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到底要不要去啊?」
「不……不要。」
「妳自找的!」面頰鬍渣的男子聽聞,怒目拉起她的衣領,準備狠狠賞個耳光。
「喂!不要打臉啊,這樣就賣不到什麼錢了。」
後頭的老者勸道,而這位老人正是女孩的養父,對他而言養女只是個兌換金錢的道具。
「說的也是呢,那我朝身體打。」
鬍渣男子說完,便出腳狠狠踹在她纖瘦的腹部上頭,這一記使得女孩痛得哇哇叫,還哭了起來。
「再給妳一個機會,去,還是不去?」
「不……」
女孩話還沒說出,那大腳又一次襲上,女孩不僅僅慘叫,嘴角更流下一柱鮮血,她仍然頻頻搖頭。
「真的是自討苦吃!沒答應之前別想吃一頓飽的!」
鬍渣男子語畢,就是一陣猛打,每一次揮拳踢腿毫不留情,完全沒顧慮到對方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子。
「啊!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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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漠然地看著燭火,如今已過了六年歲月,想來過往的經歷不堪回首,而現今也沒有苦盡甘來,不禁嘆息。
「唉……」
十二歲那年,養父的賣女,讓叔父每日拷打,不予足食暖衣,過著不答應賣身,即是水深火熱。
幾番差點沒命,而唯一完好的就是這張令她自己也厭惡的面顏,面顏的美艷毀了這輩子。如此對待下,仍然不屈於脅迫,不料在她暈過去後,竟然拿她的手壓印。
「香艾,妳還沒睡啊?」
「梨花姐姐,我很好,只是想起一些往事……」香艾輕輕一笑,眼中依舊能察其愁苦。
梨花,賣到這娼樓後待香艾如妹的姐姐,有著一個好桑子,相貌也不俗,更給了她溫暖與支持。
「妳看看妳,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梨花伸手撫過香艾的面頰,有些心疼:「要不要跟姐姐聊聊?會舒坦些。」
「謝謝姐姐,我知道每個人來到這裡都有自己的無奈,可是我還是恨著……」
梨花輕撫她的肩膀,安慰道「妳的過去真的令人心疼,大娘有說過,只要拿出當初賣了我們的錢,我們就能過一般的日子了。」
「姐姐妳認為可行嗎……」
「前些時日,有人試圖逃出,卻在外面讓大娘叫人活活先姦後打死。」梨花說到這,不禁哽咽:「逃了只有死路一條,留下來努力掙錢是唯一的希望。」
「姐姐……我們唱上一曲不賣身,也不過幾兩錢,我想沒有這個機會自由了吧。」
「香艾不要這麼悲觀,姐姐我會幫妳,我們兩之間妳還小,就讓妳先還清吧。」梨花予以微笑,就像春風沐浴。
「這怎麼可以,姐姐也是辛苦人,錢自己留著吧!」
香艾搖搖頭,不希望同為淪落人的姐姐犧牲自己,就為了自己的自由。
「妳都叫我是姐姐了,我當然希望妳能快樂,聽話,嗯?」
香艾拒絕了數回,卻被梨花的堅持的打住,她甚至以不收不是姊妹來說嘴,令香艾語塞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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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兩年,香艾原先就面顏姣好,十八歲年華更讓魅力昇華。不僅如此聰穎的她,從梨花那學習了歌藝、舞藝、古箏無一不通。
「姐姐妳要離開尋悅樓了?」
「有個官人要我去他家,讓我在宴上獻唱,給的雇金不少。」梨花把酒倒進酒杯,接著請香艾共飲:「這趟去了,錢就掙足了。」
「姐姐的意思是?」
「兩年前的約,讓妳贖身回歸自由生活,妳忘了嗎?」梨花望著香艾,眼神堅毅。
「我沒忘,只是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接受姐姐妳的犧牲。」香艾別過眼,望著窗外的漆黑。
「這事情妳點頭了,出去後別忘了姐姐,知道嗎?」
「梨花姐姐……我怎麼可能忘了妳……」
「那好,祝我明日順遂,讓妹妹妳早日自由。」梨花笑著舉起杯子,對著香艾一敬。
「姐姐的錢,我一定要還給她。」香艾心想道,回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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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我對著上轎子的梨花姐揮手,不知怎的有點不踏實,或許是姐姐回來後就把積蓄取出,用來給自己自由的緣故吧。
