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段落:
燐族女孩的名字叫做凜,從相遇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這件事。
就和她的名字相同,她的個性也同樣是個正經凜然到會讓人頭痛傢伙。
但是很遺憾的,我並不能回答她所提出的問題。
所以就連能不能回握她所伸出的那隻手,我都顯得遲疑。
「你要不要跟著我?」
這聽起來很直截乾脆的問題,卻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眼前這個女孩。事實上她那不知道該說是勇敢還是無謀的舉動,就足以讓我陷入好一陣困惑。
只要我有那個意思,要直接挾持她當作從牢獄脫逃的的人質,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其實她根本就不用冒著那麼大的危險,根本不需要在那麼近的地方,那麼直接的對像我這樣的人伸出手,詢問我的意見。
「為什麼會選我?」
我靜靜看著她的瞳孔,兩人的視線完全沒有移開。
「詳細的原因不能透漏,但是我需要一個能夠陪在我身邊的保鑣,又不方便透過尋常的管道尋找護衛,所以才找上你。」
「你這麼說我反而是聽不懂了。」
對於我的困惑,她搔了搔腦袋思索一陣,然後那麼說道:
「如果以你熟悉的方式來說的話,我現在想要『雇用』你。」
聽到那個關鍵字的時候,我的表情馬上有了變化。她很清楚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來進行交談,僅是聽到那個詞彙,我的心裡那熟悉的感覺便又回了來。
雇用而非利用,那就是有代償的任務。
雖然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滿的地方,但至少並不會那麼令人生厭。
「我可沒什麼情緒當小孩的保姆。」
「唔!我才不是什麼小孩子,我今年也滿十五歲了好嗎!」
她吹鼓起臉頰不滿的模樣,看起來仍帶著孩子般童稚可愛。
十五歲嗎?是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呢。
雖然這麼說,可是我並不記得自己的年紀到底多大,因為我所經過的年歲,便是不斷疊加重複的日子。所以我甚至連自己何時出生,其實都不知道。
那麼接下來要弄清楚的事情便是……
「妳打算雇我做什麼?」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她的手放下插在兩側腰際。「我需要一個能陪在我身邊的保鑣,當然雇用你來保護我安全的。」
「我並不認為……妳是特別需要保護的人。」
就算只有一瞬間,我瞧見了從她伸出手中,長著和她身分不太相合的厚繭。除了時常搬運重物摩擦的可能,另一種就是長期練劍留下的痕跡。
我看向她背上的幾乎快要和她身體等高的長劍,意識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像是有點地位程度的燐族女孩,說不定並不如我所想像的那麼簡單,是個備受呵護的千金大小姐。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而你只管說同意或不同意就好。」
「我有拒絕的餘地?」
「如果你不想的話,我也不勉強。」這女孩就這樣看著我,沒有浮現出什麼不可一世的傲氣,看出更多的,還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的一種凜然氣場。本以為她會俏皮地說些強人所難的話,而沒想到她真的給我一個選擇的空間。
這點倒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在我過去的經驗裡,那些雇主並不會在意我的想法,我能夠做的,只有盡全力去達成他們所想要的結果。
現在想想,在我不斷拼命完成那些要求,拚搏至今的日子裡,居然幾乎都能夠準確在時限內完成那些任務,其實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有選擇的機會。
而現在,在我面前可能是未來的小雇主卻給了我選擇的權利。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說。」
所以,我也不由自主想要試著去那樣的可能性。
「撇開那些沒有辦法告訴我的理由,妳真正走到面前選擇我,是因為怎麼樣的私心?」
「……有一半,或許是在賭氣吧。」才提起這事,她那散發還不到幾刻的氣場瞬時間變得有些渙散,瞥過眼神,表情有些尷尬。
「另一半呢?」
在我過去所具備的認知裡頭,燐族的情緒表現只要看著他們的耳朵和尾巴都能夠察覺得略知一二。但我覺得在我面前的這個燐族女孩,似乎甚至連自己的情緒都沒辦法靠著表情掩藏。
說穿了,她是個性正直到和我完全不搭調的女孩。
「我……想找個能跟我聊天的保鑣。」
我聽到這兒,差點沒有當著她的面直接噴笑出來。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會陪人聊天的模樣?」
「唔……不、不知道啦!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原本應該像是頤指氣使的大小姐態度,卻因為她急躁而逐漸浮起的紅暈而瞬間顯得氣勢全無。
我實在想不出這到底是打哪來的大小姐。
照這麼看來,搞不好真是因為閒得發慌才會做出這種超乎非常規的舉動。而同時,我從她稍帶期望的眼神裡,似乎同時看到了某些何我相似的情緒。
「做什麼呢你?」
「嗯……沒做什麼。」
我在外頭吵到惹人心煩的守衛的大聲疾呼中將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腦袋上,她雖然有點嫌煩的模樣,但她並沒有閃開我的手,也沒有露出特別不悅的情緒。還是像最開始我所見到她的那副模樣,毫不閃避,毫不退縮。
那樣純粹的眼神扎得我有些刺痛。
但是怎麼說呢,我並不討厭和那個女孩眼神交會的時候。她稍微映出一點天空青藍色,使人感到舒服的瞳色,不禁會讓人產生一種對自由的嚮往。
我好像懂了。
「妳……是不是,挺寂寞的?」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這麼說。
只是一種感覺。
只是好像找到某種和可以理解的共同點。
在那個和我差距甚遠的女孩身上。
「我……我寂不寂寞干你什麼事!」
「如果妳是我的雇主的話,那就和我有關係了,更何況我也從來沒有聽過哪個雇主會要求一個會和自己聊天的保鑣的。」
「……」
她略帶複雜的神情,稍微揚起了一陣黯淡的微笑,就像是在我的話語中找到了不再為自己拙劣的演技再次掩飾的理由。
「或許是吧。」
這小妮子真是……太過坦率了。
從個性上我跟她或許可以說是絕對的不合,但我並不討厭這樣的雇主。
我又搓揉了一下她的腦袋,或許這次稍微沒有控制好力道,她閉起眼顯得有些難過的模樣,可她依然沒有閃過我所伸出的手。
是個率直到不可思議的女孩呢。
「我的話……行嗎?」
從很多意義上來說,那都不是我所擅長的事情。
「不試試看的話,誰知道呢?」
而這一次,她又伸出手,握住我放在頭頂的那隻手,露出有點靦腆的笑容,那會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會對我像這種人所露出的微笑。
屬於我們兩人共同的記憶從那一天開始。
而這樣的時光,在個性截然不同的兩人身上,就這麼悄悄地度過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