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原本的名字沒人記得,現在大家都叫它「星星街」。會這樣稱呼,是因為這條街上賣的幾乎都是星星,就像皮鞋街上有許多鞋店一樣。每當魔法師需要好使的助手,就會來趟星星街。這條街總不教人失望。
星星的種類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給:紅髮聰明卻常倔強;金髮迷人但太浮躁;棕髮隨和不過也懶;黑髮最乖巧,缺點就是老把話悶在肚子裡,好像多開口就會要他們的命。至於青髮的,普通人買不到,因為魔法師們早就各自跟相熟的商人約定好,一出現青髮星星就留著,魔法師上門時不問第二句話,直接用值十個紅髮星星的金額買下。那銀髮的呢?噢,那可不是能在街上讓人叫價的貨色。女王陛下早有明令,誰膽敢私藏銀髮星星而不立刻上繳,就得斬首示眾。
星星們唯一的共通點,就是身上或多或少總有傷痕。星星掉到地上之前會燃燒好一陣子,傷痕就是這麼來的。當然誰也沒看過星星燃燒,可這事清清楚楚寫在幾十年沒改版過的書冊上,所以大家都這麼認為。
我要出門旅行。哥哥也想去,所以他如往常那樣變成一隻貓。他說,要是不變成貓,他沒法跟我一塊走。我羨慕他能當貓,因為比起人類,貓吃老鼠吃得更香。老鼠不討厭,可我不覺得吃老鼠有多香。
變成貓以後,哥哥舉手投足都像隻貓,要引起我注意的時候也只懂得喵喵叫。所以,按照對待一隻貓的方式,我給他起名叫「生薑」,因為他通體黃澄澄的。
我本想叫他「奶油」,可我的名字裡已經用到「油」這個字。奶媽說故事時曾講到,角色的名字用上重複的字可不好。我叫作「油燈」,為了配上這名字,我就總是提個黑色油燈。燈是哥哥從廚房拿來的,又大又沉,當時他還吹噓,說這燈要是砸在人頭上,可以把腦袋當甜瓜那樣敲個四分五裂。
但是,油燈太重,我得用兩隻手才能提著,更不要說舉起它敲破別人的頭。所以,士兵出現在附近的時候,我還是只能提著油燈,急忙像隻老鼠似地躲起來。
扯遠了。總之,我是油燈,我哥哥變成一隻名為生薑的貓。我和我的貓,我的哥哥,我們是油燈和生薑。這個組合念起來挺順口,聽上去很吉利,表示我們能一帆風順。
我要順著河往上走,前往東方,我要去找爸爸。哥哥聽到這個計畫就極力阻止,還三不五時翻筋斗引起我的注意,想擾亂我的思考。他一定是不放心我,我連油燈都提得很吃力,要自己去東方,路上會遇到的困難可想而知。但是,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必須去旅行,因為除去哥哥不算,爸爸就是現在的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奶媽說過,親人被迫分離,就好像一塊烙鐵烙在心口轉呀轉,奶媽說那叫「思念」。想到爸爸,我的心口沒有出現烙鐵,但不知道爸爸是不是也一樣。我要去問他。
況且,經過馬蹄和鐵靴無數次踩踏,還有數不清的大小火災,我住的這座城堡已經變成掉在地上、摔成好幾塊的焦餅乾。噢,我吃過焦餅乾,那味道像炭灰,可是我依然覺得它好吃。
奶媽我已經埋好了,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哥哥原先說他能幫忙,可是我想趁挖土時跟奶媽說悄悄話,因為我知道一旦我把她埋好,我就不能隨便挖她出來煩她。一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心口上有塊烙鐵轉呀轉。
現在,我有時還是會嘴巴快,叫出一句「奶媽」,然後才想到,她已經被我埋進土裡,所以不會回答,答了我也聽不見。每當我像這樣嘴巴快,被哥哥聽到,即使他是隻貓,我也看得出來他的眼珠因為淚水而發亮。奶媽離開我們的那天,哥哥放了把火,原本還有根樑柱的西翼樓就這樣燒塌了,並且那把火還引發一些後續的事情。我得說,哥哥是個做事不顧後果的人。
我知道我要去東方,因為太陽是從東方升起的。或許你會說,我根本不需要走那麼遠的路去找爸爸,而只要等太陽西下就行了。但這樣是不對的,奶媽說,經過一天的工作,太陽累得眼皮都睜不開,這樣的話,他不可能認出我;而如果他認不出我,可能就會一腳把我踩扁。
我本來還在想戰爭的事情,可想著想著就睏了。哥哥說,世上有千座城和萬個國王,所以戰爭永遠不會結束。
明天,我必須離開城堡,穿越城裡,才能抵達東邊的城門。但是,無數的士兵都在城裡聞來聞去,他們在找老鼠,我必須小心。真羨慕哥哥是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