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觀的方面來看，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一個別人眼中的善人。
雖然，我一直以為遊牧民是生活在複雜世界中的單純人們，而本來想一步步摧毀那些聚落，並讓新北洋島成為完全國家的想法，我仍然拿不定主意。對於本想以和平手段來融入並教化他們的念頭，才剛開始萌芽沒有多久，亞斯的話就像是在我的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屬於不同族群遊牧民的聚落之間也是沒有和平可言的，看起來七印也在打著跟新北洋島一樣的算盤，就是將異己統統趕走，並建立一個沒有外人的世界。
這些不屬於七印麾下的部落或許也有著自己的文化與信仰，當碰上了異教徒之後，血腥的鬥爭就無可避免了。雖然還不曉得他們的生活水準究竟到了何種程度，但面對號稱最大聚落的哈坎達，這些衝突肯定對他們不利。
如果他們統統聯合起來，即使是精銳的新北洋島軍隊或許也會感到頭痛，可悲的是，這些人們竟然寧可和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的人們交戰，也不願意共同面對最大的敵人。
「現在該怎麼辦？」灰狼搔了搔頭，問道。
「克莉亞就宣稱自己是無居所人士，遊牧民則不要暴露自己是七印的信徒，這樣一來就成了。」比拉摩將雙手隱藏在斗蓬之下，若無其事的說：「他只有一個人，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就立刻把他給殺了。」
「這種事真討人厭呢。」灰狼聳了肩。
「這也是我僱用你的主要目的。」比拉摩盯著他，說。
灰狼深吸了一口氣，並從石堆的隱蔽處走向前去，並對那個警衛揮著手。
「嘿！兄弟！」他大喊：「你們是屬於哪個部落的人呢？可不可以跟我做點交易？」
警衛抓著長矛，站起身來，他背後的旗子又髒又破，漆黑的底色上有著暗紅鷹爪的標誌。他瞇起眼睛打量著灰狼，似乎對他感到顧忌，或許他們平常根本就不怎麼與外界打交道，肯定是個排外的聚落。
「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警衛將長矛舉至胸前，厲聲問道。
「是你親愛的好朋友，狄米屈‧灰狼山米。」他掏出一袋錢幣，在眼前搖來晃去。「我是中立區的人，初來此處，希望跟你買點東西，我有錢的！」
「我們不跟別人來往的。」他放下了長矛，搖了搖頭。「你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好！」
「別這樣嘛！」灰狼故作姿態，將錢幣搖得叮噹響。要不是場面有點緊繃，他扭捏的樣子確實是喜感十足。「有了錢，你們可以買食物、買武器、還有買酒哦！冰塔那邊可是應有盡有，改天我還可以帶你去喝一杯！」
「夠了！夠了！」警衛嘆了一口氣。「我會帶你去見首領，看他願不願意跟你交易。不過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多事，我們不是好客的聚落。」
灰狼愉快的怪叫著，並轉身向我們招手示意。當我與亞斯、比拉摩從岩石後方走出來以後，警衛臉上的表情全垮了下來。
「你沒告訴我，你不是一個人，而是『你們』。」他不悅的說。
「想像一下，當每個人都有一袋錢，那會向你買多少東西呢？」灰狼嘻嘻哈哈的走上前去。「別這樣嚴肅！我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在這花錢了呢！」
「這傢伙是誰？」警衛伸手推開灰狼，將長矛直指向亞斯。「我不認得這傢伙，你是哪個聚落的人？」