香艾在眾人的掌聲下回到後廂,見到濃妝豔抹的大媽,她給了香艾輕輕掌聲:「香艾啊,妳的表現越來越好了,現在的妳可稱得上我們尋悅樓的紅牌啊。」
「謝大娘讚許,不過我不打算一直待在這。」
「行啊,當初賣妳們的錢拿來,自然會讓妳自由的。」大娘臉色一變,她竟然想要離開。
「那天到來,請大娘說話算話。」
「我向來說到做到。」
香艾話說完便行禮離開,由於大娘不是善類,沒有交集的必要。
見她走離,大娘話鋒一轉,執扇搧風道「只要妳們兩個辦得到的話,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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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梨花沒有回來,這讓她輾轉難眠,忽然窗戶碰得一聲,讓她起身查探去。
窗子打開,就見了一個俊美男子坐在樹幹上,對她招手:「晚上好,幸好妳還沒睡。」
「你是誰,快點離開,不然我要叫了!」
「就算妳整城的人都叫來,我也沒在怕。」男子一派輕鬆地取出腰上的葫蘆喝上一口:「我來只是為了一件事。」
「要錢,還是你覬覦我……」香艾緊握手裡防身用的匕首,藏於袖中。
「錢,權勢,我都視其為渣渣,至於妳我確實有興趣,不過我相重在妳的歌藝與舞姿,而我過來就是想說這個。」
「就為了讚美我?」香艾不解,此人不要錢,不要強取她的肉體,只是來讚美幾句,真心認為是個怪人。
「當然,既然事情結束了,我也該走了。」男子站起身拋了把木簫給她,隻手扶樹:「有任何麻煩或是需要幫忙的,妳就吹奏吧,我就會來幫妳。」
「為什麼!你怎麼……」這樣的怪異舉止,讓她無從捉摸,碰上的男人都為了性慾,可是他卻截然不同。
「我說過,我看重歌藝與舞姿,姿色當然也很重要沒錯,但不是我的首要。」男子笑了笑,如同陽光的燦爛:「就當交個朋友,請妳記住了。」
男子之後一躍下樹,便不見其蹤影,香艾看著手裡的簫,思考著他到底是誰,怎麼這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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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下人們拖著一個大麻袋回來,打開後讓在場的所有人驚呼,裡面裝著是斷了氣的梨花。
「梨花姐!」香艾見了她的屍首,眼淚完全潰堤,並嚎啕起來:「怎麼會發生這件事情啊!」
「那官人要睡她,她不肯就自己撞牆死了。」大娘搧起風走過滿身瘀傷的梨花屍旁,接著道「來人啊,把身子送出去燒了,再把這女人房裡的東西都搜乾淨。」
「大娘妳這是在做什麼!」
香艾出身擋起梨花的屍體,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拼贏數個下人,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麻袋被拖出後門,接著黑煙冉冉升起,自己卻無能為力。
「不要啊!梨花姐!」
幾個小時後,一群下人帶著無數家當,還有一大袋銀兩交給大娘:「這女人生前歸我,死後當然東西也是我的。」
香艾看到梨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就這麼輕易被大娘強奪,她使勁掙脫下人,抽出匕首往大娘衝去。
大娘嚇得退去好幾步,一旁的侍衛站出用長劍劍鞘打下匕首,香艾這一打右手隨即生麻,跪坐在地。
「好啊,造反啦!」大娘氣得指著她,接著叫罵:「把這賤人拖到上房去,我剛好有個貴客在,讓他好好爽上一回,我好收錢壓驚!」
「妳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我恨妳!我恨……」
香艾就這麼一路拖上三樓廂房,她雙腳雙手都被布條所綁,嘴裡塞了一塊紅布,不斷掙扎著。
最後她狠狠地滾落床下,這時她覺得疼痛不算什麼,心裡的傷痛更重,如今連自己多年的純淨都要沒了,難掩淚水——僅僅時間問題。
而眼前滾出了木簫,她想起了男子的話:「有需要協助的話,就吹奏吧。」
她不禁覺得好笑,現在這狀況,吹了也沒人知曉,整個樓都是大娘耳目,誰能救……可是,她想試試……
