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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色的玉繩(4)

作者:一之瀨初歌│舞-HiME 系列│2011-01-01 20:21:06│巴幣:0│人氣:349
翠色的玉繩,將斷未斷。幾近失控的意志,已難以隱藏我的心意。

傳說中,清姬為安珍千里跋涉,更為他化作吞吐火焰的巨蛇。

──是否,喊出子獸之名時,我已預見未來?



是日深夜,靜留被嘈雜的警報聲驚醒。

「火災────」

廊上滿是尖叫,整棟宿舍陷入混亂,靜留隨手抓了外褂披在身上,衝到樓下與舍監一起疏散全體住宿生。

「各位同學,現在不能回去宿舍,請各位先去講堂避難!」

靜留不停在慌亂無助的學生間呼喊,亦請幾位熱心的同學協助點算是否有人受困在宿舍內,儘管外表仍維持平靜,但那道自樹林邊延伸至起火點的異樣灼燒痕跡卻令她泛起不祥的預感。

難道是……

「靜留!」

聽到熟悉的呼喚,靜留訝然轉了過去。

「夏樹?妳怎麼在這?」

「這個之後再說,雪之呢?」

夏樹神色惶急,一頭直滑的湛藍髮絲有強烈吹動後的散亂,聽見她的詢問,靜留更確定自己的猜測──HiME們開戰了。

一團混亂間,刺耳的煞車聲響起,珠洲城搭著自家的豪華轎車,率領執行部部員來到女宿協助救災,菊川雪之恰恰從車內走出。

「珠洲城!雪之借我一下!」

夏樹幾乎是用抓的把雪之帶走,兩人的身影立刻隱沒在樹林的黑影之間。耳邊傳來學生們的驚喊及珠洲城的大吼,靜留忙壓下紛亂的心緒,與珠洲城配合疏散學生。不多時,夏樹從樹林裡回來,雪之卻不見蹤影。

「夏樹,這到底是……」

「這……就是……抱歉,我不能……」

「夏樹!不要瞞我!」

看著吞吞吐吐又打算敷衍過去的夏樹,靜留終於大聲抗議。夏樹愣住了,靜留蹙著眉,指向起火的宿舍及驚惶的學生們,凝視著她聲音再度放柔。

「都失火了,事情很嚴重,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好嗎?」



對,快告訴我HiME開戰了,讓我能跟妳一起面對,我不要只是在一旁看著妳……



夏樹一臉猶豫,目光在她和大火之間移動。驀地,天際突然傳來一聲淒厲尖嘯,遠方的植物館及校舍隨即爆炸,火光與濃煙沖天而起!

「那傢伙!」

夏樹罵了一聲,拋下靜留轉身往火光處急奔而去。

「夏樹──!」

夏樹頭也沒回地遠去,身形很快隱沒在闇夜的陰影裡,靜留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心中仍在猶豫,忽然間──遠方火光濃煙之後,景象波動起來,她看見一頭橘紅的巨大子獸吞吐火焰。靜留一驚,正要看得清楚時,那邊的天空又水波般一晃,轉瞬恢復為黑沉沉的夜空。

再也忍不住了。靜留邁開腳步,往夏樹消失的地方奔去。

「藤乃!妳要去哪裡,喂!藤乃──」



不要……我不要再待在一旁了!

總是讓妳一個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戰鬥著,再帶著傷回來。

我不要看著妳涉險,只能在事後說一句「不可以做危險的事喔?」。

我要保護妳!待在妳身邊保護妳!



順著燃燒的方向奔入校舍後的樹林,一陣奇異壓穿的跨越感後,適才還是一片黑沉的樹林忽然映滿紅色的焰光。靜留抬起眼睛,樹林上方那隻長著雙翅的龍形子獸正不斷向四周噴射火焰。

夏樹一定在那。艱難地在崎嶇的森林中奔跑著,夜裡的涼冷此刻佈滿燒焦的味道及煙塵,她在濃濃的擔憂中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持殉逢跟那頭巨型子獸戰鬥?

靜留雖打定主意對子獸一事絕不妥協,卻不是不會衡量事態的傻子。那子獸怎麼看都不是魔導具就能打發的敵人,但是……夏樹……

「妳們兩個快住手!知道妳們在幹什麼嗎!」

夏樹的喊叫聲從不遠處傳來,靜留辨清方向快步趕了過去。

「我知道!命把巧海殺了,就是這麼回事!」

這聲音是鴇羽舞衣,可她說的是……

靜留奔到近處,躲在樹後探看。夏樹身後有隻狼型子獸,舞衣則站在那隻巨型子獸旁一臉凶狠瞪著時常與她膩在一起的美袋命,順著夏樹目光看過去,還有個忍者裝扮的女孩昏在一旁。

「尾…尾久崎晶!」

夏樹驚愕地喊著,不遠處的命臉色陰沉,一雙眼睛閃著詭異而灼亮的金光。忽地,她握劍旋身,黑色大劍在地面刮出點點火花與刺耳的噪音,一聲野獸般的嚎叫過後,命猛然將大劍往地面插入。烏光劇閃,短暫的地鳴後地表忽然裂開,數不清的黑色石柱陡地刺出,往夏樹和舞衣的方向襲擊而來。

攻擊來得太急太眾,夏樹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



──『清姬。』。



飆風驟起,紫色的大蛇凌空竄出!