眼看亞斯正準備結結巴巴的開口，我趕緊伸手摀住了他的嘴。
「他是我們遠從肯瑞瑪聘雇來的嚮導，對於這裡發生的事，他一無所知。」我擠出微笑，面不改色的說：「不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是吧？」
警衛先是愣了愣，然後顯得豁然開朗，他的嘴角大大的往兩旁咧開，露出了髒兮兮的牙。
「詛咒那些七印的垃圾，我們走吧！」
他轉過身，開始踏步前進，帶領我們在錯綜複雜的石堆間穿梭。灰狼看著我，並豎起拇指，我似乎聽見比拉摩在我身後的冷笑。亞斯看起來依然神色緊張，我希望待會進了聚落後，他可不要出什麼紕漏才好。
這些巨石似乎是由融雪時的山丘上滾落的岩塊，正巧構成了天險，好用以隱蔽藏身。我看著腳下，遊牧民們長年經過的路徑被踩出了一道凹痕，只要順著這痕跡應能不受阻礙的進出。
約莫過了數分鐘，前方似乎傳出了鼓聲、人聲與牲畜的叫聲。在繞過另一個橫臥的石塊後，一個小聚落出現在我們眼前。
遊牧民在隆起的地面上向下開鑿了一個廣大的坑口，由於四周巨石的環繞，從山丘上無從看見他們的存在。在坑洞的最底下，出現了堅硬的岩盤與地下河流，水聲淙淙，也讓降雨和融雪帶離家園，避免淹水的危機。
這個聚落看起來只有數十人居住，在坑洞兩側有著數個以木頭建成的房屋，似乎還向內開鑿以形成隔間。幾頭麝牛與羚羊被放在最底部的岩盤上圈養，而地下河流似乎是這裡唯一的水源，也同時沖走各種穢物。
「歡迎來到這裡，親愛的客人！」警衛得意洋洋的向我們介紹著他的家園。「拜偉大的山神所賜，得天獨厚的好地方。」
「那可真好啊，能讓我們見見你的首領嗎？」比拉摩問道。
「我會帶你們去的！」他說，並走向一道築在石上的階梯。「有肯瑞瑪村來的朋友，和我們同樣是七印的仇敵，他肯定會很高興。」
灰狼忍著笑意，轉頭看著我，眼睛幾乎快要瞇成一直線。他們似乎對局勢毫無概念，也不知道盆地之外的世界，其實隨便丟給他們什麼名詞，都可以照單全收。只要與七印敵對的一切都可以接受無誤，對這些人而言，除了鬥爭之外也沒有什麼值得夠被稱為生存目的的東西。
好吧，我原本以為哈坎達人已經夠蠢了，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比蠢蛋更加無知的原始人。
這道石階沿著岩壁開鑿，繞著圈子通往坑洞底部，一路上又濕又滑，雖然旁邊設有圍籬，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滾下去並狠狠的撞上轉彎處的石壁。我小心翼翼的往下走，並祈禱亞斯不要在這種地方唸出他可笑的祈禱文。
幾個居民從屋中走出，好奇的看著我們。他們身上的粗麻與獸皮衣服各個又破又舊，我難以想像他們是怎麼在這種物資貧乏的環境下生存的，兒童看起來又瘦又乾，全都營養不良，就連大人們也都無精打采的樣子。即使這裡的氣候比新北洋島要溫和宜人，但沒有科技、醫學和文明的他們，生活困苦得與野生動物無異。
我想起了書中所讀到的難民營，是吧？或許這就是它的模樣。
在轉了好幾個令人暈眩的圈之後，我們終於來到接近岩盤的低處，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石壁上被鑿了個裂口，通往內部。在窄小的通道地面上，灑了各種草葉與花瓣，似乎在進行著某種儀式。
「在這裡等著。」警衛轉過身來，舉起了長矛，要我們停下。
「沒問題！」灰狼揚著眉角，說：「不過可不要讓錢等太久啊！它們急著想被花掉呢！」
他笑了笑，調頭走進通道。
「這未免也搞得太麻煩了，我們在浪費時間。」比拉摩不悅的說：「如果首領不同意與我們交易，那他也未必肯放我們走。」
