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劍與狼　　第五章　　前哨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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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依依不捨地替趙劍揚蓋上被子，強忍住留在小茅屋的欲望。他用力拍打夜行面罩下的臉頰，希望能夠從泥沼般的私情中清醒。可惜清脆的巴掌聲，帶不走『無名』對趙劍揚的滿腔思念。可是再不走，趙劍揚的安全就會產生疑慮，只要能妥善保護好趙劍揚，主僕兩方總會有團聚的一天。

　　『無名』打定主意，起腳飛奔，像是在夜裡的流星，一瞬即逝，快捷地穿越荒野居。

　　花了一刻多鐘，『無名』來到終南山半山腰的一處山坳，一個適合伏擊敵人上山的地點。

　　六個黑衣人穿著跟『無名』相同款式的夜行衣，他們的雙手沾滿血腥，滿地都是粉碎的屍骸。倒在地上的十來人，有著異樣的髮色跟眼眸，他們正是江湖上聞名如見鬼的『鬼眾』。

　　這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場景，六個小個子的黑衣人，竟然打倒了一大群『鬼眾』，然而看見這一幕的『無名』並不驚訝，反倒露出一股理所當然的眼神。

　　見到『無名』到來，個子最高大的黑衣人說道：「庚，你實在是太慢了。你這樣漫不經心，能保護好主人嗎？」雖說是最高大，其實身高也不過比『無名』略高，與趙劍揚的身高相當。

　　「嗯。」『無名』二話不說，直接了當地認錯，說道：「乙，我知道錯了。」被趙劍揚稱為『無名』的黑衣人，被同伴們稱呼為庚。

　　「知道錯了？就算你知道錯了，能彌補你犯下的錯誤嗎？」乙緊捏拳頭，怒道：「要是因為你一個人的散漫，造成我們戰力缺口，害我們在這裡全滅，是你說一句『知道錯了』就能相抵的嗎？你能讓倒在地上，死無全屍的我們，死而復生嗎？」

　　數個黑衣人暗自發笑，因為對抗這些意圖攻擊荒野居的『鬼眾』，他們顯得遊刃有餘，乙不過是在找庚的麻煩罷了。

　　「乙。夠了！」坐在樹頭上的黑衣人說道：「要是沒記錯的話，我才是甲，我才是老大！只有我才能發號司令！」這名黑衣人睜大雙眼，露出一對白濁的瞳仁，續道：「身為『影兵』為了保護主人而死是榮耀，乙，你提出的可能，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我們就算是為主人粉身碎骨，都再所不惜。」不只是乙，就連甲都跟『無名』一樣，有著怪異難以入耳的口音。

　　乙並不覺得『夠了』，他解釋道：「對！為主人戰死是榮耀，但是死有輕如鴻毛，也有重如泰山！因為同伴的散漫而死，就是輕如鴻毛，這只是浪費了能在真正危機中犧牲的性命罷了！更深入一點，庚的散漫不止增加了我們的負擔，更可能是傷害主人的遠因。為了主人著想，我不能不考慮各種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為了責難庚，你不惜要挑戰我的領導權嗎？」甲暗淡無光的雙眼冰冷充滿殺意。

　　乙雙拳緊握，如滾沸鐵汁的鮮血從指間滴落，在泥地間發出吱吱的燃燒聲，火星燃起又熄滅。乙低下頭來，呆膝跪在甲面前，說道：「沒有主人的號令，就挑戰你的領導權是反叛，身為你的副手，我保證這種事不會發生。」

　　甲知道乙在宣戰，擺明了他有主人趙劍揚的許可，就會豪不猶豫的把劍尖指過來。甲思索著這股乙刻意表彰的反意，是源自於從小兩人的競爭，還是這代『影兵』導入的新裝備。有了不可思議的神兵『流星鋼』，確實讓十來歲的他們，一瞬間能擁有武林頂級的戰力，但是擁有力量之後，人人都變得爭強好勝。

　　『影兵』之間的團結，也變得肢離破碎，正因此有了庚的散漫、乙的反抗。甲希望從源頭解決這些問題，優先該解決的是庚，庚不遵守四川本家的命令，在主人趙劍揚還未成為傑出的武人之前，便三番兩次偷偷接近主人。這在其他好強的『影兵』眼裡，根本就是作弊，因為任誰都能推論出，誰先得到主人的信賴跟感情，越是會被主人賞識跟重用。