試試這個幾乎渺茫的機會,她幾番嘗試成功吐出紅布,爬到簫旁叼起笛口吹出短截之音。
無人來……沒有那男子的身影,她覺得自己格外可笑。
「哈哈,這下子尋悅樓紅牌的第一夜是我的了!」一個粗曠的胖子,拖著大肚走近:「妳這貨給我上床,老子馬上讓妳上天堂,哈哈。」
「住手!快住手!你這個無禮之徒!」
他粗魯地抱起她,摔在床上,解開那雙手,見香艾抵抗得激烈,就用力賞了她一個耳光,耳光打得響亮萬分。
「賤女人,老子花錢就是要爽,妳再抵抗我就再打!」
忽然間,窗外不斷傳來就慘叫聲,這讓胖子覺得奇怪,不過現在他只想舒服一回,便不予理會。
正當胖子要撕開香艾的衣服時,木門被狠狠踹開「碰喀!」
「你最好停手,放了她。」
熟悉的聲音,讓含淚的香艾帶著通紅掌痕看去,是他……
「他馬的,竟敢妨礙本大爺的好事,來人啊!」胖子起身,指著男子的鼻子大喊道。
「你是指他們嗎?」男子拉起手上的兩枚人頭,他們的表情猙獰,死狀悽慘。
「哇啊啊!」
胖子這一嚇隨即轉身抓起香艾的咽喉,後者見了男子竟然殺人,除了驚訝外還得承受接近窒息的苦楚。
「再過來我就殺了這賤人,別過來!」
那男子望了香艾,笑著:「你殺了她啊……」
「你……你不是來救她的嗎?我真的會殺了她喔!」
「我說,殺、啊。」男子的冷漠地說著,眼神越來越兇殘,讓人顫抖不已:「快啊!」
這聲喝斥讓胖子當場軟腳,香艾也跟著墜地,而一度難以喘息的她,意識還模糊著。
男子走近,一手抓起胖子的咽嚨:「給你看樣東西吧。」
只見他單手推開窗戶,窗戶外的景象宛如煉獄,整街的惡鬼肆意吞人,砸毀房舍,甚至是玩著把人撕開的遊戲。
「這個城市還有你,都死去吧。」男子語畢,指掌一個用力,那胖子的頭與身子直接分離。
隨後,他走到香艾身旁,蹲下身想要扶起她卻被揮開:「你不是人對不對……你到底是什麼……」
「我就知道妳不會接受的,沒關係。」男子站起來,拿出酒葫蘆喝了一口道「我不會傷害妳,也會懷念妳的歌聲與舞姿的。」
男子逕自走離房間,他回頭輕笑:「我是惡鬼之主,酒吞童子。」
說完他便消失在樓中,留下曲身啜泣的香艾,外頭的騷動也隨之消失,就彷彿沒有任何事發生過一般,即便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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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香艾走到了鬼王碑前,那有著風乾的五鬼角惡鬼頭顱,她撫著這頭,淚水滿襟。
「酒吞大人……從那天您離去後,我想了很多事,人類與妖怪相比人類更加恐怖,我嘗試過吹這隻簫,您再也沒有出現了。」
她擦拭眼淚,從袋中拿出個玻璃瓶,繼續道「我一直找著您,但是每到了您經過的地方後,總是為時已晚,不過我沒有放棄……沒有放棄追尋著您。」
接著往袖裡取出木梳,梳起頭髮,眼眶的淚又一次流落:「我只想要跟在您的身邊,就算是無份也無妨……做一個為您唱歌,為您而舞的女人,侍奉您的生活。」
「可是遲了吧……都遲了……」她放下木梳,抿起上唇:「大人最喜歡聽我唱歌對吧,我這就唱……個一調給您……望君離~」
香艾這調子唱得哀戚,鳥兒聽聞不歌,樹枝聽而垂落,天空逐漸被烏雲籠罩。
「好了,希望大人別嫌棄我歌技生疏了……您現在死了,那我也已經無牽無掛請讓我……請讓妾身待在貴為鬼王的您身邊,在另一個世界在會。」
香艾拾起玻璃瓶飲下,不一會她狠狠地吐出鮮血在鬼頭上面,隨後脫力地抱起頭顱,靜待最後的淚珠滑落面頰,含笑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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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晃晃,黑髮女子望著出神,忽然被人叫了聲名諱:「煠?妳怎麼看出神啦。」
「煌大人,妾身無事。」煠給了煌微笑,接著走到床邊幫他鋪好被褥。
「妳也早點休息吧。」
「妾身明白。」煠熄了燭火,走出房門望著不見月亮的天空,拿著木簫嘴角揚起。
現今,煌就是她的一切,而香艾早以隨著酒吞大人終焉,亦如同彩蝶擁火,成灰而逝。
接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長廊,悠悠簫聲奏起,心底的答案也十分明朗。
『妾身,只要能跟在大人身邊,即便無份也無妨,做一個為您歌唱,為您而舞的女人,侍奉煌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