「天曉得他們會在住在這種地方。」灰狼扭了扭自己的頸子，道：「我們來都來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真抱歉，你們兩個應該餓了，這時間也早該吃午飯了。」
我隨口應和了灰狼，並繼續觀察著四周。其實，我也不認為跟這些鬧飢荒的人們交易可以買到多少好東西，如果他們有錢的話，說不定還對滑橇上那些補給品更有興趣些。如果連片麵包都沒有，再怎麼有價值的金屬也是空談，人即使餓死也不能靠吃黃金弗克維生。
亞斯看起來倒是對此不以為意，並且很期待他的午餐。如果哈坎達的人看起來也都是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的話，那新北洋島要派軍隊打這些人幹什麼？光是等他們自己交戰就可以統統自取滅亡了。
過了沒多久，通道傳出了腳步聲，緊接著，警衛探出頭來，重新回到我們面前。
「首領要我向你們表達歡迎，但是目前沒有辦法接待你們。」他沮喪的說：「首領正在為他的女兒哀悼。」
「她怎麼了？」我問道。事情似乎有蹊蹺，我只希望真是如我所料。
「發燒昏迷了很久，昨天首領帶著她去找了醫生，就連他也束手無策。」警衛看起來十分失落。「不過醫生送給首領一些錢，我們今晚便會準備喪禮。」
中大獎了！我心想，這下可好，沒想到事情竟如此幸運。
「告訴他，比拉摩在此。」比拉摩道。「你只需傳這句話就夠了，如果他仍不願意見面，我們便離開。」
警衛的表情透著疑惑，他點了點頭，重新進入岩壁上的通道。
四人屏息以待，只期望這次能夠奏效。很快的，警衛又出現了，他這次看起來愉快多了。
「首領請各位進去，想不到你便是那位醫生！」
比拉摩帶著薄薄的微笑，跟著警衛走入通道，灰狼也跟了上去。我正準備走在灰狼後方時，正巧看見了亞斯躊躇不前，他面有難色的看著我。
「我不想就這樣走進敵人的屋子裡。」他怯懦地說：「我們應該是一看見就要殺死對方的，我不想要午餐了。」
「你什麼話都別說。」我拉著他，並走進通道。「你現在被下了魔咒，在他們的家裡是不能說話的。」
窄小的通道十分不便，石壁上透著水氣，粗糙的岩石似乎一不小心就可能劃破衣服。濕滑的地面因為那些草葉與花瓣令人必須格外小心的行走，在這種地方滑跤肯定會搞得自己頭破血流。
幾經轉折後，終於看見了寬廣的部分，前方是一座石室。這裡是岩壁內的廣大空間，壁上掛了火把，空氣似乎並不十分流通，如果在這裡多放了幾盞火源，說不定就可能令人缺氧而死。角落邊昏暗的光線照著一個人影，他坐在一座石臺前，一動也不動。
警衛站在一旁，立起長矛戒備著，似乎眉頭深鎖。角落的人影立起身來，並離開了那座石臺，待雙眼逐漸習慣暗處後，我看清了他的臉：他確實就是那個前往冰塔尋求幫助的遊牧民，而他女兒的遺體就擺在那座石臺上，四周放置了許多花朵。
「啊！比拉摩。」遊牧民首領嘆了口氣。「果真如你所言，她在今日早晨離開了我。」
「我很遺憾。」他冷冷的答道。
「你們需要些什麼？」
「我倒覺得是你還需要點錢才對。」比拉摩漫不經心的說：「不過如果能向你買些食物自然是再好不過。」
那個遊牧民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然後眨了幾下眼，看著比拉摩。他踏著步伐，慢慢的走了過來，我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那骯髒不堪的獸皮所發出的異味。
「我們沒有多少剩下的東西了。」他說著，邊示意警衛離開。「等喪禮結束，我們才會到冰塔去交易。」
「沒關係，我們需要的是花錢購買距離，離開冰塔越遠，對我們越划算。」我答道。「對我們而言，最好可以不動用補給品，而你們則可以用錢去買更多需要的物品。」