　　甲環顧左右，確定沒有其他敵人後，說道：「這些意圖偷襲荒野居的蠻子，不用替他們收拾了，任他們曝屍山間，應該有殺雞警猴之效。」甲一邊下令，一邊思索，既然問題的根源，可能是庚那類似舞弊的行為，那該怎麼處理，好讓同伴們都可以接受，使這事再也不會破壞『影兵』的團結。

　　甲跳下樹頭，扶起單膝跪地的乙，搭著他的肩膀，說道：「我們是為了主人而存在的，我們私下敵視或競爭，只會破壞主人的利益。我知道你們之間，很多人不服庚不停地違反命令，私下跟主人見面。我想到一個公平解決的方法，現在任務結束了，我們就一起去探望主人吧。反正庚已經破壞了這條禁令，與其成為他一個人的特權，不如就廢棄這條命令吧。反正就師父所言，本來能號令我們的，就只有主人跟我，本家的命令，就理論上本來就不必遵守。」

　　乙鬆開雙拳，踏息腳邊的小火苗。甲很高興乙體會到了他的善意，也願意讓步。甲覺得在此跟乙動手，不管勝負，吃虧的還是主人趙劍揚。不論是主人的人身安全，還是他的利益，『影兵』都應該好好保護才是。

　　六個人隨著被趙劍揚命名為『無名』的庚，飛快地返回荒野居。

　　路途中甲刻意落後數十步，乙會意也放慢腳步，問甲道：「你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隊長大人。」

　　甲心口微抽，失望並且難過乙的口氣頗酸，然而這正是他要跟乙商談的事。甲說道：「乙。我們不只是同僚、競爭者，也是手足，你應該要對我們放下敵意。」

　　「是嗎？」乙刻意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說道：「對我來說，你們不過是爭食我權力跟財富的野狗，就身份跟地位，我才該是隊長！」

　　「我們這一隊『影兵』當中，只有你我是同父同母的手足，讓我依靠你。好嗎？」甲見遠離了另外五名同伴，軟語向乙請求。

　　「你搶走了我的位子，還要我對你搖尾乞憐嗎？」乙低頭咬牙，全力加速，衝向前方。看著乙的背影，甲知道談判破裂了，他不禁懷疑師父是不是找他麻煩。明明團隊中還有能力更強、輩份更高的人，為什麼偏偏把甲的編號給他。　

　　從混沌初開、萬物化始之時，光明普照大地給予人世間孕育生命的力量，但是燦爛豐沛的陽光也帶來與它背馳而共存的陰影。太陰與太陽、光與影是無法捨棄對方獨活，他們相輔相成才創造了這個變化萬千的世界。有光就有影，一個沒有辦法打破的真實法則，永恆不變千古皆然。

　　兵法詭道也。有人、有族國、有文化開始就不能避免團體與團體之間的互相攻伐，與其消極的期望征戰自行消失在這世界上；不如用積極的手段快速有效率的去消弭戰爭。兵法就是因此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點綴它、滋養它的則是萬千骷髏白骨傷痕上無聲的欺瞞與謊言。

　　「影兵」就是在兵法範疇內替代主公或同主公一同執行危險任務的工具，隱密、迅速具備所有將領要求的高品質士兵。這項在先秦的偉大發明在漢代演化成龐雜的部曲，在宋代重文輕武的政策上消失。但是貼身保護主公或將領的「影兵」卻沒有因此完全在世界上滅跡，如同有光就有影一樣，有上位者在，就會有「影兵」。光與影是無法動搖的相對存在，就像把熾陽下的竿子拿開，大地上不復有竿陰存在。

　　甲在高樹上遠遠的觀察倒在床榻上的趙劍揚，一個他懂事以來就知道要不惜一切去保護的主人。甲能體會乙對庚的不平，身為「影兵」本來應該如影子一般無聲無息的存在，可是不遵守命令的庚擅自與主人接觸，結果反倒是得到主人的信任與認同，還被取了個叫「無名」的匿稱。看到庚那得意的模樣，要人不針對他抬槓，實在大有難度。就連甲自己都想找庚的麻煩，可惜身為領導者應該要公平且客觀。說真的如果能夠像庚一樣被主人取上個綽號，還成他生命中的一部份，任哪個『影兵』大概也會像庚一樣得意忘形吧。

　　縱使口頭上宣稱不求回報，但是任何人都不願意努力與付出石沉大海。

　　離正式出現在主人面前還太早，現在的趙劍揚缺乏領導力，更缺乏把人當墊腳石奮力向上爬的決心。本來甲希望時間會慢慢改變一切，會出現對『影兵』有利的時機，但是趙劍揚身負重傷，大大動搖了『影兵』的情緒。要是一個萬一，主人一但死在病榻之上，所有對未來的想像與期待，都將成為夢幻泡影。

