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成於2015.05.26發表在微博,最初是獻給 @啃石头的兔子 的詢問XD(我就不清楚說明原由了) ※ 這篇主要講的還是自己對波赫士《歧路花園》短篇小說的理解,因此本文所涉及的自然科學及社會科學知識不甚專業,如果有任何地方要補充或指正,我會虛心受教的!
※ 修改的地方兩方面。一來把原本文章中銀土客串的部分拿掉,有需要客串的地方就改成脆皮鸚鵡跟吃貨。二來因應巴哈可以插入影片的格式,會將一些找得到的材料一併給大家參考。
好,我們正式開始。
波赫士這篇文章乍看之下是個步步驚心的諜報小說,一個中國人于尊(音譯)被迫成為雙面間諜,在英國情報單位要逮到他之前,他必須要救下一個小鎮,必須殺了同音名字的人,藉此把這個情報傳遞出去給德國情報單位知道。
當然我猜各位應該不會只是想要理解這個部分,所以在正式對內容有了解之前,我得來講點物理史XD
物理先有了不確定性
到了十九世紀之前的物理世界一直都是由牛頓為代表的「古典物理」所把持,比如大家最熟悉的牛頓三大運動定律。到十九世紀末,物理學家們紛紛相信,他們已經將整個物理世界研究透徹了,同時也意味著古典物理走上了瓶頸。接著,一場實驗徹底顛覆了物理學家們的三觀,同時也帶領著世界走向另一個物理學的領域,稱為「量子力學」。
這個實驗稱為「雙狹縫實驗」(Double Slit Experiment)。在這個實驗中,物理學家發現當他們想要測量電子的位置時,電子的狀態就會測不準;當科學家測準了電子的狀態,電子的位置就不可能準確得知──這就是非常有名的「測不準原理」。這時候物理學家就很苦惱,媽呀,我到底該怎麼解釋電子這種調皮搗蛋的狀況?
於是他們就提出了「機率波」這個構想,也就是我準確測定了電子的狀態之後,電子有多少機率出現在特定的位置上。比如電子出現在位置A的機率是70%,出現在B位置的機率是30%,在量子物理的領域中,這句話雖然違背常理,卻是確實成立的事實。
這樣的物理新發現,也因此提供了人們新的一種世界觀:在量子的世界,「我」其實不只有我,還有其他很多個平行宇宙存在,只是我不知道而已。A世界中的我看到銀魂之後決定愛下去當粉絲、B世界中的我看了之後覺得沒意思丟一邊,這樣的情況在平行宇宙中是可以存在、也說得通的。
受到物理學與大戰影響 社會學思潮也逐漸轉變
你大概知道二十世紀上半葉被兩次世界大戰搞得烏煙瘴氣。不過除此之外,也是社會思潮的重要轉型期。在十八世紀之後工業革命帶動生產效率後,人們開始覺得社會呈現出美好進步的氛圍,一直到1914年一戰爆發以前,社會是充斥著以理性、邏輯的科學基礎為主軸,是非、對錯分得相當清楚,批判性也相當強,稱為「現代主義」。
然而大了一戰、戰間期、二戰……一路走來,人們因為對大戰的厭倦而開始質疑先前自己所相信的「進步」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又怎麼會帶來毀滅?這樣的不確定感使得一種「或許事情沒有絕對因果關係」的想法開始萌芽,這時又有物理學上開始發現所謂「測不準」現象,學界之間思潮互相影響、借鑑,於是社會科學中「後現代主義」的思潮開始成形──波赫士的《歧路花園》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作的。
波赫士到底要表達什麼?
小說中于尊(音譯)和艾伯特談及一個故事的「無限」性,艾伯特有說這樣一句話:
『......在發現這封信之前,我曾自問:在什麼情況下一部書才能成為無限。我認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循環不已、周而復始。書的最後一頁要和第一頁雷同,才有可能沒完沒了的連續下去。』
概念是這樣:今天有一隻脆皮鸚鵡跟一個吃貨回家惹。這樣那樣地冒險後,吃貨跟脆皮鸚鵡萌生感情,但最後因為一些誤會導致仇恨,於是吃貨就嗑了脆皮鸚鵡,痛哭失聲。等到若干年後他又在路上看到另一隻年幼的脆皮鸚鵡,想起當年往事……(下略)
不用我說,其實滿多小說早就用過這招(我自己也不免俗ㄏㄏ),不過波赫士還有另一個厲害的、關於「如何製造無限」的概念,正是跟上面所述的思潮相聯繫。
不知道你有沒有玩過那種戀愛AVG遊戲?在一個分岔點上,你很有可能做出各種選擇。可能是(A)讓脆皮鸚鵡乖乖跟吃貨回家(B)脆皮鸚鵡跑給吃貨追,讓吃貨不得不綁他回家……等等,在假設結局沒有任何前提的狀況下,你的選擇有各種可能性達到不同的結局,概念上就很像是波赫士小說中想要強調的這個段落:
『......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相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
前因和後果沒有絕對性的概念體現在,比如,我今天沒讀書,我明天有沒有考好試,這兩者之間沒有絕對關係。一旦認可了這樣的可能性之後,原先「有因就有果」的觀念就開始變得更加複雜,因為你會發現「天,我今天做的事,不一定會影響到明天欸!那我明天到底會怎樣?」而這就是波赫士這一篇背後延伸出來的觀點,及後續的影響力。
電影《蝴蝶效應》的新詮釋
我和兔幾談時,不小心多嘴提到了這部電影,那順道一併說說。關於劇情的部分如果沒看過,就自己找個劇透或者先看了吧,我就不多說直切重點。
其實我還是不否認《蝴蝶效應》中暗示著我們「前頭有一點點改變,最後的影響將無法估計」這件事。不過,加入波赫士的觀點會變得更加有趣。
男主角回到過去以後每次做的改變都不能預料到未來的結果究竟如何,又究竟會不會朝著自己期盼的方向發展。每一次的選擇都不一定對後來產生的結果有決定性、絕對性的影響,也暗示著一切都是機率和可能性作祟。
9/20 搬運後記:
之前寫這篇的時候,其實只是想讓《沉睡方程式》的背景設定更有依據,簡言之,就是想裝個逼。 ((乾
當初讀《歧路花園》知道波赫士時,相當佩服他在短短五頁裡就把故事包含概念寫得相當完整。從前聽過他「作家們的作家」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以前教授常說,文跟理就像人的兩隻腳,缺一就會跛腳走不好路。每次讀這篇文章,就會想起教授這句話,又想到台灣截至今日都還在文理分家、互相爭伐,心中還是有點遺憾的,畢竟學問知識本為一體,文理在某方面來說就是對待事物的一體多面,又哪裡分得了家呢?但連我自己有時也會不經意地陷入如此迷思。雖然我數學依舊不好、物理大概也沒懂多少、化學方面是門外漢,但至今還是會想如果高中的時候沒有放棄這些,今天或許會更不一樣?
這篇搬運過來,除了是希望給巴哈的朋友 鯤鯤(鯤島囝)理解《沉睡方程式》故事裡的一些核心概念,也是重新複習一下這些迷人的科學知識,以及讚嘆文理之間互相交流影響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