碩大的蛇身與蛇尾甩過,所有危及夏樹的石柱盡數被掃斷,烏黑的破片四處飛濺,奪奪連聲釘入週遭樹幹。

大蛇頎長的蛇身盤捲舒展,十二枚濁黃蛇瞳射出危險的金芒,緊盯著近處的迦俱土與命,嘶嘶聲響摩擦眾人耳膜,吞吐的蛇信閃著瀲灩卻具有威嚇性的紅芒。在場三人都驚呆了,眼前的六頭大蛇體型與迦俱土可堪匹敵,沉紫的軀體在滿山遍野的紅光中蠕動,勢態雖猛惡卻將夏樹與迪蘭掩在身後。

「子獸?誰的……」

夏樹瞪大了眼仰視身前令人畏懼卻保護著她的紫色大蛇,沒發覺蔓延山區的豔紅火焰中,有個長髮女子的身影橫握長柄薙刀旋腰一斬。

猛地,大蛇的六顆頭齊聲長嘶,蛇嘴一張便向迦俱土咬去!子獸的尖嘯與舞衣的驚喊和成連篇的混亂,夏樹捉住一瞬間躍高的矮小影子,命正高舉大劍往舞衣砍落。

「命,快住手!那是舞衣啊!妳不是說過妳喜歡她嗎!」

聽見夏樹大喊的命一瞬間失了神,大劍歪向一邊,在舞衣身邊砍出又深又長的裂縫。

週遭的火光,愈加刺眼了……



在呼喚之後,林火燃燒的聲響,啜泣、喊叫、兵器格擋……漸漸地,全糊成雨打大地的淅瀝聲。

靜留記不太得那時的事情了。只知道在猛烈的火光過後,下起傾盆大雨。殉逢不知何時出現在掌中,靜留緊抱著它背靠大樹撫平狂躁的心跳。

呼喚出那個名字時,彷彿力氣都被抽得一乾二淨。當她無力地靠向大樹,卻有股溫暖的氣息潮湧而來灌注全身。右下腹的印記再度火燙,卻不若以往的不適,像是親吻,像是貼合,更像是胎動。初始的灼熱過後,撫慰全身的暖意在體內流動起來,彷彿是洶湧的生命溪河。她忍不住環抱雙肩起了戰慄,這契合到靈魂深處去的感動──

竟讓她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哀傷。

是因為她讓牠等了太久,甚至曾經轉過身離牠而去?還是因為她終究任性地將夏樹當作賭注,正式參與媛星祭的緣故?

對不起,清姬……

對不起,夏樹……



雨水穿透樹木的枝葉打向她,靜留在人聲嘈雜中回過神來。

一番地的人趕來善後,忍者眾將昏迷的少主抬走,最後是自稱西亞斯財團之人的金髮男子、迫水老師與夏樹的對話。

『作為回報,你能提供什麼?』

『這嘛……回報就是關於妳的母親──玖我博士死亡的真相,妳意下如何?夏樹公主。』

大雨中,夏樹的臉色變了。靜留從未聽夏樹提起她逝去的母親,心下更是一震,一番地、西亞斯財團、夏樹的母親,這其中的牽扯是……

夏樹答應了交換情報的交易,等待她的卻是殘酷的事實。

『過去,妳曾經有機會成為我們的一員呢。玖我博士曾經想把妳作為研究材料賣給我們,然而事情被揭穿,才會遭到肅清的命運哪。』

夏樹的臉色刷白,翠綠的眸子在震愕中急速緊縮。

『實在是太遺憾了,當時已付清訂金,真有點浪費。』

金髮的男子咂了咂舌,臉上帶著惡意的微笑。夏樹腳步一晃,慘白的臉在大雨沖刷下異常震驚。

『胡說……胡說!』

勉強而虛弱的反駁,那個男人只是笑著聳了聳肩,隨即轉身離去。夏樹無視迫水的呼喊,在雨中沉默良久,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直到一頭長髮被雨水澆得溼透,她才緩緩邁動失去活力的腳步向停放機車的森林中走去。



靜留看得清清楚楚,夏樹手裡的槍,在雨中漸漸粉碎成冷白的光粒子消失無蹤。



尾隨著她走到機車旁,看著她機械式地戴上安全帽,發動機車衝入猛烈的大雨裡,靜留卻沒有將她喊住。

怎麼喊?跟夏樹說她全聽見了嗎?