他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那麼我確實該款待你們。」
石室內沒有什麼可以稱得上傢俱或餐桌的東西，我們只得成排的坐在地面。首領從石壁後方的儲藏處取出幾張充滿霉味的紡織品，平鋪在地，當作吃午飯的場所。這似乎是很久以前從冰塔所購買而來的，就為了這幾張破布不知道要花掉多少他們貿易的功夫所賺來的一點小錢。
緊接著，出現在『餐桌』上的是盞用不知名的動物油脂所點燃的燈，首領從牆上的掛架取來火把，將燈點燃，火焰冒著細細的黑煙，讓石室內充滿了一股詭異的焦味。首領放回火把，並打理好款待我們的場所後，靜坐在地，口中唸唸有詞，想必是在向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祈禱。
那名警衛帶了幾個居民進入石室，他的手上拿著幾個看起來像是動物肢塊的部位，似乎因為久經醃製而色調暗沉。警衛將一塊帶蹄的牛腿扔在地上，拔出腰間的刀割下乾癟的肉，並平均分配到我們面前。跟著進來的居民費力的搬動幾個大桶，並將內容物倒入杯中，放在我前方。
我的老天爺！這樣的食物看起來根本不像是給正常人吃的東西。
灰狼抓起肉塊聞了聞，一口咬下，臉上顯露著微妙的表情。他皺著眉頭嚼了嚼，我盡量不去想像他的反應所代表的涵義，和那種像是乾屍的食物可能帶有的味道。亞斯的表情也與灰狼差不了多少，不過對照起來，他的反應倒是沒這麼劇烈，看來食物的品質雖然不佳，但與哈坎達的飲食文化相比，大概也沒有多大的差異。
比拉摩對那個警衛搖了搖頭，示意不用替他分配食物，並且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酒瓶。看著我面前的肉塊和那杯詭異的飲料，我感到如坐針氈，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吃壞肚子。
「希望不會過度冒犯。」我看著眼前的遊牧民首領，問道：「你的女兒是怎麼染上疾病的？」
「我走訪了許多地方尋求答案，有些像你們這樣的人告訴我，那是因為冰原上那個魔鬼的屍骨所造成的。」首領露出了悲傷的神情，語帶哽咽地說：「不久之前，我們曾經到那座湖中舉行祭典，沒想到卻是悲劇的開始。」
「兒童特別容易受到魯米安的影響，即使是神醫也不可能起死回生。」比拉摩啜了一口自己帶來的酒。
「是啊！別人也是這麼告訴我的，魯米安就從惡魔的屍骨溶入水中，而我們還天真的喝下那些溫暖的水。」他邊說著，斗大的淚水就從眼眶中不住的滑落下來。「這是天譴嗎？我們已對神明十分虔誠，仍然要遭受如此的厄運。」
「魯米安是什麼？」我壓低音量，詢問坐在我右方的比拉摩。
「那是原本只存在穩定島理論中的超鈾元素，也是構成利斐亞森骨骼的主要物質。」
我面帶不悅的看著他，懷疑這個詭異的人是不是開始胡亂編織一些故事來欺騙我。這種違反常理的理由如果從一般人口中說出，我肯定會不屑一顧，但比拉摩卻令我思考起事情的真僞。
「你的意思是，因為殘骸的存在，所以冰原才會出現溫泉囉？」我語帶諷刺的問道。
「妳很聰明嘛。」比拉摩放下了手中的酒瓶。「那些末日巨獸的遺物不斷散發著熱能，並吸引不明究理的人們前往一探究竟。」
灰狼突然發出了一陣怪聲，把遊牧民倒給他的飲料噴灑了出來。
「我的聚落很貧窮，這已經是能給各位最好的招待了。」首領擦淨眼淚、站起身來，臉上掛滿了歉意。「東邊不遠處有另一個聚落，他們或許能有更多資源能款待你們的。」
「那真是太好了。」灰狼臉色鐵青的擦著嘴。
亞斯也站了起來，他不但把那些醃肉吃光了，也喝空了杯子。比拉摩只顧自拿著那個小瓶子，喝著那些永遠也喝不膩的酒，彷彿只需要靠那些酒精就能驅動他活下去一樣。至於我，光是看到灰狼的反應就食慾全失了，對我而言，胃口對古怪食物的接受度肯定不會比他還好。
