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天鑑錄
#23 夜襲
江面遼闊，一望無際；斜陽映照，水光閃耀。微風掠皺了江水，為孟夏帶來了一抹清涼。一葉輕舟飄然，沿長江順流而下，良久，尋了一處沙岸緩緩停下。但見三人從小舟棚裡走出，隨即登上了沙岸。
「我只能送幾位到這啦。」船夫說道。
「這位帥氣的大哥，謝謝你呀！」熱情道謝的女子，正是阿彩。原來登岸三人，便是辛伯與阿彩父女，以及與之同行的向青。
「哈哈，可愛的小姑娘，妳也保重啦！」阿彩個性活潑討喜，船夫亦被逗得樂很。
拱手送別船夫後，向青開口道：
「幸得此人相助，沿江直下，確是省了不少時間。」
「但不知此為何處？」辛伯言道。
向青環顧四周，略作思索道：
「嗯……此地應已近江寧，唯尚須行一段偏壤小路。倘若順利，日落前應可入城，明日便可抵揚州。」向青近年經常獨自行旅各地，對此處地形尚有些許印象。
「那咱快走吧！阿爹！向哥哥！快些呀！」阿彩一邊喊道，轉眼間已跑到前方老遠處。
「這丫頭……像是都不會累似的哪。」辛伯略顯疲態，無力說道。向青見狀，亦是輕輕微笑搖頭。
三人行了好一段路，沿途有說有笑，然而不知為何，向青神色卻漸見異狀，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唉！向哥哥你有沒有在聽人家說話呀？」阿彩發覺變成自己在唱獨角戲，忍不住抱怨道。
「……且住。」向青稍稍抬手，示意二人止步。
「向老弟……你……怎麼啦？」辛伯察覺向青反應有異，開口問道。
向青沒有應答，雙眼直盯路旁某處，神色甚為嚴肅，究竟何故？
說回青靈派大堂，秦嶽尚因某事正在請教清如。然而秦嶽究竟想打探些什麼？而手裡那些劇毒丹丸又是從何而來？這一切，得回溯至數日前……
當日武當山腳下小亭會後，秦嶽先行離去，接著便尋了一處酒館。本想好好放鬆幾日，整理思緒，計劃下一步行動。不想沒兩日便忽然接到總舵來書，秦嶽拆閱後，臉色大變，隨即連忙啟程趕回開封總舵。究竟總舵發生何等大事，竟逼得秦嶽一反平日悠然？
就在包通與陸杰由武當山回到開封總舵的當天夜裡，歷經一段遙遠旅途後，本應就此好好歇息，養精蓄銳，大院內卻忽起嘈雜。
「屬下參見右劍使！」一名徒眾忽然闖入陸杰房內，態度慌張，連房門都沒記得先敲。
「何事慌亂？」陸杰尚未上榻，留意到這場騷動，正欲出房察看。
「大院後門有數名黑衣人闖入襲擊，已有幾名弟兄死傷！」徒眾驚慌言道。
「什麼？黑衣人！？」耳聞關鍵字，陸杰不禁瞠目，隨即拔腿衝出。
「你即刻帶人駐守幫主與內務使寢室，休讓任何人闖入，亦千萬別讓幫主與內務使步出房門。」陸杰果斷吩咐道，往大院後門飛奔而去。
陸杰來到大院，遠遠見到後門附近有一群人正打得天昏地暗。原來幾名武功較高的廣聯會菁英已經先一步聞聲趕至，正與黑衣眾戰得難分難解，另有幾名廣聯會徒眾已遭毒手，氣結倒地。黑衣眾似對於聯手作戰頗有心得，且所使武功招式詭譎難測，不久又逐漸占了上風，縱是廣聯會菁英，亦不免紛紛掛彩。
「啊……嗚啊……！」一名負傷的徒眾忽然痛苦喊叫，唇色發紫，口吐白沫。
「兵器有毒！爾等暫退！」陸杰見狀喊道，隨即衝入戰圈。
白刃出鞘，銀光一閃，黑夜中忽見一物於半空飛舞，定睛一看，竟是顆蒙著黑巾的人頭！不想陸杰出招之快，拔劍同時，竟已收拾了一人。斷首者甚至還未倒下，身軀仍站立顫抖，鮮血由斷頸處潺然湧出。