夏樹的模樣,像是失去支柱後,世界瞬間崩毀。

雨越下越大,沿著髮梢不斷淌落,靜留因冷意回神才忽然警醒,自己竟任由這樣的夏樹在暴雨中亂闖亂撞?無論如何,還是應該待在她身邊才對!

「清姬。」

輕輕一個呼喚,紫色的六頭大蛇應聲從地面竄出,聳立在靜留面前。靜留瞧著牠,眼神逐漸變得溫柔,輕緩而仔細地,她探手撫摸牠堅硬沉紫的身體。

「抱歉……等很久了嗎?」

清姬六顆蛇頭緩緩垂下,點了點她的肩,蛇瞳裡泛著淡淡的金光,蛇信無聲吞吐著。一顆頭伸到靜留上方,為她擋去刷落的雨水。

「好孩子……」

靜留笑了,湊上前去抱住清姬,像是摟著最珍愛的寶物。清姬低下頭,載起靜留,騰身躍入沉垂烏雲的天空,朝夏樹消失的方向追去。



大雨停歇之後,靜留在陰鬱的天裡,看見海邊崖上命懸一線的夏樹。



※ ※ ※ ※ ※ 



雲是闇的,風是靜止的,星月皆隱,此處荒涼般的寂靜。

雨雖已停,室外的濕意卻無孔不入地滲了進來,靜留稍嫌使勁呼吸著,起伏的胸口悶得難受。

終於冷靜了。呼吸應該還算平穩吧?靜留拉整衣服試問自己。

隨即,靜留斂下眼,靜靜在她身邊端坐著。壁鐘時針從凌晨三點移向四點,夏樹才緩緩睜開眼。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從左至右慢慢掃過陰暗的天花板,蒼白的唇顫了顫。

「這裡是……」

「是跟我學茶道的學生的房子。……放心,沒其他人知道這個地方的,這裡只有我和夏樹。」

靜留傾身向前,將溫暖厚實的被子拉上,蓋住夏樹裸露在外的雙肩,看著憔悴的她,紅色的瞳孔裡漾滿疼惜。

「真是忍耐了很長一段時間呢。一旦知道我是HiME,夏樹肯定會分神來掛念我的事。因為不想讓我擔心,所以一直對我隱瞞,夏樹的心意我很高興。但是這一次我不能再袖手旁觀,會長的工作什麼的,全都拋棄也無所謂,因為夏樹有危險了……」

靜留拂開沾上夏樹頰邊的髮絲,探手輕撫她仍有些涼的頰,溫柔地微笑著。怔怔地聽著她說話,夏樹的綠眼泛起水霧,抖著聲音扭過頭去。

「我已經……都不在乎了…………什麼也……不重要了……」

清澈的淚水淌在夏樹無助的臉上,靜留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拿著手巾拭去她不斷湧出的淚,無比輕柔而細心地。



夏樹側著頭啜泣到天亮,靜留耐心伴在她身邊,當晨光透過紙門在被褥上析出格子狀的剪影,夏樹才漸漸平靜下來。靜留站起身,整了整跪坐一夜而折皺的下襬。

「我最喜歡夏樹,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夏樹。」

對著夏樹,卻更像是對自己承諾般說著的靜留,背著晨光的微笑認真而堅決。

「我也是……」

沙啞的聲音,正準備拉開門的靜留轉過頭。

「最喜歡靜留了。」

虛弱的語調和崩潰的笑,本該令她高興的一句話聽在耳裡卻無比心痛,靜留不動聲色報以微笑,拉開紙門走入晨光與鳥聲蟲鳴之中。

陽光好刺眼。靜留側著頭避開直射的光,輕倚在紙門上良久才苦笑了一聲,兩潭沉紅的翦水飄著濃濃的陰影。

「夏樹,妳的喜歡跟我的喜歡不同啊……我……」



近中午的時刻,儘管身上捆著繃帶,夏樹卻彷彿要對抗什麼似的,咬著牙冒汗撐起身,堅持不肯繼續躺在被子內。靜留遞給她一件純白的浴衣,夏樹穿得異常辛苦,腰部的結半天也綁不好。靜留輕輕喚了她一聲,夏樹卻一逕低著頭顫著手揪住腰繩,忽然間耍脾氣般用力抽開就要遠遠扔走,一震動傷勢卻軟了手,腰繩便落在榻榻米上。