「我不想再向你們收取任何錢財，但如果你們要到那裡去，希望能替我看看那邊的情況。」遊牧民首領語帶祈求，似乎非要我們接受不可。「他們有好幾天沒有和我們聯絡了。」
「希望他們也能一樣的『好客』；我的意思是，不要扯著嗓門又吼又叫的把我們給趕走。」灰狼答道。
首領轉身走向石臺，取來一樣細小的物品。那是一個由拇指般大小，純淨、透明而美麗的淺藍色寶石製成的項鍊，在火焰的照耀下透著微光。寶石並沒有經過繁複的工藝，而是天然的結晶外型，在它上方鑲了細緻的銀白金屬環，並以作工華麗的細鏈吊起。
「這曾經是我送給她的禮物，現在我將他送給妳。」他看著我，眼中透露著深沉的悲傷。「有了這個，應該不會被盤問太多，我相信她也會希望我這麼做的。」
說完，遊牧民首領親手將那條項鍊戴上我的頸子，雖然我對死人身上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但為了不再傷他的心，我只得勉為其難的接受了。況且，如果這條項鍊真能讓我們通行無礙、免去解釋自己身分的麻煩，那忍耐一下應該也無妨。
「如果她沒有生病，總有一天也會長成像妳一樣的女人。」首領說完，他看著我的雙眼就像融化了的冰柱，任由兩行淚水從它的臉頰不停的掉落下來。
夠了！我心裡暗想，再這樣下去，我幾乎快要忍不下心來看著他們受苦，真想把這些人接到新北洋島裡居住了。
「好了，走吧走吧！」灰狼終於站了起來，他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勁才吃掉那些餐點，對照起我原封不動的那些醃肉，我真是對此感到難堪。
警衛引領我們離開了石室，並踏著難走的階梯往上，費了一番功夫後終於來到了地面。當踏在堅實的高地上，我暗自鬆了一口氣，至少亞斯並沒有亂說些不該說的話。
「我還得去守在我的崗位上，沒辦法和你們一道過去。」警衛說。
「無所謂。」比拉摩答道：「那麼再見了。」
當我們順著原路，回到雪車停放的地點後，抱怨便此起彼落的冒出來。除了比拉摩之外，他總是一直抓著那支酒瓶。
「我收回我說過的話！」灰狼吐著舌頭，彷彿想把剛下肚的一切全都給嘔出來。「管他馬尿是什麼味道！我寧可喝馬尿也不想再喝那種啤酒！」
「那些肉不太新鮮。」亞斯嚷著，即使他才是最快吞掉那些餐點的人。
「至少他們還算是善意的。」我看著比拉摩冷冷的眼神，說：「適時的幫助他們，有時候並不壞，是吧！」
「過剩的同情心只會招來意料之外的壞事。」他將酒瓶塞入斗篷下方。「妳很快就會知道天真將帶給妳什麼樣的結果。」
「少胡說八道了。」我不悅的回答。
我們重新回到滑橇上，灰狼重新啟動雪車，準備出發。東邊的方向看起來依然是一整片草原，雪車履帶走在草上比雪地緩慢，費了不少時間才逐漸加速。
「這裡的每個村子都不屬於七印。」亞斯喃喃自語著：「他們有自己的神明，不想要我們的。」
「你們也不相信紀元神話，不是嗎？」我說。
亞斯低著頭、默不作聲。比拉摩則用他的金色雙眼不斷盯著我們的方向，我瞄了他幾眼，無法確定他究竟是在看著我或是亞斯，或許他其實是在看著遊牧民首領交給我的那條項鍊。
「怎麼了？」一陣沉默後，我開口問道。
「我只是在連結某些環結。」
我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的看著他。對於一個最陰險、最無情又冷淡的人來說，這些話從他出口可以說是可笑。比較起單純在工作的灰狼與總是狀況外的亞斯，我與比拉摩幾乎可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過了沒有多久，遠方的地面出現了幾棟粗糙的木製建築，似乎是由附近的山上砍伐而來的樹木建成。當我們逐漸靠近後，可以清楚的看見四周的地面也插著相同的鷹爪圖騰，看來這裡就是首領所說的地點沒錯了。
