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情,冴都要以為姫彩生病了。
以年僅九歲之姿獲得了全國繪畫特優,還是個小學三年級生的姫彩所創作出的作品甚至被拿來與大學組比較。
才剛拿下獎項的她,卻像是再也畫不出來似的眉頭深鎖,冴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她畫出個什麼來了。
「是不打算當畫家了嗎?」
「怎麼可能嘛!」
盯著空白畫本許久的姫彩被冴的聲音拉回現實,她轉過頭來看向站在自己座位旁的冴,隨後低下頭來,依然蹙著她的眉。
「我在想我們兩個的畫要怎麼畫才好。」回過頭,她歪著頭拿起了畫本,「怎麼構圖都不對啊......明明已經是最後一頁了......」
「沒了換一本不就好了。」
「不行!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本畫本!」
就算只專門用來畫以冴為主角的作品,這個畫本也是有用完的一天的。姫彩為此使用的愈發小心翼翼,從原本只要是冴都畫進去,到後來還會依照程度決定要不要畫在上頭,到最後,這畫本只剩下一頁了。
冴知道她一向珍惜自己的繪畫用品,也沒有多想。但她如此珍藏這本畫本的事實讓他感到意外。
因為,他覺得那就是普通的畫本而已。
「非要用我送的畫?」冴看著自己過去送給她的禮物挑了挑眉,「今年妳生日我再送妳一本就是了。放膽去畫吧。」
搖了搖頭,姫彩向他眨了眨眼,「冴,你知道第一次「看見」有多特別嗎?」她垂下了眼簾,「在我的腦海裡,這樣嶄新的畫面被你構成了。以後再次重現也只有些微的差距而已,重構的東西並不多,是不可能比得上第一次的興奮的。」
「我可沒有要每年都送畫本啊。」
「那也很好啊,能重構的東西變多了,我很期待!」
並不是因為往後的禮物不再受到姫彩重視,冴明白是他第一次將畫本送給她的這個舉動,讓她看見了什麼全新的可能,所以對她來說才會如此特別。
對冴而言,這能很簡單的歸因於只不過是生長環境造就了她那份情感。
微微瞇起眼睛,冴睜著綠眸注視著姫彩,「妳......總是執著在第一個這種事,就那麼肯定第一個看見的是最好的?」
任誰都知道,姫彩對他執著無比。
長時間作畫的她彷彿就連喜悅的條件都與他畫上了等號,姫彩已經將他放入了自己的夢想。她所看見的,她所預想的,冴認為就是兩個人攜手的未來。
很荒謬——起初,冴是這麼想的。
他們只不過是湊巧出生於同一年,又因為雙方父母的關係,湊巧成了青梅竹馬,而姫彩幼年喪父、母親忙於工作,她才會基於前述的一連串巧合而一直緊緊跟在他的身旁。
才會,把這份依賴誤以為是情愛。
姫彩沒有避開他直直投射而來的目光,她紫藤的眼眸此刻正映著他那彷彿在審視的神情,卻依然以晶亮裝飾著他的身影。
「如果——那至今為止都被認為是『第一次』,那就是最好的!」將手撐在桌上、以手掌捧著臉頰,姫彩的臉上綻出笑意,「是冴構成了現在的我喔。」
又一次的,她向冴傳遞出她那無可動搖的情感。
有意無意的,冴不斷像這樣試探姫彩的想法。他一直在尋求她那份感情的盡頭,想知道那份愛的最大程度將會是什麼面貌。姫彩的結婚宣言他並沒有當作兒戲,冴正是為此在驗證男女情愛是否為他人生所需的答案。
並不是因為青梅竹馬,才給她特別優待。
任何向冴表明心意的女孩子,他都無所謂的一視同仁。盲目跟從也好,地利之便也罷,反正誰也沒有在輕易的放棄前挑起冴任何一點興趣,他也不屑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只有姫彩的炙熱,始終不是冴能夠估量的。
一次次的理性都被姫彩給予的真摯給顛覆,她的眼眸裡流露出的,別說絲毫未減,那是一次比一次還要濃烈。
雖然不承認自己會輸給誰,但那是因為她見到的人不多——當冴這麼想的時候,以凜為主角的圖畫卻沒有讓姫彩改變她的心意,這讓他開始認為,造就兩人現狀的原因,也許打從一開始就並非是青梅竹馬的熟悉感,也並非是同齡人的陪伴。
並不是從姫彩說要成為他的新娘那一刻起才有了一連串的變化。至少以冴本身的角度而言,從他願意讓她打斷自己思考足球的時間開始,從他勢必要探尋出這份情意的最優解時,就......
不清楚冴在思考著什麼,姫彩只感覺他不苟言笑的神色似乎變得柔和,這讓她的笑意揚的更深。
「總之,我第一次在世界亮相的作品構圖就要畫進這裡才行!到時候我就能把這個本子攤在媒體前告訴他們,我就是用你送我的畫本畫出來的!」一面舉著畫本,她一面衝著他笑,「是天才糸師冴給出的畫本讓天才的我畫出來的喔!」
直盯著她樂呵呵的模樣,冴總會因此令腦內那些計算休止。他看著姫彩,「......妳打算怎麼做?畫不出來的理由是什麼?」
「欸?嗯——因為什麼都好,所以反而找不到亮點。」聽到他居然關心起她的創作,姫彩眼睛一亮,隨即將問題馬上提出來。
「妳啊,是至今為止沒有看見任何讓覺得值得畫下來的東西吧。」
「不是那樣啦!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喔!真的?」
看她慌忙的解釋,冴微微瞇起了眼,藏起眸子裡可能傳遞出的柔波。因為,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妳一向畫的都是當下最亮眼的畫面,這種東西是能刻意創造的嗎?」
「太刻意的東西,因為在預期內所以重構出來的效果也有限,我不會畫那種圖的。」
「既然如此,這不是妳現在能想到解決辦法的問題吧。」
冴並不覺得姫彩會想不透這一點,很顯然的,她猶豫的神情也說明了他的猜想是對的。
「有的吧,妳想畫的東西?」
「嗯......可是......」
「可是什麼?」
抿了抿唇,姫彩的神色閃爍,「可是那是......過去看見的東西。」
「那又怎樣?過去妳看見的東西就是出色的讓現在的妳還想畫下來吧?還是妳要說妳看錯了?」
「那是不可能的!可是......」
「放手去畫。辦得到吧,姫彩?」
眼前是對自己的天賦信任不已的男孩,姫彩在眨眼之際彷彿又看見了全新的事物。
「......絕對會做的比你想的還要好喔?」這麼說著,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不再去拘泥未來、過去、現在,只要為眼睛所見,所謂的時間點,也只是在正確道路上的前端後端而已。
他們之間的情感導向之處是正確無虞的,姫彩正是看見了,才得以畫下那個景象。
畫下,一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