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政人員。
無色軍團共有三百多名專門處理內政相關事務的文書官,分布在各個軍團領地之中,而我只是其中一名,沒沒無聞,表現普通的小小存在。
不太一樣的一點是,我被外地的同僚們羨慕,因為我是在軍團主要據點工作的五十名之一。而身邊四十九名的同僚則是羨慕我,因為我主要工作是分類整理各地傳來的報告和相關文檔,並送給我們的最高上司——軍師。
這可是說,身為基層文政人員,最常能見到軍師的工作。
雖然我不是很理解同僚說的好處,我執行這個工作第二年了,但是軍師似乎不知道我的姓名,因為他從來沒有稱呼過我,再說,雖然說是將文件交給軍師,但實際上,我十次裡面有九次是交給軍師身後的副官。
也許,在軍師大人眼中,我僅僅是個面熟的基層部下吧。
不,這個「面熟」還有點疑慮,因為我的長相毫無特色,普通的身型,不明顯的存在感,人群裡絕對認不出來的一張臉。
每次同僚聚餐,續攤的時候被遺忘,這樣的經驗我已經很熟悉了……
話說回頭,我是很理解同僚們的忌妒。
因為如果是我,我也會忌妒做這項工作的人,擁有正當的理由去接觸軍師大人。
我最敬重,最崇拜的人,就是軍師大人。
因為戰亂,和父母流離失所,打開城門接納我們這些流民,並且給予尊重和照顧,而不是被迫成為奴隸的無色軍團。
不忌身分的學院招生,沒有階級差異的官僚考試,給予貧戶的補助支援的無色軍團。
讓我,成為可以奉養父母,並且回報軍團照顧的文政人員。
而不是曾經近在幾尺的,毫無尊嚴的奴隸下場。
進入軍團行政內部,我才知道,那些拯救我的措施,是軍師大人的提議,是軍師大人強制推行,是軍師大人承受不願意和平民相提並論的貴族們的謾罵,並且將最終功勞和成績,全部堆積到領主大人的身上。
無色軍團底下的居民們,可以用十種以上的讚美之詞,去歌頌我們軍團的團長,我們的領主大人,然而軍師大人,卻只剩下深謀遠慮,冷靜理智,這樣單薄無力的寥寥數語。
因此我,崇拜的人,在我開始工作的半年後,從領主大人換成軍師大人。
我帶著文件在走廊上快步走著,經過窗戶的時候,抽空看了一眼外面的鐘樓。
嗯,今天也很準時。 啊,行政中心的鐘樓也是出自於軍師大人的建設計畫!
不愧是軍師大人!
正分神想著,經過轉角時,如陰影般的黑色身影撞入我眼中。
定神一看,正是軍師大人和他身後的副官,軍師皺著眉頭,壓迫性極強的盯著我。
我,我竟然差點撞到軍師大人!
「對,對不起,您沒事……」
啊〜不對,這是什麼市井小民的道歉方式啊!!
我暗自深呼吸,退後幾步,恭謹的行禮,「軍師大人,副官大人,屬下失禮了。」
無聲了幾秒,軍師淡淡的開口:「無事,起吧。」
「是。」 我拘謹的挺直身體,眼神飄移著不敢與軍師對視,身體卻敏感的告訴我,軍師視線還在我身上,軍師正在打量我。
軍師大人記,記得我嗎? 第一次,第一次離軍師大人這麼近。
我好像也是第一次,被軍師大人正眼看著這麼久。
他知道我的名字嗎?他會不會不知道,我,我該報告自己的姓名嗎?
啊,我怎麼能用他來稱呼軍師大人!