她低下頭死咬著唇,眼眶裡泛起水光,卻壓住聲音動也不動。靜留默默拾起腰繩,溫暖的手按住夏樹擱在腰間掐得死白的指節。她陡地一震就要抽回,靜留微微使勁抓住,褐黃的腰繩在兩人之間擺盪。

「夏樹,相信我,好嗎?」

一聲微小的抽泣溜出,夏樹偏過頭去。

幫夏樹穿好浴衣,繫上腰帶,將她湛藍的髮編成垂在頸側的長辮,夏樹只是配合靜留的動作緩緩抬手轉身,了無活力。靜留也不說話,細心打理好夏樹的浴衣後,便以溫和的力道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陽光鋪灑的走廊上。院落裡流水潺潺,夏樹怔怔聽著翠綠竹筒敲擊石水缽的規律脆響,慢慢地,靠著廊柱坐了下去。

一坐,便是一個午間。

夏樹維持那樣斜倚的姿勢許久,若非那雙翠眼會眨動,靜留幾乎要以為是個漂亮人偶擱在那。明白此刻還不是她出聲安慰的時機,靜留轉往廚房取了些醃漬蓮藕及淡茶。端著餐盤踱回廊上時,夏樹抱著不知哪鑽出來的小狗一下一下逗弄著,神態裡終於多了些生氣。

「其實,那時候……」

夏樹說話了。她背著靜留微向前傾身,辮子挽在頸側,頸子被髮一襯,幾欲與浴衣同色。靜留聞聲望去,視線甫沾上那一截白,竟黏著了。

「我在心中呼喚了迪蘭好幾次……但是,迪蘭沒有回應我…………」

夏樹的頸子之下,是肩後的肌膚擁著微突的脊柱隱沒在寬鬆衣領之內,亮著皙嫩的粉色光澤。

靜留使勁捏住袖子,幾乎要抬起手摀住嘴。

『藤乃靜留,妳這個卑劣的人!』。

一聲啜泣傳來。夏樹懷裡的小狗抬起頭,伸出舌頭舔去她的淚。

「迪蘭也不要我了……」

軟弱垮毀的聲音,靜留膝行向前,從背後輕擁住她。

「夏樹。」

靜留環著她的力道是這樣柔和,卻又穩定而疼惜,夏樹愣愣地將視線投向院落裡的竹叢,嗓音前所未有的空洞。

「沒有人要我…………媽媽要賣了我……」

「Duran丟下我在海底裡睡著……」

「那個男人搭著女人的肩膀走了…………沒有人要我……沒有人……」

「夏樹!」

靜留用力摟緊她,夏樹抱著的小狗發出一聲悲鳴。

「呵呵,我的母親把我賣給西亞斯財團了……」

虛無的笑聲,夏樹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

汪!那隻小狗受不住靜留摟抱的力道,掙扎著蹭開,跳下地瞬間跑得不見蹤影。

「哪,靜留,妳看,牠也不要我了……」

「不,還有我!我要妳!夏樹我要妳……我要妳,我要夏樹……」



世界如此廣大、那麼多人,我只要妳。



靜留緻麗的眉宇糾結,抬起手遮住夏樹凝視那隻小狗消失方向的眼睛,另一隻手緊擁的力道勒得夏樹快喘不過氣來。她像是終於有了踏實的感覺,唇邊緩緩漾開一抹笑,清澈的水光自靜留覆眼的手底滑落。

「靜留,謝謝……真的…謝謝妳了…………」

被靜留掩著眼,視野一片黑暗的夏樹只感覺到靜留手掌的暖意,只聽見靜留聲音裡的悲傷──卻不知道那雙紅色瞳孔裡滿載罪惡感與愧疚。

彷彿終於忍不住想找人傾訴,夏樹從多年前那個陰雨沖刷的悲傷夜裡開始說起。數不盡的夜裡她對自己發誓,一定要查清母親死亡的真相,絕對要讓兇手付出應得的代價!每一日、每一日從事嚴苛的訓練,不甘地接受那男人補償性質的養育費用卻只能仰賴那些錢調查事件的黑幕。一番地的手段、西亞斯財團的疑雲、HiME的宿命……因為有母親與那些回憶在,她才能懷著滿腔燃燒的仇恨挺過來,真相卻……玖我夏樹只是個被賣掉的實驗材料。