「身上或有解藥，快找！」陸杰對幾名負傷徒眾說道。
「你是何人……？」黑衣眾眼見來人出手不凡，開口問道。
「…………。」不知是不願講，抑或是不屑講，陸杰依然一貫寡言。
雙方對峙少時，原本因騷亂而生的喧鬧，迎來了片刻的寧靜。從耳邊輕拂而過的微風中，依稀可聞蛙蟲鳴叫之聲。黑衣眾相互使了眼色，其中二人突然一前一後聯手襲來。居前者拋出鎖鏈，企圖制住陸杰動作；追隨者已舉起奇形兵刃，只待目標受困後，一舉殺之。兩人行動配合迅速而熟練，極有默契，顯然是經過嚴苛特訓的好手。
但見陸杰氣定神閒，運劍迎上，一式"圓通八面"，將襲來鎖鏈盡皆格檔。下一瞬間，已移身搶至手持兵刃者眼前，白芒一掠，持武的黑衣人，竟連人帶刀被從中劈半，左右分離，魂斷當場。這迅捷精準的奪命一劍，乃陸杰行走江湖多年，名聞遐邇的劍中殺著──"天各一方"！陸杰雖任廣聯會右劍使多年，然甚少展露身手，就連幫中弟兄亦鮮有親見者。如今目睹陸杰高絕劍藝，在場廣聯會徒眾皆大為亢奮，對陸杰這"右劍使"之職號深感敬服。
說起陸杰一手自創的"方圓劍法"，乃是一門快劍。圓為守，方為攻；配合其獨門的走位步法，使方圓招式之間輪轉流暢，進而達攻守合一之境，可謂一上乘劍法。江湖傳聞，陸杰身手堪列當今天下前五劍客，由今夜一戰看來，絕非過譽。
「(好厲害……不想此處竟有這等高手。)」
「(……如何是好？戰？還是退？)」幾名黑衣人心中不斷盤算著，不時以眼神交流。
「(不……！還不能退，此時若退，便要前功盡棄。)」似是已打定主意，黑衣眾忽又全數向陸杰聯手攻來。
尚存之黑衣眾約有十人，忽然同時蜂擁而來，陸杰一時亦感震驚。黑衣眾所使兵刃暗器皆餵有劇毒，夜裡視線晦暗不明，加以陸杰以寡擊眾，冒進乃不智之舉，只得暫採保守架式。然而怪的是，黑衣眾以十敵一，卻絲毫不見猛烈攻勢，且戰且避，倒像是在周旋委蛇。忽然夜空一角閃過細小火光，並伴隨刺耳笛音，黑衣眾見狀喊道：
「得手了！撤！」一聲令下，黑衣眾同時翻牆撤出大院，迅速退離。
黑衣眾忽現意外之舉，陸杰本欲追擊，但適才傳出火光與刺耳笛音之處，令陸杰十分在意。經過極短猶豫，陸杰領著幾名尚未負傷的菁英徒眾，選擇往發信處趕去，因為該方向有一要處，不容有失。就在趕往途中，一名黑衣人從轉角竄出，正欲撤離，與陸杰人馬撞個正著。
「攔住他！」陸杰大喝道，隨即獨自往黑衣人竄出之處趕去。
既稱菁英，武功自然不差，又佔了人數優勢，三兩下便將黑衣人擒下，一干人等留在原處等候陸杰發落。陸杰穿過走廊盡頭暗道，來到了囚房。但見牢中幾十名囚犯已全數死盡，兩名負責看守的徒眾亦趴倒在桌椅旁，想來亦已回天乏術。所有死者，死狀盡皆相同──黑血自七竅流出，中毒而死。
陸杰見狀，不禁愕然，慌張神色亦大異於平日冷靜形象。原來這囚房中所禁錮的數十名囚犯，正是前些時候，秦嶽在信州所捕獲的四聖堂幫眾。秦嶽在將人押回總舵後，曾特別慎重交代過，這班人乃是目前重要線索，千萬要確實監守，不得有誤。如今事情演變至此，縱然如陸杰這般經驗老道，亦不禁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稍作冷靜後，陸杰步出囚房，返回適才與黑衣人遭遇之處。黑衣人全身被制，雙膝跪地，動彈不得，雙目直視陸杰。
「爾等究竟何人？是何出身？有何目的？」
「勸你最好據實託出，否則別怪我辣手。」歷經適才意外，眼下陸杰情緒極差，一把扯下黑衣人面罩，忿然逼迫言道。
