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老媽的說法,我一直在說很怪的夢話。
「賣太貴了。」
「不應該配合……」
「怎麼在這?」
「有鬼。」
諸如此類,一些無法弄懂的話語,然後過沒多久,嘴角就流出口水(我是個睡覺不會流口水的人),老媽覺得很奇怪,開始試圖叫我,但沒有醒,她以為是我睡得太深的關係。
她感到不對勁,但不知道該怎麼辦。
接著,護士進來量血壓與血氧,結果血氧機一套上手指就在狂叫。
護士按下緊急聯絡鈴。
衝進來更多護士。
清晨的病房瞬間變得紛紛擾擾。
住我隔壁床的病友被請出去。
老媽嚇得大哭,被帶到外面簽插管同意書與病危通知書。
更多的儀器被推進病房,兩位醫生衝進病房。
病床周圍一堆醫護人員。
以雖然忙亂但分工明確的動作急救著。
老媽打電話給在工作的老爸。
老爸從位於板橋的公司到達位於林口的醫院,只用掉三十分鐘。
有個醫生告知老媽,要開始聯絡其他親屬。
老媽根本不知道該聯絡誰,也不知道聯絡親屬要幹嘛,或者說,根本就還沒接受這個事實。
她就待在門外,用勉強能支撐身體的站姿,看著一連串的搶救。
我大概能體會那種深深的無力感,畢竟就一門之隔,除了「看著」以外,其實什麼事都做不到,看著人來人往、看著儀器的警示燈不斷閃爍、看著醫護人員熟練的SOP,然後一直看著再看著。
直到看著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看著不知道用掉多少人力物力,總算是救回我的一條小命。
以上,統統是老媽事後轉述的,我全部沒有記憶,更正確的說法是,我的記憶只到看完胸腔科而已,連在急診室等病房的過程都不記得。
我的第一個記憶是在移動。
躺在病床上被送往加護病房。
一睜開眼,其實我什麼都看不到,發覺嘴巴被插滿管子,全身幾乎無法動彈,耳朵只聽到護士說:「先生,我們現在準備將你送往加護病房,如果你有聽見請動動腳趾跟手指好嗎?」
然後,老爸跟老媽一邊哭一邊喚我的名字,直到我腳一直動,他們才算是鬆一口氣。
相當可怕的記憶斷層,「看胸腔科醫生」直接就跳到「送加護病房」,當時我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附近圍一堆人是要幹嘛?沒事為什麼要送加護病房?現在是什麼時間?正確的位置是在哪裡?腦袋中只有無數的問號與混亂的雜訊,完全沒辦法進行有條理的思考。
等到我總算是大概推敲出發生什麼事,清楚知道自己應該出了嚴重的問題,腦袋中才無奈地冒出的第一個清楚想法……
還讓五十幾歲的老爸老媽流出眼淚,身為他們的長子,我感到非常可恥。
如果有下次,我會聽醫生的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