「喂,靜留,妳說,有比這種事情更可笑的嗎?她賣了我…………賣了我啊────!我只是件買賣用的材料啊!」

夏樹突然大喊,終於情緒崩潰般嚎哭出聲。成串淚水不斷跌落在靜留袖上,靜留只是盡可能地緊緊抱著夏樹,將她的關懷、暖意──及不可告人的情感──傳達過去。

「夏樹,還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妳,一直、一直待在妳身邊,到一切結束……」



時間像是過去很久。

靜留只是抱著她,感受她因哭泣而起的顫抖,呼吸間都是夏樹的嗚咽及悲傷。

失去一切的夏樹是如此脆弱,連HiME的力量也丟失了。



沒關係,有她在。



她會保護她,使上所有力量保護她直到媛星祭結束。

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夏樹。對,沒有人能再次傷害到一無所有的她。連藤乃靜留也是。

氣息猛地一滯。靜留停下拍撫夏樹背脊的手,才發現不知何時夏樹已靠在她胸前睡去。輕輕將她移至紙門邊,讓她睡得舒適,靜留起身往茶室泡了杯茶。茶飲盡,她在陰暗的茶室內怔了半晌,才慢慢踱回廊上。



她發誓,絕對不讓人再傷害夏樹。

來襲的HiME她會全部擊退,她也會保護自己不被打敗,為了藤乃靜留最重要的玖我夏樹。

是的,不能再傷害夏樹,不能再傷害她。



壞掉的唱片似地,靜留一直反覆告訴自己同一句話。

終於,在屋簷的陰影下,她停了腳步按住廊柱,眉間痛苦糾結。

夏樹,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靜留不斷在心中道歉,為了昨夜裡她所犯下的錯。

為昏迷的夏樹褪去衣服,纏上一層又一層的繃帶時,手指不知不覺開始顫抖,觸碰她每一吋肌膚的每一秒都是絕大的考驗,闇夜裡她能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將夏樹身上的傷處理完妥,她匆匆背轉過身,才有餘力回穩即將脫韁的心神。

然而,心中的獸竟比她料想的更為猛烈。

那獸盼望著夏樹的一切。為平息躁動而開啟的紙門,卻將內心的陰影及渴望解放;那一聲因痛楚而起的低吟,喚醒她死死揪住,隱忍已久的獸……深夜裡、和室中,闇沉無光,她終於放縱了自己,跨過不該逾越的界限。

曾經期待著,是否有一天,夏樹能接受她不見容於世俗的異樣情感。現在她待在脆弱的夏樹身邊保護她,接受夏樹無助而全心的信賴,卻必須將澎湃的情意埋得更深──

以免那不潔的慾望再度失控。

是她擅自愛上夏樹的,現在內心被一把刀反覆割鋸的痛楚也只能自己和著淚吞下。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夏樹受到傷害!



靜留掩面,使勁在秋末的冷風中抹去神色裡的懊悔與酸苦,踩著微抖的步伐回到廊上。廊上,夏樹依然斜倚紙門熟睡著。

「夏樹,太陽下山了。天氣有些涼,這樣會……」

靜留停了聲,夏樹仍沉沉睡著,長長的睫在夕陽下綴著端麗的金光。適才的心理建設又告崩毀,靜留瞳裡的紅再度飄散迷離。

「夏樹,會著涼喔……」

不行,藤乃靜留!妳剛剛發的誓忘了嗎?

湊上前去,指尖碰觸她微啟的唇,緩緩滑過。

為何我是如此軟弱沒用……

靜留眼裡閃過淒苦,手一翻卻將夏樹的臉轉過,一吋吋接近──



一聲驚喊,打破一切。回過眼看清楚的瞬間,心裡竟像是感謝似地鬆了一口氣。



天色暗下了,楓葉在漸強的風中亂舞。將談話的場景移向前庭,珠洲城疾言厲色數說著,想也不想地,將學生會長的職務扔給她。她驚得聲音也變調了,身後的菊川亦露出不解的眼神。

「要協助珠洲城哦,菊川同學。」

帶著輕淺的微笑將已毫無意義的學生會讓給她們,那柔弱的女孩卻罕有地強硬了起來。

要求她……回到學生會?報以一個沒情緒的笑容沉默拒絕,她竟出口威脅。

呵,以夏樹、以那夜的剪影作為要脅?稍稍玩了點話術震懾住她,換來珠洲城的一巴掌。她怒喊什麼其實不甚清楚,嘴裡腥澀的血味擴散開來,靜留想起昨夜自己的淚,有同樣背德的味道。

