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幻想-其之五

作者：七瀨昇/某Ｂ│青澀之戀│2013-01-14 11:45:05│巴幣：0│人氣：159

老人拿起近半個身子大小的膠捲，

將之固定在放映機的軸心上，輕輕開啟了開關。

嗡嗡嗡的聲響配合著不斷閃動的燈光，影像投射了出去。

應該是有段歷史了的電影院，燈光裡還看的到細細漂浮著的塵埃。

一片黑暗的世界，還有以一柱光線構成的世界，

強烈的光線卻照不見自己的頭臉手腳，視線只能不經意地望著光線的去處，

電影院裡有種迷離的氣氛，夢幻與現實混雜矯揉，

一面牆的兩面上演著完全脫節的異樣人生。

老人坐在放映室內，目光離開了觀景窗，

泡了杯茶斜眼看著不斷轉動飛快前進的膠捲，

在這間小放映室度過了自己大半輩子的他，

連續的影像已變成跳動的影格，一段一段清晰不已。

身為放映的員工，電影的內容早已無須再看，

在放映期間日復一日地反覆播放，即使無心再看劇情也已深印腦海。

一個個性開朗、喜歡追求新事物的少女，

做著同年紀女孩們都曾做過的夢，

女主角希望能和一個男孩一同在電影院欣賞浪漫的愛情電影，

然後與電影中的情節一樣成為親密的情侶。

老人輕啜了一口茶，吹去上頭還騰騰冒著的熱氣，

往觀景窗看去，許多的觀眾兩兩相依，

有的牽手、有的摟腰、有的搭肩。

也有獨個坐著的觀眾，搖頭的點頭的、打盹的談笑的，

電影的情節對他們而言，

像是玩笑、像是對照、像是奢侈、像是指教。

老人笑了笑，電影終究只是電影，

在放映室的這數十個年頭，

看到過無數的對照，經歷過時代的變遷，

電影的美麗是建構在人生的殘缺，

因為尚未擁有過，所以美麗；因為曾經擁有過，所以美麗。

人總是在失去了才知道美好，總是在嚮往中生出無限遐想。

老人的微笑蕩開了臉上的皺紋，帶有歲月堆積起來的自信，

已漸趨昏花的雙眼雖然看不清眼睛的景象，

對於人生卻已看得透徹。

電影已經上映到一半，

女主角飾演的少女臉色泛紅、眼神迷濛，

額頭上放著冰敷用的毛巾，嘴角啣著溫度計，

已經發燒到四十度的她，只能望著手中的電影票著急，

想要打電話通知男孩，卻只有鈴聲不斷的響，

最後女孩失約、男孩也於此時轉學，

一時之間，似乎長久以來做的夢就這麼醒了，醒得無聲無息。

鏡頭帶到了少女手中的電影票，上頭的片名勾起了老人的記憶，

過去也曾放映過幾次這部電影，觀眾雖然不少，

但只有一個女孩讓他印象很深刻，她坐在電影院裡從第一場看到了最後一場，

老人知道女孩絕對不是因為喜歡這部電影，而是為了等待。

好一個少女情懷啊，當時的老人心想著；

看著女孩一個人坐了整天，

他總在猜測究竟是什麼樣的約定、以及什麼樣的人，

是多麼深切的情感，讓她等待若此，

而之後，少女的等待又到底是否有了回應？

但老人終究只是個放映電影的職員，

客人的人生不是老人能夠去得知的了。

終於，電影即將進入尾聲，

女主角在經過長長的等待之後，終於在街上巧遇了長大後的男孩，

如同其他愛情電影一般的浪漫邂逅，

將劇情以一個完美的Happy Ending收尾了。

於是當Staff的名單開始出現，片尾的主題曲響起，

觀眾們帶著各自的滿足、幸福與失望走向出口。

收起了膠捲，老人步出了放映室準備收拾場內的座位，

一位穿著大衣、帶著墨鏡的女子與之擦身而過，

她臉上稍微化了點妝，嘴唇也擦著淡淡的橘色口紅，

俏麗的短髮稍微遮住了臉頰。

女子的背影讓老人覺得有些熟悉，但是年邁的他記憶早已模糊，

雖然對世事看得透徹，但少女手上拿著的泛黃的電影票，

以及臉頰上的兩條淚痕，老人卻看不見了。

終究，老人只是一個放映員，

與客人的交集也只限於在這個狹小的空間，

稍微打理收拾了場地之後，老人回到放映室內，

拿起了膠捲，重新再放上了放映機，

骨祿祿的聲響中，時光再度從頭來過。

老人聽說電影的內容是女主角的經歷改編而成，

不過他也沒有再去深究了，

對老人而言，電影只是電影，而人生不只是人生。

斗室之中，時光不斷地重來，但老人卻沒有歇止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