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沙檢查塔古的身體,拆掉繃帶,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結痂的傷口,有的深;有的淺,右手上有兩道深的傷口,這導致塔古無法握劍,左手的異鎧也近乎損毀,需要幾天維修,完全變成傷兵,沒有任何戰力。
「傷口復原得很好,但現在還不能亂動,絕對不能亂動,知道嗎?」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閉嘴!是要忙啥?老娘都加班照顧你,你知道我沒有加班費嗎?你還不給我老老實實的休息?」
特蕾沙平常看起來就是個嬌小的女孩子,在拾荒者中有著不錯的人氣,但對於錢有異常執著,只要談到錢講話方式就完全不同,其次就是對於自身的專業。
「妳能告訴我怎樣可以四十歲看起來像是十多歲嗎?一定對恢復傷口有幫助。」
「你以為我不想長大?看那些女孩子十幾歲胸部比我大,我容易嗎?」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結果一定跟妳很摳門有關係,塔古你也這麼認為吧?」
特蕾沙回頭瞪著卡伊夫,後者慢慢後退,直接溜出房間。
「總之我必須出去一趟。」
「你有好好聽我說話嗎?」
「特蕾沙,妳比卡伊夫還了解我。」
塔古在軍隊中的時候,只要沒有任務就會待在醫護室,他經常做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搞得全身是傷,休養同時會幫忙整理藥品,兩人的了解由此而來。
「人都死那個久了,還要去那邊報平安?」
「我想放下一點東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想要甚麼,現在太過混亂。」
卡爾芬的出現,讓他原本想好的一切、做好的準備打亂,可現實的改變,彷彿給了他重拳,使他迷惘。
特蕾莎從口袋摸出一把手槍,整體相當小,完全是針對小女孩所設計的。
「帶著這個,估計也拿不了正常的手槍,對你來說可能不好用,但能自保就夠了。」
收下手槍,微笑回應,他很清楚,特蕾莎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沒有阻止他亂來的行動。
吃力地穿上衣服,緩緩地走出屋子,從外套內袋摸出一封信,信封已經有點泛黃。
卡伊夫看著塔古關上門,走向沙發。
「夏,能拜託妳嗎?」
夏躺在沙發上,看似已經睡著的臉龐,聽到聲音後立刻起身,微微點頭後打開門,關上門的瞬間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
「隱形嗎?還是海市蜃樓?可真是後生可畏。」用高溫改變可視範圍?卡伊夫也不懂,只能感慨這些後輩的可怕。
夏站在可以觀測到塔古的高處,外城很吵,她不討厭,擁有生命之火,才能發出燃燒物品之響。
輕輕跳起,身體飄在空中,看起來彷彿是東方神話中的仙女,手袖在空中飛舞,像極了翅膀。
夏看著塔古,看著他一直看著手中的信,穿過滿是人的大街上,買了一片蛋糕,看似沒有意義的舉動,但卻能感受到背影很沉重。
另一個方向,夏看見斯卡蒂追著一個金髮女人,她不解,方向推測目的地會跟塔古一樣。
而且……夏認真起來的話,估計連鴞都擋不下來,即使在能力上擁有優勢,感情卻成為兩人核心的差別,夏可以心無旁騖的完成任務,宛如一塊頑石,堅硬而毫無感情。
作為公會的秘密武器,夏無疑擁有武器的本質,缺乏感情就是其中之一。
塔古來到城外的廢墟,走向一棵小樹,小樹大約只有一米高,樹下插著一把劍,他認出那把劍,是夢裡那把儀式長劍。
此時一個金色的影子衝向塔古,夏立刻在手中凝聚火焰,漸漸形成了弓的樣子,一道光飛向地面,一瞬間,引起爆炸,但……火焰卻一點都沒有傷到塔古,看不見的罩子控制火焰,限縮在一個半圓的空間中纏繞。
夏瞳孔收縮,她能感受火焰,察覺到罩子中沒有攻擊的目標。
金髮的女人全身是傷,看來即使能逃過了火焰,也無法免疫瞬間的高溫,左手更是整個袖子消失,只留下連接處得燒焦痕,此時,能看見女人眼裡充斥著殺意。
塔古沒有注意到身後,似乎有一道透明的牆隔開了火焰,他小心握住劍柄,全身的傷口漸漸發熱,發出淡淡的光芒,痛覺消失。
「這是?」拿起劍轉過頭,斯卡蒂的巨刃飛到面前,隨後傳來一聲巨響,金屬發出強烈的碰撞聲。
塔古看見了金髮身影,他認得那張臉,那是蕾莉,可是眼神完全不同,心中五味雜陳,開心嗎?不是;難過嗎?或許,實際上太過熟悉蕾莉,能分辨眼前的人眼神完全不同。