「啊〜你是來送今天的報告對吧? 」
當我正內心慌亂,外表鎮定的時候,有著淡紫羅蘭色長髮的副官笑著上前幾步,「交給我就好了〜謝謝你喔?」
「是,是的。」
我將手中文件捧向副官,軍師突然說:「我看看。」
副官觸碰文件的手一頓,隨即微笑地放開,恭敬的低頭退開。
我也只能戰戰兢兢的將文件送到軍師面前。
軍師就在我面前翻閱文件,沒有得到命令,我也不敢隨意離開。
今天的文件沒有問題吧? 標籤有,也按照要求的順序,格式標準……
外頭的鐘塔,打響整點的鐘聲,一聲一聲混入我劇烈鼓動的心跳聲。
最崇拜的人正在我眼前,看著我的表現,這個認知讓我暈眩,心跳激烈到有疼痛的感覺。
鐘聲結束,軍師冷淡的聲音終於傳入我的耳中。
「兩年來,準時,無失誤,文件排列清楚。 你對你的工作負責,很好。」
軍師將報告交給身後的副官,我眼角餘光跟著飄去,隱約看到副官勾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軍師的聲音,發出我熟悉的音節:「洛斯爾。」
「咦……?」 是我的名字……
我忍不住抬頭看向軍師,然後看到值得珍藏的一幕。
軍師的微笑?不,軍師沒有笑,但是軍師的表情是我所看過,最為溫和的表情。
就連總是冷淡的聲音,也帶上的些微的溫度:「辛苦了。」
軍師記得我! 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知道我任職已經兩年多了!
我在軍師的眼中是存在的!
就連告退,回到工作崗位好幾個小時,我都還在狂喜之中。
心臟鼓譟的聲音好吵,這是喜悅的聲響! 太好了,太棒了。
軍師大人記得我,他知道我!
太棒了!!
------------------------------------------------------------------------------------------------------------------
副官。
無色軍團只有一位軍師,深受團長和底下將領的信賴,所提出的計畫周詳縝密讓人沒有反駁餘地,不忌手段,最少的損失獲取最大的利益是這軍師最擅長的方法,無色軍團的發展脫離不了他,但他卻將光輝的功勞和名聲全部送入團長名下,成就一個如陽般溫暖完美的領主,他卻甘願待在陽的後面,成為人們畏懼的黑暗。
明明權力在握,軍團事務甚至不需問過團長就可以任他擺弄,他卻一一報告。
明明是就個獨裁者,卻將聽從他主上的要求,一次次修改他的計策。
明明是個包著謹慎有禮的外殼,實際上卻心思深沉,冷酷多疑的人。
那麼適合黑暗的人,卻相信著,依賴著,他自己呵護出來的陽光。
多麼的有趣啊〜我就是被這樣矛盾的你所吸引喔……親愛的軍師大人……
將我這經濟犯重牢中拉出,收為你陰影中的成員之一,我的確享受著操縱物價的快感,但是也漸漸厭煩了。你卻突然將我帶入陽光下,成為你明面上的副官,看你一反黑暗中指使我的模樣,對那團長恭敬有禮,忠誠退讓……
我只覺得真好笑……真礙眼……卻不感到厭煩。
你為了讓我這隻無法馴服的狼,可以再冷靜下來乖乖地聽話,所以給我「看你演戲」這樣的玩具嗎?我的確很喜歡這樣的玩具喔〜親愛的軍師大人,就讓我還興致滿滿的時候,跟著你一起「演戲」吧〜
軍師辦公室中,我處理著煩死人的情報文檔,不時輕笑往軍師正襟危坐的模樣掃去一眼。
看著軍師正經拘謹的假象,也是我的樂趣之一。
一份計畫砸到我面前,我不以為意地翻開。
喔〜了不起,我所寫的計畫中的漏洞全被紅筆圈出了。
「紅筆部分做修改後再交一份新的過來。」
軍師眼也不抬的說,但將計畫砸過來的動作,讓我知道他不許我再「觀賞」他了。
