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今天就到這裡吧,辛苦了,道格。」
「哈啊......哈啊......」
看著早已倒地喘息的弟弟,弗洛斯特吐了一口氣、尚有餘力的將刀給收起。
雖然道格躺在地上不甘的胡亂低吼著,但弗洛斯特並不覺得他像他自己想的那樣絲毫沒有進步。相反的,經過半年的對練,弗洛斯特感覺得出他的攻擊節奏越來越多變,而且一擊打出的魔能粒子量濃度越來越高。尤其就在剛才,有那麼一劍重的連弗洛斯特都感覺被砍中會非常不妙,這證明他確實有了顯著的成長。
道格拉斯就是太在意能不能勝過弗洛斯特了,搞得自己都沒發現自我的提升。
弗洛斯特注意到道格拉斯有別於常人的武器——執著,那是連他都覺得棘手的特性。雖說因為訓練的關係,弗洛斯特無意使用魔能,但這不表示他放了水,可跟道格拉斯對打時,他感覺自己的心靈異常疲勞。
即便身體能力還不足,但道格拉斯一旦盯上對手,他便會死死的咬著,彷彿要扯斷五臟六腑那樣,說什麼都要咬住對方的心頭。就像深層的恐懼那樣,他也要挖掘到最深的位置。
弗洛斯特深信不久後的道格拉斯也能獲得自己的魔能,今日的他可是好好的體會了弟弟體內魔能粒子散發出的威壓。
將事先準備好並放在一旁的毛巾攤在道格拉斯的臉上,弗洛斯特直接在他身旁盤腿坐了下來,拎著其中一個水壺放在他的臉頰旁。
「今天感覺怎麼樣?還是老樣子嗎?」這麼說著,弗洛斯特仰頭就是灌了一口水。
道格拉斯一把拿開了毛巾,「身體很熱,心臟特別熱......好像有什麼......唔......我說不太出來......」抓著毛巾胡亂抹了臉幾下,他又喘了幾口氣才接續道,「唯一老樣子的是我又輸給哥了吧。」
又是那極不自信的口吻。
弗洛斯特沒有說話,他就是默默的扭開了剛才遞給他的水壺瓶蓋,隨即滿臉笑容的掐著道格拉斯的下顎將水倒進他大張的嘴裡。
「咕哇啊啊啊泥在格嘛啊哥——!」
「閉上嘴巴好好喝水,然後安靜的聽我說。」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在道格拉斯眼裡,弗洛斯特可一直都是個披著笑臉人皮的惡魔。
差點嗆到水的男孩迅速坐起。他忍著眼角的淚、心不甘情不願的瞇著眼看自己那沒良心的哥哥,但卻只看見了比月光還柔和的平靜。
「我曾經說過的吧,關於『破滅立約』的儀式條件?」弗洛斯特隻手以指尖反指自己的心窩,「一口氣將一定數量的魔能粒子往心臟注入就能夠開啟破滅立約,沒錯吧?」有了道格拉斯點頭的動作,他才又繼續說下去,「魔能粒子一直因為不得輸出所以沒能量化。具體要往心臟灌入多少,沒有人知道,甚至有了每個人也許不同的說法。過去就有研究人員試圖確認精確數據而展開實驗,結果就是不少人因為強行灌注魔能粒子而爆體身亡。」
這些故事早就聽到耳朵長繭了,但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會讓道格拉斯不寒而慄。他想說點什麼,卻見弗洛斯特又勾起方才的笑容,意會過來的道格拉斯立刻抓著水壺往旁邊挪了幾步,乖乖的在一旁喝著水,一個字也不敢隨便扯。
忍著笑意深吸了一口氣,弗洛斯特鎮定的攤開了手掌,「我們的訓練為的是什麼?是為了掌握一次集中大量魔能粒子於一點的能力,這樣才能做好往心臟灌輸的準備。」握起了拳頭,就像要把什麼握在手中那樣,他俯身往道格拉斯的胸膛輕敲了幾下,「道格,你難道真的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嗎?」
要說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
道格拉斯自己也覺得好像有哪裡和以前不一樣了,但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還差了什麼才能完全理解他所缺失的東西。
弗洛斯特見道格拉斯沉思的模樣,感覺他似乎理解了自己所謂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那是旁人難以告知的「特別啟示」,只有自己體會過才能理解。如果要問的話,弗洛斯特便是認為每個人所需注入心臟的魔能粒子不同的那一派。
「你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道格。」突然靠近的手讓道格一驚,但弗洛斯特只是抬起手來揉亂了他的頭髮,「你就是你,沒有必要跟我一樣。」
這樣的話,著實對道格拉斯起了安穩的作用。
一個道理只有一個人說的時候,就像是因為同情而說的善意謊言。但當第二人開始說起時,人們便會開始思考那或許是真理的可能性。
「嘿嘿......哥說了和葛蕾夏一樣的話呢。」
「葛蕾夏——?」
那張臉笑的有多安心,弗洛斯特的臉就有多詫異,以致道格拉斯以為他的驚呼是因為不理解自己在說什麼。在道格拉斯了解的範圍裡,這是由於弗洛斯特和葛蕾夏不熟所導致的。
這是能幫助葛蕾夏的大好時機!
