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呆站在原地，因為燈光下的人影只能讓我聯想到一個人。
不知怎麼了，我想起她在將我肢解後，所問的話。
看過自己的屍首分離的場景，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
尤其是超越了屍體，根本是肉塊的境界。
在那地獄一般的世界中，我有幸見識到超脫世俗的『』。也是我現在還能在這閒談的原因。
充滿惡趣的『』。
充滿惡劣的『』。
雖然兩者的區別不大，但差別還是有的。
惡言、惡行。
惡人、惡魔。
包含了一切惡的惡，也難怪被認為是次等的心。
烙印在我視網膜上的景象，絕非常人所能理解、接受。但經歷很多獨特經驗的原型來說，或許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也有從未認識過惡意的原型存在，至少在我認識的人裡面，每個人都被自己的過去折磨著。
「我也一樣。」低聲地訴說無奈。
被自己的過去折磨也無法拋開累積起自己的世界。
為什麼會成為公式原型？
我相信一定有個原因在。
只是我無法認同，也無法開口說明。
讓自己陷入困境的人永遠是自己。
路燈下的少女低著頭，讓我無法看清她的臉上的表情。事到如今還有也沒有逃避的藉口了，我雖然考慮了過幾種可能再相遇的方式，但萬萬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形式。
要怎麼回答才能拿到滿分呢？
「就算是這樣。」我看著那位白色的少女，開口問道：「即使無法存在也要繼續下去嗎？」
這真是笨拙到讓人發笑的提問。
誰來解釋一下我到底在說什麼？
「我的存在沒有意義，從我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她黯然地回答。
「存在不需要被賦予意義吧？真要稱得上有意義的事物，多半也是被人定義出來的。」
那一瞬間，我們抬頭看著對方的雙眼，同時笑了出來。也或許是剎那，我才感受到她那全然無望的心願。
我想她或許跟我有同樣的處境也不一定。
「可以陪我走一段路嗎？」少女對我發出了邀請。
看到她的笑容讓我不經有些陶醉，連我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也忘記了。沒有不會看場合的傢伙、沒有奇怪口僻的傢伙、沒有喜歡惡作劇的傢伙。苦澀卻又心有靈犀的對話，多久沒出現過了呢？
「會不會太突然了啊？」她有些慌張地詢問道。
「不會，只是…」只是不太相信自己有如此殊榮。
「只是會害羞？」
我臉紅了起來，
她開心地笑了。
「放心吧，我也是第一次約男生散步呢。」她轉身走入了黑暗中…
沒有哪個選項是正確的，選擇後人才由決定是否正確。
「不愧是賢者。」我由衷感嘆那位未卜先知的賢者。
要弄清楚事情的始末，跟上去才是我該做的事情——旁觀一切。
「其實我見過少年喔。」
這句話的意義，從我得知他是少年後，就已經理解它的重要性。
其實…？
「在夢裡面。」這種開玩笑地答案，我卻沒辦法釋然，她沒有說謊。
「夢的裏側…那裏可以使用公式嗎？」
「呵呵，不可能的。」她露出理所當然地笑容，雙重意義的答案。
「原型也不行嗎？」
「原型只是比其他公式者更加孤獨而已，這反而成了阻礙吧。」
「我不這麼認為…」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公式是萬能的魔法。」
我是這麼聽說的，我也這麼認知的。
她聽我說了以後，她認為我是錯的。
「你真的認為魔法就是公式嗎？」
「當然。」完全不用思考。
「那麼，」
？
「，我是甚麼呢？」
原型對我提出了疑問。
問的主語是甚麼東西。
我說：「妳不是甚麼，妳是石鱗花。」
她答：「不對喔，我是白境 鞘。」
「真巧，我剛好認識跟妳同名的人…」我頓了頓，說：「…可惜妳不是她。」
「是嗎…」意料之外的冷淡反應。
已經知道『告死』的意義了嗎？
為了釐清問題，我說出用以定義她的方式。
「她是有著少年外貌的『告死』。」但她似乎沒明白我在說甚麼，於是補充到：「白境鞘並不是存在的人，而是有著少年外貌卻沒有少年本質的『』。」
「你不相信我？」
「不是相信與否的問題，白境 鞘的存在是理論上的奇蹟。每個人都能目睹的奇蹟，還能稱得上是奇蹟嗎？」
「就像你相信的公式一樣，有完全按照公式產生的現象嗎？」
「當然有啊。應該說公式本來就固定的吧？」
不一樣的話就不叫公式了吧？
「你真的是原型呢。」
「咦？」
「不是公式原型，而是人類原型。俗稱笨蛋。」說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她似乎是個很開朗的女孩。
「想說我笨就直接講嗎。」
「我怎麼敢對您不敬呢？」
她腳步輕快地走了起來。
我可沒有感到困擾，只是競走而已。
「他可是把你視為值得對抗的敵手呢。」
「我不認為自己有做過甚麼讓終焉與我為敵的事情。」
「存在本身就是種為背常理的事情，這樣的說詞沒少聽說過吧？」
獵巫運動。
「嗯…這樣說也是啦。」
與世界終焉為敵的男人，罪名是存在。
真讓人笑不出來。
「哈哈哈。」
「…」