「大家都是女人,真噁心!妳,還有玖我夏樹都……」

毫不考慮地,手甩了過去,響亮的聲音反像是打在自己頰上。

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污辱夏樹。那罪,本就只屬於她一人。

珠洲城沉默了,卻仍瞪著一雙厭惡的眼鄙視她。兩造無聲對峙,菊川的眼神始終滿是堅定,有一瞬間,她想起夏樹眼裡熟悉的執拗。

啊……夏樹還在廊上。天晚了,風也大了,夏樹還睡著會著涼的。

「如果是為了重要之人,做什麼事都可以被原諒,妳也是這樣想的吧?」

如果可以因此獲得原諒……儘管她已不敢有任何祈求……靜留手一張,紅雷在飄楓的夜裡奔騰,靜留握緊倏然成形的殉逢指向兩人,刀鋒的虹光映了她們一臉驚愕。



怕了嗎?快些離去吧,夏樹還在廊上等我去喚醒。

這愚蠢的媛星祭、可笑的HiME,全都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

我只想守護夏──



「住手!靜留!」

一個令人幾乎驚到窒息的呼喚,她慌忙回過身去,木屐聲響雜沓過後嘎然而止,夏樹停在身前半尺處望著她,慘白的臉上有崩潰的信任與猶豫。

然後是──避開的眼神,退卻的腳步,拒絕的嘶喊。

痛,錐心刺骨。

好痛……好難受……心臟崩裂般的痛楚……

夏樹閃躲開的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為何子獸的名字是清姬。

悶在心裡無數的愧疚、痛苦、酸澀因胸口的慟化成淚水潰堤,無法掩飾地在夏樹面前漫流。明知這份每過一天就加深一層的感情不能見人,卻在越來越沉的思念裡幻想著或許有一天夏樹會張開手接納她。無法說出口,只能看著背影的愛戀一次又一次在心裡割著,以那虛幻的妄想暫緩苦澀,騷動再度來襲時又將傷口蝕得更深。

但,只要有一天夏樹能接受她的感情,這苦這痛都能熬得過去。在內心裡懷著微小的期望,本以為痛已快到達極限,卻沒想過最終竟親手將那期望粉碎,而被夏樹拒絕的那一刻,超過承受程度的痛楚撕心裂肺……

視線因淚水而模糊,她卻仍能看清夏樹臉上帶著的惶恐與躊躇。

夏樹妳……是在為我擔心嗎?我的眼淚都是對妳的歉意啊……即使是對這樣污穢的我,妳還是如此善良……

望著夏樹,靜留壓住劇烈的心傷,下了最後的決定。

擊敗所有HiME,剿滅夏樹憎恨的一番地,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為了保護失去力量的夏樹。淚水收住的她,嗓音化為令人戰慄的虛無,唇邊緩緩綻開狂氣的微笑。