「可是呢〜」我親吻紙面上嫣紅的字跡,愉快地發現軍師輕輕皺眉,淺笑著說:「畢竟要達到軍師您的目標金額〜一定需要點『手法』,所以有些漏洞也沒辦法呀〜」
「被我在一個小時內看出的漏洞,根本無法隱瞞民眾到他們遺忘。」
他繼續看著文件,似乎打算無視我剛剛的行為。
我從喉嚨發出笑聲:「一個小時吶〜好嚴苛喔〜呵呵……」
摩娑著紙張,我盯著上面寫滿修改建議的紅字跡,「如果我可以寫出天衣無縫的計畫,當初就不會進到重犯地牢的〜」
「有我的協助,你就可以完成天衣無縫的計畫。」軍師的語氣平淡,彷彿說的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不是利用國家漏洞達成的經濟目標。
我感覺到自己的笑容變化,不著痕跡吻上紙張,僅露出雙眼看著軍師再次皺起眉頭。
「如果我,學會這些『建議手法』,連你也被我瞞過〜該怎麼辦呢?」
我盯著軍師頗為英俊的臉——雖然比不上我——勾著尾音笑語著:「我可是會把這個軍團玩壞喔〜?」
「你瞞不過我。」
軍師斬釘截鐵地說:「再給你一個禮拜修改,現在專心你的工作。」
你到底哪來該死的自信,讓你覺得我永遠贏不了你?
而我也隱隱感覺到,該死的,我是贏不了你的,而且還心服口服。
難道我是受虐狂嗎?
你強勢自信的模樣,最讓我感到愉快啊〜
例行會議結束,我回想著剛剛的情況,今天也完美扮演了俊美優雅,而且風度翩翩的軍師副官吧?
我微笑著跟在軍師身後走著,他的背影挺直而堅定。
只要不是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單獨相處的空間,軍師的「扮演」就不會鬆懈,當然,我也是很聽話的喔?會扮演到你說「好」為止。
一個冒失的低層人員差點撞上軍師,雖然那張臉普通的讓人難以記住,畢竟每天都會看到一眼,我還是想起他就是負責送每日情報的專屬跑腿。
……不過我倒是第一次注意到,那個跑腿這麼的崇拜軍師。
態度掩飾得很粗糙,一眼就看透了……反應倒是頂快的。
忠誠的,仰慕他的,不起眼,存在感弱,反應不錯,會整理雜亂情報。
……一個情報人員的苗子。
跑腿,成功引起軍師的注意了。
恭喜你啊〜跑腿。
但是軍師可是不記得你的名字喔〜
他只是看到你送上的報告裡,編整人員的簽名罷了。
軍師就是這麼狡猾的人喔〜輕易的收穫你更加堅定的忠心呢。
「親愛的軍師大人,這麼崇拜你的人,要送到陰暗的情報隊伍裡面嗎〜?」
我笑著將髮絲撥到耳後,腦中交錯著陰晦的思緒,看盡黑暗面的世界。
「好可憐喔〜那個人〜」
完全的被染黑后,就再也變不回白色了。
讓人討厭又期待啊〜
「我有明面上的情報隊伍。」
軍師冷瞪我一眼,「你現在的笑容不符合你的身份。」
我輕抹自己的嘴角,緩緩收斂,撫出優雅謙遜的微笑,壓低的語調帶著微勾尾音:「下官失禮了,尊敬的軍師大˙人。」
軍師回頭繼續被打斷的移動,我微笑地跟在兩步之後。
「就算讓人到了暗面的情報隊伍,我也有辦法讓他繼續崇拜我。再不濟,也會讓他完全的服從我。」
軍師突然回頭,鮮紅似血的眼眸,艷到極致。
我呼吸一窒。
他在我眼前,勾出明顯的微笑:「和你一樣。」
……
……該死的。
他的微笑一閃而逝,轉身就走。
我竟然反射性的,跟在他規定的兩步之後
你……怎麼會知道我會服從你?
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只不過,為了可以在最近的位置看著你,看著你演出的模樣……
阿~到底是甚麼模樣呢?
還是你那種把我完全掌握的模樣。
最讓我感興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