一方沉默了下去，對話只好重新展開。
「是誰決定存在的價值呢？」
「看你是要問甚麼囉。」「從你的觀點看待問題，也只能從你提問中找尋答案…」
她試圖用詭辯地言語阻止我進一步深究。
「我不會認為他是毀滅一切的終結，他只是見證終焉的存在。」
表情一度因驚訝而發愣，在短短一個瞬息中，她嘆了一氣：「所以我才討厭你啊。」
被人告白了，可惜是討厭的宣言。
哪怕安慰也好啊，沒人愛的傢伙。
「萬物皆有死去之時，為了不斷見證死的存在，向萬物傳遞死亡的使者，即為告死。」
「告知死亡。」
「恩。人類沒辦法忘記死亡，但死亡需要客觀上的見證。所謂的死亡其實並非像火車一樣，完全按照固定路線在前進。超越死亡的存在，可是存在於日常中的平凡人…」她悄悄瞄了我一眼。
一…二…三…
「…也就是編織結果的不死者。」我們同時說出了這樣的話。
「身為『告死』的我，從一開始就是做為他的武器存在著。」
「並非公式原型的妳，為什麼能以真物的模樣而不被少年…」
那個詞，到了我的唇邊又吞了回去，她的眼神開始遊走不定。
我領悟有甚麼我還不知道的事情。
我們繞過「想廣場」走了一段距離，基本上夜晚的學園還是開放給學生使用。但在『謠言』的操縱下，我們的周圍目前處於淨空狀態。
沒有學習過任何公式的人，即使成長的過程非常普通，也會具有某種方面的特質而被歸類到其中一種性格當中。
在不扭曲自己的成長過程上，自行演化成為公式的人並不在少數，但發現自己是原型的概率大約是兩萬分之一，也就是說扣除沒有原型潛能的人類，學園至少擁有兩、三百人是原型公式。
雖然沒有自覺是原型的人不在少數，但這不意味著他們都被賦予『』。這些沒有『』的公式者，通過演算者、支衍者的共同協力，往往能成為出更為實際的魔法師，令人困惑的三位一體。
原型為了保持其純度，一般情況下是被禁止學習四千種公式中的三千六百種，餘下的四百種公式是目前確定完全解明的公式。也就是說，能學習的公式只有三百多種。
而我卻是特例…
儘管一路上缺乏對談，但這不影響我用自身的經歷填補空白的時間；我們之間有了某種默契，在尋找少年的身影方面至少是一致的。當然一次也沒成功過…
「我試圖提前結束這個故事…」
石鱗花看著逐漸縮小的城市全貌，追隨著移動到山區的纜車。她低落地情緒又一次浮現。
只要沒人跟她說話就會情緒低落嗎？
「喔…真有趣。」由衷地佩服自己觀察敏銳。
「結果卻讓你的『』開花。所謂的自食惡果就是這樣吧。」試著宣稱手上有兩顆果實的石鱗花。把雙手的手掌攤在我面前，這...？
焦距不自覺地矯正到手掌的位置，除了飽滿的手指、柔軟帶點香味的掌心，我甚麼也沒看到。
「喂…看起來怎麼樣？」
「恩…很好看啊？」不明所以只好如此回答。
「恩，乳量就像海綿擠擠還是會有的呢。」
「咿？」這麼說的話…
緩緩將手抽離原本位置的石鱗花，
因此錯失機會確認這句話的真偽。
「對了，為什麼要說到惡意就讓你那麼無語呢？」
「惡意嗎…？也不是甚麼特別重要的理由啦。」
「所以是？」
鍥而不捨地追問方式，換個人來對我用同樣口氣我一定動怒，遺憾地是我常被人說沒脾氣。
「因為沒人可以對著別人的心下評語。」
石鱗花的表情先是停頓了一下，接著眉心開始往中心擠壓。她露出界於不解跟無法認同的表情之間。那種表情我已經看到覺得發膩了…
「總之我有自己的想法啦，至於妳呢？做了那種事情不用擔心甚麼嗎？」
屠殺，發生在學園裡面屠殺事件。
主謀，站在受害者我身旁的主謀。
「恩…還很難說，因為死了很多不相干的人，不過『謠言』會處理好的吧？」
她究竟是漫不經心地說了這種話，還是不暗世事呢？
「這是少年的意思嗎？」
「是的…」
「但他不是只出現在…」
「他留下來的東西被解讀了。」
那本無字之書，滅世歌。
「對，滅世歌的內容中已經被解讀。」
「解讀的內容是？」
滅世歌…那種東西竟然能解讀得出來。
「殺了他。」
「…也太直白了吧。」
「雖然也能解釋成她，不過從來沒有人提出過少女的存在。」
「或許是指『』呢？」
「…不可能吧？」石鱗花遲疑了一陣子，有些不確定地說：「『』的存在至今無法解釋。不是嗎？」
「經驗的絕對化，公式原型的確定，演算者的模擬，支演者的反饋。組成『』的世界，也就這四個要素吧。」
「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
「…不，沒甚麼。」
「話說回來，妳是甚麼時候來到學園的？」
「恩…大概是五歲吧。」
「真的假的啊？」
那是非常不得了的年齡，已經可以稱得上完全不受汙染的純體了。
「妳從五歲開始就成為公式者了？」
「也不是呢…怎麼說，我是最近才成為原型，還沒有成為公式者。」
原型但並非公式。
公式但並非原型。
一個是無法到達，
另個是沒法模仿。
讓我想起那兩個互相模仿樣貌的兩人。
結果它們就竟是以誰為範本在模仿著？
模仿基因，
錯覺信任。
「妳剛剛說夢到的少年…那麼那個。」
我突然想到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對，與這篇故事完全沒有關係的問題。
「妳是何者的原型？」
※
創作內容
【左眼世界】人形琉璃 第二章 那名少年與被迫承認的死亡
【野貓切碎碎】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