──夏樹,我要讓妳成為最後一位HiME。擊敗其他HiME後,再請妳取走我的性命。

「菊川同學,時限已到,也該做個了斷了。」



「……清姬。」



「住手,靜留!快住手啊!」

她的手用力扳在肩上,嗓音惶急而焦切,靜留卻只是異樣笑著緊盯住眼前的獵物。

「黛安娜!」

輕擺稍揮,倏然甩起的深紅弧光不費吹灰之力斬盡那子獸的觸手。清姬六首齊出長嘶,在媛星映紅的滿月下將黛安娜咬碎,綠色的磷光自碩大的蛇嘴噴出,一顆顆浮上夜空消散

對……就是這樣……

她面無表情看著珠洲城悶聲摀住心臟,螢綠的光點緩緩升起。

一個接一個,將她與夏樹以外的HiME擊敗,令那些子獸化為綠色的光塵。菊川之後,下個獵殺的對象是……

「藤乃!妳以為這樣就能戰勝我了嗎?」

吵吵嚷嚷的,靜留將渙散的視線聚焦,珠洲城正拖著腳步,一臉不甘卻又自豪地走近。很痛……是嗎?看她額冒冷汗,一字一句彷彿是用盡力氣才擠出聲來,可她仍堅持著把話說完。

「很不巧,我可是珠洲城遙……我不會輸,我是正確的!」

飄浮的綠色光點,與那熟悉的草綠制服、黃色頭髮一齊來到身前,她呻吟一聲險些跌倒卻硬撐住了。

「人類的價值,才不是由這種低劣的戰法來決定的!」

一個不劇烈的碰撞從頰邊傳向全身,靜留卻被她破碎前仍無比堅持的身影撼動了。

如果她也能繼續堅持,防堵洶湧的情感,或許……

靜留笑了。一路走來,她已夢想過無數個如果、無數個或許,但所有的幻夢都在今夜碎裂。她贏了HiME的戰爭,珠洲城遙卻以自傲的姿態消失,藤乃靜留的笑聲悲涼得像個輸家。

夏樹,對不起……可是,已經不用再隱瞞了。

「夏樹,我愛妳。」

堂堂正正對她表白埋藏多年的心意,夏樹此刻的表情卻是她最不願見到的驚愕。

「除我以外的HiME……凡是夏樹討厭的,我會將她們全部擊倒,夏樹就稍微等等我吧。」

忍住胸中又翻漲起的劇痛,靜留勉強自己從夏樹自愕然化為畏懼的臉龐移開視線,握緊殉逢緩緩越過跪地啜泣的雪之,視而不見。

「等等,靜留!」

她在漫天飛舞的血色楓葉裡逐漸遠去,頭也不回地隱沒在逐漸暗下的天色之中。



※ ※ ※ ※ ※ 



揮刀,不停地揮刀,在這崩壞的世界。

嚎叫、哭喊,槍響、火光,她唇上彎著一定的高度,依照凪給的地址一個殺過一個。

恐懼、驚惶,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面前卻閃著千篇一律的表情。

她想,自己也同樣掛著一模一樣的無謂笑容吧。

「清姬。」

「清姬。」

「清姬。」

「清姬。」

除了偶爾流露出來的悲涼笑聲,她只喊著牠的名字,坐看火光、血色四起。那三個色厲內荏的老太婆起初還維持了點隱密組織的高姿態,最終仍是得驚聲潰逃。

『呵,再不走快點,薙刀要落下來囉……頭滾到哪去我可不保證。』

稍微起了點玩心,貓捉老鼠似地趕著那三個老太婆。就是妳們吧?殺了夏樹的母親,讓她失去童年、失去笑容。

才走沒幾步,突然好想見夏樹,那可愛又溫柔,她唯一重視的人。

失去耐心了,靜留僵化的微笑消失。輕輕揮起殉逢,再甩乾血跡,踏上清姬離開那個燃燒的一番地本部廢墟。

凪剛才說了什麼?那紅髮的女孩埋伏在夏樹公寓裡?真是學不乖哪,那個叫奈緒的壞孩子。這次一定會親手將妳的頭扭下來,讓那隻蜘蛛子獸化為空氣中的微塵。

意圖傷害夏樹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夏樹……

夏樹、夏樹、夏樹。

站在高速移動的清姬頭頂,刮面的風已冷到麻木。她握緊僅存的殉逢,喃喃唸著她的名字,想著她翡翠色的眼睛、直順的藍色長髮、低沉而冷凝的嗓音。

如果她將一番地盡數剿滅,夏樹會對她微笑嗎?如果她將所有的HiME擊敗,再獻上自己的生命,夏樹能夠綻放真正的笑容嗎?

又是如果。

早該停止做夢了,藤乃靜留。她自嘲地想著,夏樹的公寓已然在望。



擊碎陽台的落地窗時,奈緒正得意笑著將夏樹當成誘餌。

真是個無心機的單純孩子,就這樣中了埋伏被綁得跟粽子一樣。夏樹,放心,我馬上就砍了她,放了妳。

兩三下交手便決定勝負,砍斷牠的八足解放夏樹,清姬又啃碎一隻子獸。看來是想起某個重要之人要消失了?那女孩尖叫之後是難以置信的失魂落魄。

妳這壞孩子,只有妳,不能只打倒子獸便罷。讓夏樹摔車,想抓瞎她的眼,還埋伏在她的公寓,不殺了妳,粗心的夏樹還會栽在妳手中。

死去陪妳的重要之人吧。



手執薙刀,背後是清姬威嚇性的注視,靜留此刻的笑意飄忽得可怕。奈緒像是腿軟般癱在地上,靜留血色的眼睛毫無情緒盯著她,緩緩舉起薙刀,刀緣寒光一閃。

「住手!」

夏樹突然衝了出來擋在奈緒身前,凜然的視線直視著她,靜留聽話地停了手。

「靜留。」

她叫了她的名字。自那夜起,她終於再次聽見夏樹平靜的嗓音。

短暫的互相凝視,靜留發現夏樹回來了。那個目光純淨清朗,有著堅定聲線的她。定定看著她,夏樹忽然露出懷念的表情,卻雜帶痛惜。

「我沒有變得像奈緒這樣,是因為有妳,還有大家在。」

夏樹凝視她的眼神露出一絲憾恨,一雙細眉又蹙了起來,唇角彎出苦笑。

「如果能再早些發覺到就好了。我的……最重要的事物……」

愣愣聽著她說話,靜留好想走上前去,撫平她眉間的峰谷。

夏樹眨也不眨眼地看著她,雙手一伸,冷白色的光線綻放,那兩把槍再次具現掌中。她握緊雙槍對準她,翠色的眼睛閃耀著久違的決意與堅定。

有些心痛,但靜留更覺安慰。

「太好了,妳的力量回復了。」

被槍口瞄準也無所謂,這生命早已決定讓夏樹取走。夏樹能恢復力量,其他人也不能威脅她了,於是靜留露出寬心的微笑。那麼,接下來也只剩一件事掛心了。

「雖然,我已經把一番地的本部摧毀了,但還有其他分部殘留著,夏樹可以再等我一會兒嗎?」

鈴鐺響了一聲,靜留舉起薙刀,笑容裡有歉意與異樣的情感。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夏樹……妳是我的……」