道格拉斯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一下子精神振奮了起來。
之前對葛蕾夏說的好聽,結果道格拉斯第一天要打聽點什麼時,就被弗洛斯特以「專心修練」為由拒絕無謂的閒聊,也因此幾個月下來,道格拉斯一點進展也沒有。
無法完成破滅立約取得魔能和無法對葛蕾夏交代的打擊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裡,本就悲觀的他變得更是沮喪,搞得好像他又開始覺得自己是一事無成的失敗者。
一旦和別人講好了,他說什麼也會努力看看的。就像明明覺得自己不行,卻還是每天努力跟弗洛斯特過招一樣,他不想讓哥哥失望。而他答應過葛蕾夏自己要幫她,他也不想讓她失望。
現在正是成事的好機會。
「對了哥,就是啊......」吞了吞口水,道格拉斯鼓起勇氣問道,「你喜歡怎麼樣的女孩子啊?」
抬起頭的道格拉斯,頭一次見到自己的哥哥傻愣在那兒的表情。
「......原來這就是你最近心不在焉的原因?」
「......哈啊?」
「你......不會是喜歡上葛蕾夏了吧?」
「哈......哈啊——?」
身為做哥哥的,以為這幾個月的弟弟是為情所困才越來越苦悶。身為做弟弟的,認為自己被誤會了,鐵定要極力撇清。
「不然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到葛蕾夏?」
「才不是啊,我只是跟葛蕾夏聊到戀愛的話題,所以剛剛突然想到而已!」
弗洛斯特的嘴角忽地揚著平日裡的微笑,笑嘻嘻地看著慌亂的道格拉斯,「哼嗯——能聊戀愛話題的話,這代表你和葛蕾夏之中至少有一個人有憧憬的對象或類型,是嗎?」
完全正確。
道格拉斯知道自己一向很難瞞住弗洛斯特,可他怎麼也不能出賣葛蕾夏,於是他只好把自己的喜好全盤托出。
「我......我喜歡溫柔的女孩子啦!」道格拉斯面紅耳赤的大叫,「要既溫柔又賢慧的那種......」這麼說著,他害羞的撇過了頭。
「就算我有缺點也不會嫌棄、願意包容不完美的我......」
「嗯嗯。」
「願意指出我的不足、溫柔又有耐心的陪我一起成長改進......」
「嗯嗯。」
「比別人都還要理解我、會因為我說的話感到開心......可以的話,會露出非常可愛、要我為她做什麼都行的笑容的那種女孩子......」
「嗯——所以在說葛蕾夏?」
「所以說為什麼是她啊——?」
起雞皮疙瘩的道格拉斯雙手抱起了胸來,「不要鬧了,哥你不知道,妳別看葛蕾夏人好好的......不對,她是好人沒錯,但是啊!」他突然開始模仿起葛蕾夏,「『這裡的技巧只要使用魔能就......唔嗯,我忘記你沒有魔能了,對不起』這樣的......!她都會用非常真心的抱歉臉跟你說這些喔?那種明明很欠揍卻又怪不得的最可怕了啊!跟溫柔賢淑八竿子打不著吧——?」
笑的眼睛都瞇成了月彎,弗洛斯特稍微冷靜後才開口道,「還好你是跟我說,這些話你心裡想想就好,說出來給外人聽到就糟了喔。都是些被女性聯盟聽見就會被抓去性別平等委員會受審的內容呢。」
「又跟葛蕾夏說的一模一樣了......」
「喔?她也這麼認為嗎?」
「要是我真的被抓了,一定是你們兩個檢舉的,畢竟也只有你們......咦?這麼一想,哥你跟葛蕾夏的想法都很像欸?」
一瞬間的沉默,那雙銀藍的眸子變得比月牙還要皎潔。道格拉斯眨了眨眼,被那份真摯喚起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應該來旁敲側擊弗洛斯特喜歡的類型的嗎?怎麼搞的他不但自爆,還好像把葛蕾夏的形象給拉低了?
想到這裡,道格拉斯消沉的苦笑了起來。然而,弗洛斯特看上去心情卻很好,好到道格拉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因為都在同一個屋簷下,所以受到她影響了吧。」站起身來,弗洛斯特輕拍了一下他的肩,「你看看你,這不是也越來越能說了嗎?我原本還擔心你太孤僻,怕你進聖御前所的時候社交會出問題。但有了葛蕾夏在,我就放心多了。」
道格拉斯是想肯定他的話,但是,方才醞釀的疑問在此時開始發酵。
弗洛斯特已然趁著這段時間和道格拉斯道別,留下他一人坐在原地凝視著哥哥遠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是緩緩站了起來,卻久久未能移動雙腿。
「哥不是......跟葛蕾夏不熟嗎?」
銀灰色的身影在夜晚顯得特別引人注目,而那張臉卻是帶著誰也沒有瞧見的笑容沒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