在建築間的空曠處，有幾簇已經燒成焦碳、熄滅了的大型火堆。外面並沒有人活動的跡象，也沒有警衛負責站崗，這裡看起來似乎不像方才離開的聚落那樣的繁榮──即使是鬧飢荒的──我打量著這個聚落的規模，明顯比前者要大上一些，但它卻沒有應有的模樣。
「真奇怪。」灰狼咕噥道：「看起來毫無人煙。」
「當心，可能有某些東西來過。」比拉摩說。
灰狼緩緩的將雪車開進建築群中，然後跳下雪車，他從腰帶上掏出一把手槍，並將它上了膛。我悄悄檢查了自己身上，確認帶了我的手槍與匕首後，也步下滑橇。
「這裡沒有人。」亞斯說著跳了下來。
這下可好，如果突然竄出腐肉狼或是尋血鳥，我希望牠們可以當場將比拉摩給幹掉。我只需要負責保護好自己與亞斯便足夠了，至於灰狼看起來也不需要幫忙的樣子，他就交給自己便行。
我們悄悄走近最前方的木造建築，灰狼作了個要我們看住後方及兩側的手勢後，一腳踹開了木門。
我幾乎快要吐了。
所有的居民似乎都在睡夢中被某種東西殺死，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恐的表情、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睜開。屍體已經開始有了發黑、腫脹的跡象，至少已經死了三天，並飄出了陣陣異味。我連忙向後退開，逃出那棟建築，以免自己被熏得反胃。
灰狼臉色鐵青的走出建築，並走向另外一間查看，很快的，所有屋子都被打開了。無論是男女老幼，全都無一倖免，他們統統早已被某種東西屠殺殆盡，這裡已經是一處死亡聚落。也難怪遊牧民首領始終等不到他們的音訊，看來並沒有生還者能夠活著訴說他們的遭遇。
「這是冰原亡魂。」亞斯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我轉身看著比拉摩，他卻只是板著一張臉盯著我瞧。
「我的天，我從來不知道死亡獸有這麼可怕！」灰狼搖了搖頭。「根本沒花多久時間，他們就全死了！」
正當我準備開口時，在我們遠處響起了一陣喧嘩。我定睛看去，在我們才經過的方向上，出現了一大群騎著麝牛及山羊的遊牧民，似乎就是剛才的那個聚落，看起來像是所有人都出動了。
那些騎在馱獸身上的遊牧民一反方才的態度，全都持著各種武器向我們奔來。正當我還在疑惑時，他們已經接近了，為首的正是款待了我們的首領，跟在他身旁的便是警衛。
「異教徒！」首領的眼眶泛紅，憤怒的吼道：「你們竟然欺騙我！還殺了我的人民！」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灰狼趕忙將手槍塞進腰帶，雙手一攤問道：「我們什麼都沒有做！」
「你們才剛走，就有同夥進入聚落鬧事！」警衛高舉長矛指向灰狼。「把那兩個人交出來！我會讓你們死得輕鬆些！」
「我不明白！」我看著眼前數十張怒氣衝天的臉孔，試著擠出任何能夠安撫他們的話。「我們的確照著你的心意來到這裡了。」
「聚落沒有人煙！聚落沒有人煙！」警衛看了我後方的建築，然後大叫了起來。他後方的遊牧民們先是議論紛紛著，然後，看起來更加憤怒了，一個個高舉著武器，就像是要把我們給生吞活剝。
「這麼多人命，這麼多欺騙！」遊牧民首領吼叫了一番，氣得渾身顫抖，他的雙眼佈滿了血絲，幾乎快要暈厥過去。「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懊惱的問道。
「殺了他們！」首領放聲大叫，並對那些遊牧民下了命令：「然後將我女兒的項鍊給搶回來！」
創作內容
天青石之女 - 13 怒火星光
Era of Apocalypse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