭,似乎變得比較有精神一些,將視線轉向我,「下一個,就妳吧。」
「我?」我指著自己,心底一顫。
看一眼恍然大悟剛才不小心丟出個無心的問句,再次失去機會的蜜兒受到太大的打擊,完全石化了,「怎、怎麼會……」失魂落魄。
「抱、抱歉……」我不能放棄機會,只能給蜜兒一個愧疚的眼神,面對龍的視線,我雖緊張,但還是反射性地給龍一個宮廷式的回禮,展露出禮儀課訓練出來的優雅笑容,「初次見面您好,我是卡娜莉亞。」
水龍布尼爾睿智的金色眼瞳微微一瞇,「妳要尋找的東西,已經在某人的手裡了。」已經率先回答我的問題。
「!?」所有人怔了一下,當然包括我。
我嚇了一大跳,原來龍真的那麼神通廣大,那迪菲諾斯的消息牠鐵定知道。我趕緊問,「在誰的手裡?」因為太過急迫,連口氣都忘了要禮貌。
「耀金國的國王。」水龍布尼爾頓了頓,金色的雙眼凝視著我,「吾已經回答了問題,剩下的就得要妳自己去尋找答案。」
「嗯……我明白了。」我點點頭,又是一個宮廷式的裙禮。
雖然是至少知道迪菲諾斯在哪了,但是東西居然會落在耀金國手中……這可是非常麻煩了,他們才不可能讓到手的東西輕易歸還。
水龍布尼爾轉頭望向從剛才一直沉默的弗利茲,金色的瞳孔閃過一絲冷冽,「……你呢,有什麼問題嗎?」仍以不疾不徐的穩重聲音問道。
弗利茲回視牠,平常就已經夠冷淡了,在面對神聖的水龍布尼爾時,簡直就是冷酷到極點,可以說充滿敵意。
他……到底怎麼了?
就連我都不曾看過他這種眼神,讓我感到心底一陣寒意。
弗利茲移開視線,竟然轉身背離水龍,冷冷地說:「走吧。」
「可是……」
大家愣住,為難的視線在弗利茲的背影和水龍布尼爾之間游移,但更多的是對水龍的歉意。
「這樣吧,作為交換,吾就給你一些建議好了。」水龍布尼爾似乎並不在意弗利茲轉身就走的無理舉動,仍然心平氣和地說:「黑影無法看見真相,被報復之心蒙蔽的雙眼,終將走向悲劇。」
「……」弗利茲仍然沒有回應,就只是逕自離開,腳步完全沒有猶豫。
「弗利茲!」我真是氣炸了,趕緊追去,拉住他的手腕往後扯,「你這樣很沒禮貌耶!」但卻被他那寒如冰霜的眼神給震懾,彷彿指間都要被凍傷。
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心底有點莫名的抽痛。
「……不關妳的事。」
弗利茲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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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非常火大。
我瞇起眼睛,惡狠狠瞪著前方弗利茲雪白的身影,背後冒出的熊熊烈焰,恨不得用眼神就先把他殺個幾回。
這個該死的傢伙,平常總是喜歡欺負就算了,現在居然在水龍面前這麼沒禮貌!更可惡的是……
──他居然無情地甩開我的手,還說什麼與我無關之類的!
可惡!超級火大啊啊啊啊──!明明就只是個侍衛而已!
「那個……」
「呀啊!」專注散發怨念的我被突然拍肩的動作嚇了一跳,我愣地回頭,卻見蜜兒討好似地尷尬笑著。
蜜兒指著天空,「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到城鎮找個地方投宿比較好喔……晚上的郊區很危險的。」
我一聽,這才發現現在確實已經逼近黃昏,太陽幾乎只剩下半張臉探出山巒,剛剛只顧著盯著弗利茲的背後放殺氣,都沒有注意到天色變化。
的確是該找個地方歇腳了。
「嗯,走吧。」我點頭,還是不死心地瞪了一眼靠在樹邊眺望遠方的弗利茲,那頭銀白色的髮在夕陽下渲染成耀眼的金色,「對了,你們還要跟我們同行嗎,接下來我們要去耀金國奪回東西……可能會有點危險。」
畢竟耀金國那幫傢伙真的是有理說不清,說不通就是直接開打開戰,但又很邪惡,為了勝負不求手段,只有拿錢比較實在。
「這是當然,路途這麼凶險,更需要夥伴陪伴,朋友有難,更需要互相照顧,我們一起完成旅程吧。」鴞王子微笑著,入夜後,雙眼明亮多了,「也誠如我之前的約定,我必須要幫助你們奪回它。」
望著他友善的微笑,我打從心底感到感謝,「謝謝你!」
不過我發現,我在和鴞王子說話時,已經可以自然表現出自己的想法,不再手足無措了。好像自從注意起弗利茲開始就……?
不、我才沒有注意過那個冷淡又白慘慘的無聊傢伙呢!那傢伙最討厭了!根本就是移動式抖S冰箱嘛!
我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瞪了一眼弗利茲,而他更巧打個噴嚏。
「那妳呢?」鴞王子回頭望向蜜兒。
與鴞王子對上視線,蜜兒紅著臉頰,害羞地捏著指尖,「那我也……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也跟著你們去旅行吧!距離考試還有一個多月,我也想藉由旅行來增加熟連度和歷練……也許也能派得上一些用場……」
……其實妳不要幫倒忙我就很感謝了。
沒想到我以為是災難的旅程,也讓我認識了兩位新朋友。我開心地點頭,伸出手,「嗯,那請多多指教囉!」
「嗯!」
「請多關照。」
我們三人握手,面露微笑。
心底還是很在意某人,我稍稍地移動視線,卻見弗利茲獨自一人靠在樹幹旁望著殞落的夕陽,沐浴著孤單。
心裡也跟著莫名的憂傷。
雖然很想叫他一起來,但是剛才發生的事情還讓我嚥不下這口氣,我朝他喚了一聲,「喂!」口氣很不悅。
但他卻不理我,我火大地大步走過去,繞到弗利茲前面。
我雙手插腰,指著他的鼻子,「你!為什麼偏要一個人在這邊啊,到底在耍什麼自閉?」弗利茲卻別過視線去根本不想聽,我氣得跳腳,「到底是怎樣,是我們哪裡惹到你了嗎?」
「卡、卡娜莉亞……」蜜兒擔心場面失控,想阻止卻不敢插手。
就算我這樣對他發飆,弗利茲仍然沒有任何想解釋或辯解的意思,這樣的沉默反而讓我感到難以接受,與其憤怒,還不如說是失望居多。
「……自從遇到水龍之後,你整個人就變得很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語調變低,口吻暗藏著希望他能解釋的請求。
「就說了,不關妳的事。」弗利茲只是冷冷地拋了這句。
這句話,讓我忍耐神經整個崩裂。
「──我恨死你這句話了!」我氣得握拳的雙手顫抖不已,眼淚不爭氣地被逼出眼眶打轉,視線一片模糊,「你是我的侍衛、我是你的主人!如果這也不關我的事、那到底什麼才關我的事?」
弗利茲冷漠地轉過身去。
沒想到他居然用這種態度對我,我真是快要氣瘋了,「你──」
「好了,兩位。」鴞王子出面阻擋下我,用眼神暗示我不要再多說。
我垂下頭,用力地擦去眼角淚水,咬緊下唇不語。
蜜兒靜靜地拍拍我的肩膀。
「現在天色太晚了,再待下去會有危險,趕快進城裡吧……」鴞王子看了一眼冷漠的弗利茲,無聲地嘆了口氣,「……也許雙方冷靜下來,其他再談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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