黑衣人別過頭去，一聲不吭，情況陷入膠著。此時騷亂已告一段落，包通與鄭祥亦雙雙來到現場。陸杰見包通到來，不禁汗顏，轉身單膝跪於包通跟前，低頭閉目道：
「屬下辦事不力，有負主人重託，願受任何責罰。」包通與鄭祥尚不明白陸杰所言過失為何，忽有一聲驚叫自囚房傳來，引起了眾人注意。
「看好他！」陸杰向扣押黑衣人的徒眾交代道，隨即偕同包通與鄭祥，一同進入囚房。但見一名徒眾於牆角渾身發抖，直視滿地屍首，不敢言語。
「這是……。」即使見過無數大風大浪，包通與鄭祥目睹現場慘狀，亦不禁結舌。
「皆是屬下之過……。」陸杰慚愧言道。
「……既然事已至此，你也不需太過自責，我等當一同商討應對之策。」陸杰向來忠心耿耿，使命必達，包通亦對其完全信任，眼下雖事態嚴重，亦不忍責怪之。
「你是負責看守囚房三人之一的大牛吧？此間究竟發生何事？」包通向角落發抖的徒眾問道。
「小……小的近來老鬧肚疼，幾日下來，已跑了多次茅房。……適才小的亦在茅房待了許久……不知怎地，回來一看，就已經是這個樣了……」大牛驚魂未定，慌張言道。
「哦？如此說來，你並未親見入侵者樣貌？」面對包通詢問，大牛猛然點頭應道。
「主人，屬下適才見到一名黑衣人從暗道附近竄出，正欲遁走，被我等擒獲，正在廊上等候發落。」陸杰向包通稟道。
「嗯……走。」包通語畢，轉身正欲離去，不禁又瞥了一眼囚房內的慘況，輕嘆一氣。
「小……小的立刻收拾乾淨。」大牛手忙腳亂，慌張說道。
「慢！現場事物，切莫碰觸，恐尚有劇毒殘留。你且退下吧。」鄭祥急忙阻止道。
「好……好的，小的……告退……。」大牛情緒尚在起伏，連滾帶爬退離而去。
「幫……幫主！」
廊上又忽來驚喊之聲，包通等三人立即走出查看。驚見適才被擒扣的黑衣人，雙目猛張，渾身顫抖，黑血自七孔緩緩流出，隨即氣絕身亡。在場眾人目睹這垂死掙扎一幕，無不悚然。
「……眼下這般，如之奈何？」眾人一陣沉默後，包通倚靠在走廊大柱邊上，輕聲嘆道。
「……不如，速發急報將此事告知左劍使，請其返回總舵查看現場，共商對策。幫主以為如何？」鄭祥在旁提議道。
「……說得不錯！眼下恐只有阿嶽才能拿得定主意。」
「還是鄭伯縝密，想來適才亦是為此，特意保持囚房狀貌。那就煩請鄭伯即刻發信，命阿嶽急返。」鄭祥此議，包通亦大感認同。
「……陸杰。」鄭祥先行退去後，包通再轉向陸杰吩咐道。
「這幾日，有勞你帶幾名弟兄，在今夜黑衣人涉足之處輪班駐守，休讓任何人於此間出入。在阿嶽回來前，務使今夜現場保持原樣。」
「拜託你了。」包通直視陸杰雙眼，誠懇囑咐道。
「屬下定竭力行事，不負主人重託！」陸杰單膝跪地，屈身拱手應道。
才因一時疏忽犯下滔天之過，然包通非但不究其責，甚更託以重任，足見對陸杰無比信賴。此恩此德，此情此義，無不令陸杰刻骨銘心。正因多年來包通對陸杰之信任始終如一，加以昔日曾受包通大恩，陸杰早已在內心打定，為了包通，即使肝腦塗地，亦萬死不辭。
混亂的一夜終於過去，可謂腥風血雨，滿布瘡痍。然而黑衣眾夜襲廣聯會總舵，毒殺四聖堂數十人，究竟目的何在？秦嶽急返總舵，又是否能從中推得什麼線索？陸杰昔日曾受包通大恩，其始末又是如何？
創作內容
武林天鑑錄 #23.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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