「只是跟蕾莉一樣的臉?」
對方沒有回應,立刻拉開距離,眼神流露出恐懼,似乎本能害怕塔古。
斯卡蒂跑了過來,拔起巨刃,直接攻擊女人,多次攻擊下來都沒有碰到女人,這個結果倒是不意外,塔古很清楚她都是以鋼獸作為假想敵,強化力量的後果就是無法精準的攻擊。
多次未命中讓斯卡蒂感到急躁,對方的攻擊都能命中,但她自己的卻一次都敲不到,這樣下去只會體力不支。
塔古嘗試活動身體,整身體感覺已經沒有問題,看著手中是一把儀式用的長劍,形狀有點類似細劍。
「雖然只受過基本訓練,來吧!」
用力一蹬,快速來到斯卡蒂前面,手腕一收挑開女人正要刺過來的匕首,同時回憶著訓練。
刺擊要搭配移動,挑與劃是防守使用的,挑可以引導攻擊;劃可以拉開距離,越簡單的戰鬥方式,使用起來卻越加複雜。
「唉,到底是在幹甚麼。」
幾次的攻擊下,他意識到眼前的人完全模仿自己的戰鬥方式,同時跟蕾莉相同的臉,一切都讓他感到憤怒,腦海裡閃過種種記憶,相遇卻如此諷刺。
塔古的戰鬥方式需要大量的經驗與判斷,這只有他辦的到,原因很簡單,常人經過訓練,最後反應速度最快只能壓在一毫秒,但他不同,他比常人快一倍,也就是說多一倍的時間做出判斷,高下立判。
「克隆體嗎?老將軍到底在幹甚麼?這把劍又是甚麼意思?」
長的一樣,但蕾莉的每個細節深深的刻印在他的腦海,表情、習慣、個性,種種回憶都宇眼前的女人沒有共通性。
女人喘著氣,塔古完全不是她所能匹敵的對象,好幾次都離死亡不遠了,唯一能推斷的是,對方在手下留情。
「為什麼不讓我死?要玩弄我多久?」
「作為克隆體,妳早就承受多於死亡的痛苦,我給妳一個機會,滾吧。」
「克隆體?克隆體……」女人重複了幾次,轉身離開。
塔古回到斯卡蒂身邊,後者身上的傷不嚴重,但放著不管會留下不少傷痕,塔古伸手摸了她的頭,身上的傷慢慢恢復。
斯卡蒂撲向塔古,從與猩猩一戰之後,她很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同伴、情人,選擇保護別人的瞬間,腦海其實一片空白。
「塔古……你沒事?」
原來幸福很簡單,只要在乎的人也喜歡自己,兩人此時心中想的答案相同,歷經死亡;歷經失去。
「我……」
「我們結婚吧,斯卡蒂。」
斯卡蒂眼角流出淚水,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塔古害羞摸著頭,第一次是蕾莉開口的,一切不復存在,第二次,想要緊緊抓住這份幸福,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即使與世界為敵。
歷經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孤獨的死去,曾經認為生命會在一個巧遇宛如煙火,但此刻,他只想要成為永恆之火,以照亮斯卡蒂的生命,不再能讓他不珍惜生命的勇往直前。
先前的女人來到內城的旅館內,打開一扇門,一個老人在房間內摔著東西。
「為什麼!這不是我希望的!到底是為什麼!」
「爺爺,我回來了。」
「蕾莉……嗎?抱歉,我好像又忘了些甚麼……不說這些了,妳見到塔古了嗎?」
「爺爺,很抱歉我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馬歇爾說要殺了他,但我做不到,那個男人很強。」
「妳不必管馬歇爾說甚麼,對人的話塔古沒有任何失敗的可能,他、他的父親,都是以人的戰鬥方式被創造。」
「我曾經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嗎?」
「抱歉,爺爺很難解釋。我一開始就不應該嘗試完成這個計畫,雖然那時候妳跟我說了很多,但我都記不清了。」
老人低下頭,撿起地上的書與資料,從一個資料夾中掉出病歷表,病徵寫著,阿茲罕默,也就是老人痴呆症,記憶會有時浮現;有時消失,即使經過藥物治療也無法根治。
塔古回到家後沒多久就睡著了,傷口瞬間復原的副作用帶來的是體力劇烈消耗,就好比直接把杯子反著將水倒掉,一瞬間空了。
鴞將當時的狀況告訴特蕾莎與卡伊夫,後者陷入思考,前者則是不解反駁。
「不可能!他的心病早就治好了,這點我賭上醫生的執照發誓!」
「事實是那樣,如同以前的事件,他暴走了。」
「特蕾莎冷靜點,鴞不會說謊……」
「所以你他媽意思是我在說謊?」
「我沒那麼說,正確說要有問題的話五年前就是爆發點了,但那次卻異常的平靜不是嗎?」