說是宣告,毋寧更適合稱為盼望的話輕聲從嘴邊溜出,夏樹臉上一瞬間閃過訝然,靜留卻不多做停留,跳下大樓樓頂,乘著清姬再度離去。

「靜留!」



終究還是戀著那個人哪。

若她再多喚幾聲,也許會讓清姬掉頭也說不定,但此刻她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攤開凪給的列表,靜留的眼神再度染上血色,在越夜越寒的秋末時節,敲響倒數的毀滅鐘聲。



※ ※ ※ ※ ※ 



深夜十一點卅三分,風華港附近一幢不起眼的高樓大廈,十九樓還亮著加班的燈。門口的警衛打了個呵欠,在狹窄的守衛室裡伸了伸懶腰。

呼地一聲寒風吹入,深夜的冷與海水的鹹意撲面而來。警衛罵了一聲,從守衛室的玻璃窗伸出頭去,探看是否自動門壞了,這時間哪還會有人來訪。寒風又挾著木屐踏地的單調聲響傳來,自動門開著,有個穿著深紫和服的長髮女子緩緩走進,手上還提著一柄長長的……警衛揉揉眼,確認眼睛沒看花。那女子,不,瞧面容應該稱為少女──少女的手上握著一把深紅色的大薙刀。

「等一下!站住!」

少女停下腳步,將臉轉了過來,堪稱明亮的光線下,警衛發現她有雙淒黯的血紅眸子。少女直直看著他,警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嚥了口口水,匆匆從守衛室走出,擋在她面前。

「來訪時間已經……」

「請問……」

少女側著頭詢問,亞麻色的長髮在寒風中飄起。這名容貌絕麗卻蒼白的少女態度有禮,特殊腔調的嗓音又十分柔軟,雖說那似有若無的微笑令人感到異樣空洞,警衛還是停下自己的話,露出等待詢問的表情。

「這裡是風華市臨港區外太昌1-46-105封田會社大樓嗎?」

警衛應了一聲,少女露出疲倦卻鬆口氣的神色,薙刀的刀鋒一垂發出一聲突兀的撞擊磕破地磚。

「小姐,來訪時間已經過了喔。如果有需要,明日早晨八點會……」

少女忽然盯著他又是一笑,警衛登時沒了聲音。少女帶著典雅的微笑,忽然舉起手中的薙刀,絢麗的虹光揚起。

「那麼,再見了,一番地的警衛先生。」

睜大眼的警衛什麼都還來不及反應,就向世界說了晚安。刺耳的警報急速響起,少女按著額頭,輕蹙的眉間盡是被噪音吵擾的疲憊,她卻只是拖著染血的薙刀,往樓梯走去。

「清姬。」



風華灣的海風依舊從深藍色的海平面不斷吹來,一幢不知名的大樓忽然爆出火苗。附近的住宅區遲了片刻亮起一窗又一窗探看的光,不多時,警笛聲由遠而近。

靜留失神地站在樓頂,仰望那顆幾乎侵佔滿月表面的紅色媛星。薙刀閃過紅色的光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靜留凝視著媛星,眼皮緩緩闔起。倒下的前一刻,她紫色的孩子倏然出現,輕輕接住靜留,讓她趴伏在頭頂上沉沉睡去。

十二枚金黃的蛇瞳亮著淡淡的光,似乎不帶一絲情緒,卻恰到好處為那睡著的少女擋去漸強的海風。起飛的過程沒有絲毫震動,清姬騰空而起,飛越夜空中的血月,向風華學園而去。



※ ※ ※ ※ ※ 



恍惚間,鼻端傳來餘燼的味道。

靜留在自己的床舖上醒來,抬眼望向窗外,今日天色晦暗低垂,像是淚雪前的天空。

她踩過地板上碎裂的玻璃,走進濃煙燻過的浴室,換下破損的深紫和服,仔仔細細洗了個澡。穿上那襲獨特的霜白色制服、灰褐色的短裙,再優雅而俐落地綁好豔紅的領巾,毀損的鏡子與玻璃碎片裡映出千萬個風華學園的絕代會長。

打開房門,踩著火舌肆虐後烏黑毀壞的通道,出了女子宿舍,走向校舍內她最熟悉的學生會室。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靜留從櫃子裡拿出最喜歡的茶葉,等待熱水壺的響笛鳴起。

靜靜地,聆聽她前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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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ozone《小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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