卡伊夫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如果是陷入殺戮的異常,那五年前絕對會更加糟糕,這是上層共識的結果,於此才漠視這件事情。
他想起另一件事,一切的開端,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塔古才會變成這樣。
「心魔或許不可能消失,記憶埋藏在他腦海深處。」
「記憶?甚麼意思?我早就用催眠封印有問題的記憶。」
「多年前,那一夜……」
那一夜,戰爭到了一個段落,軍隊的所有人坐在一起慶祝,一個男人卻急急忙忙想要回家。
「塔萊,身為軍隊的英雄怎麼能這樣離開!一定要喝一杯的吧?」
說話的人是卡伊夫,他把酒放到塔萊面前。
「下次、下次,我要回去陪老婆與孩子了。」
「你就留一下,至少等長官來發勳章再走。」
卡伊夫勾住塔萊的脖子,豪爽的笑容讓後者無法拒絕,苦笑著坐下。
隔天,卡伊夫還要跟長官擬訂計畫,同時需要塔萊的意見,但不管如何都連絡不上人,他來到塔萊的家、森林中的小木屋。
沒想到……地上躺滿屍體,這迫使他立刻衝入屋子,只有看見塔萊的妻子胸口沾滿了血,搜尋整個空間沒有找到塔萊與孩子。
立刻聯絡軍隊搜索,半小時後在森林的另一側找到了人,此地的屍體數量更加誇張,根本沒有落腳處,只能採著屍體前進。
塔萊站在屍體堆的中央,但身中數槍,插滿數不清的匕首,早已失去了呼吸……
「我沒有找到塔萊的孩子,法醫的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我很後悔……如果我讓他先走的話,說不定、說不定他就能帶著孩子離開。」
藏在心裡的悔恨,一瞬邊噴發出來,一個無心的舉動,竟然會讓一個幸福的家庭消失,所謂強者,此時令人唏噓,而這一切卻是因自己的慶功宴。
「失蹤的孩子就是塔古嗎?」
「是的,斯卡蒂,我們在兩年後,當時的塔古十歲,在巴西的貧民窟努力生存,我們不知道他是怎麼從美國到巴西的,只能知道他已經學習觀察人的絕活,利用精神慣性去引導人的行為、使其犯錯,連鴞都在初次見面直接被打翻。」
「同樣被譽為怪物的我,被另一個怪物擊倒,我是先天的落難者,卻被常人擊倒。」
「我們為了培養塔古正常心靈,花了不少功夫,結果把人帶回來的卡伊夫根本沒有幫忙!把那種問題少年直接丟給我!」
「妳有經驗嘛,而且妳們年紀比較近啊。」
「所以塔古怎麼了?」
雖然幾人在開玩笑,但斯卡蒂想要知道答案,她本能的認為這個答案非常可怕,自己無法戰勝的敵人,在塔古面前彷彿玩物,加上五年前的記憶,如果出現無法控制的狀況下,這次不可能像過去被姑息。
「從貧民窟帶回來的時候,他心理缺失了大量的東西,只剩下本能維持,我跟特蕾莎發現他宛如動物般行為,矯正一段時間後,軍隊意外被轟炸攻擊,活下來的人剩沒多少,我推開石塊看見的只有塔古手中拿著匕首,卻追擊著拿著衝鋒槍的敵軍,直到鴞去找他,我們才知道這種殺戮是不分敵我。」
「那是我無比接近死亡的一次,再危險的情況,都不會比面對他來的接近,宛如獵豹般的靈巧;比擬鷹爪般的銳利;像似老虎般的撲獵,唯一不足的力量卻因為戰鬥方式而被抹去,完美的狩獵者。」
「鴞中了三刀才制伏塔古,但其實我可以用麻醉彈攻擊,身為醫生我有自信,不過鴞並沒有接受……總之,我們會嘗試找到原因,而妳需要在第一時間壓制他。」
特蕾莎說完,推開大門,她需要找到答案,現在這個情況需要塔古的制約力,那令人恐懼的黑影才是壓制內部人員的最好辦法,至少作為B計劃來說。
鴞跟在後面,一同離開,同為怪物,她忌憚著塔古,同為戰友,塔古對她的意義不同,是唯一能推心置腹的人,如同姊弟般的存在。
「我會保護他,即使我打不過塔古,我也會阻止他。」
「妳變得更堅定了,斯卡蒂,妳變了。」
卡伊夫看著女兒,眼神裡已經沒有任何迷惘,之前的動搖消失無蹤,回到原本那個堅強的她。
「我……我要結束這一切,即使蕾莉出現;即使鋼獸奔走,那都不會影響我的選擇。」
「一定會結束的,這次結束後,我應該準備養老,明年這個時候希望有孫子,妳們可以繼續工作,我來負責帶娃,妳覺得呢?」
「應該……可以努力看看吧?」
卡伊夫知道,這次,斯卡蒂已經完全放下先前的傷痛,身為父親,很慶幸,也很欣慰,終於她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步,不再原地徬徨,此時兩人的笑容,代表著雙方放下了心中部份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