　　甲焦慮地搖晃自己坐著的粗大樹枝，他現在正處於前門有虎，後門有狼，同僚窩裡反的危急狀態。身為隊長，他必須想到方法，圓滿解決問題。

　　就在甲思索答案的同時，林中發出了沙沙聲。甲終究是訓練有素的『影兵』，他頓時將煩惱拋在腦後，凝神傾聽。甲右手向上一比，伸出四根手指，向同伴示意，有四個侵略者。

　　這一幕讓乙捫心自問，這是不是為什麼甲是甲，自己是乙的原因。因為甲的索敵範圍比較大，所以適合當隊長嗎？乙不以為然，因為能否發覺與能否處理是兩碼子事。

　　若不是因為夜行面罩，年輕的甲可說喜怒形於色。現在他眉頭大皺，思考即將到來的交戰該如何佈署。甲雙眼大張，灰矇矇的眼珠快速地轉動，內心充滿疑惑：「這些腳步聲，沉重卻有力，看來是蠻子。難道我們被算計了嗎？蠻子該不會犧牲了一隊士兵，就希望我們帶他們來找主人吧？這怎麼可能？來探望主人可是臨時的決定，我意料外的事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嗎？在主人屋前交戰，危險性太高了，要把他們引開嗎？不對，如果他們的目標是主人，那我們根本引不開他們。就在這裡吧！在這裡把他們四位蠻子打倒，展現我們的價值，搞不好就能得到主人的認同！」甲雙手高舉，做出一個合抱的手勢。其他六名影兵，迅速地改變位置，準備包圍殲滅這四名尾隨而來的敵人。

　　甲默默倒數：「三、二、一！」甲揮下右手，發動了總攻擊。七對四偷襲，應當是勝券在握。七名『影兵』一躍而下，除了最遠方的蠻子外，都是二對一的夾擊。甲、乙、丙、丁分別瞄準了人的最大要害，雙眼的絕對死角後頸脊出招，戊、己、庚則依照各人判斷，進行最大優勢的援護。這七對四的陣勢，經過長年的訓練，如烙印一樣深刻在七名『影兵』的腦海。

　　四位高大的異人，並不訝異『影兵』的突擊，他們分別使出返手拳或迴旋踢，擊退了主攻的四人。援攻的三人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呆愣了一會，這一瞬間浪費的時間，尚不及翻掌，卻決定了第一回合的勝負。三名異人趁虛而入，驅逐戊、己、庚，不給他們留下攻擊的餘裕。後方那位金髮外蠻則大拳一揮，奔襲打向『影兵』的指揮塔，甲翻身閃過，可是優勢的陣形被突破，現在兩方人馬都互相包圍對方。

　　除了甲以外的六名『影兵』已經查覺了這些蠻子與剛剛殲滅的敵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們並不像之前遇到的蠻子一樣，裸露上身，批著灰色的斗篷。他們四人身穿白衣，露出俊秀的臉龐。要不是他們是有著怪異髮色的異族，他們四人可能遠比江南四大才子更能擄獲年輕女子的芳心。外表與衣裝，不是失明的甲能夠分別出來的不同。

　　『影兵』並不理會這些外蠻的樣貌有多俊秀，他們紛紛依照訓練，展開了第二次的攻擊，合力夾殺被包圍的三人。甲替同僚掠陣，同時注意後方的金髮外蠻。金髮外蠻不支援被包圍的同伴，只大聲用蠻話喊叫，同時向趙劍揚的小屋直衝。甲聽不懂蠻話，但是眼下的情況證明主人有了生命危險，他不由自主的離開了崗位，追向金髮外蠻。

　　甲邊追邊喊道：「保護主人優先，撤回來！」甲後來居上，在門前擋下金髮外蠻，然而戰況卻倒向不利。往常迅速確實的『影兵』，現在卻陷入失敗的泥沼。

　　藍色頭髮的蠻人緊掐住了丙跟戊的脖子，被高高舉起的兩人，只能不斷掙扎。黃色頭髮的外蠻則擒抱住己，踩住了倒在地上的庚，壓制了兩名『影兵』。綠髮蠻人正跟『影兵』之中最強的乙交戰，丁則躺倒在乙不遠處，嘴角溢出鮮紅。沒有同伴可以前來支援，甲必須一個人死守住門口。

　　鏡花水月的夢想，總算走到終結處，甲的內心明白，自己錯估了這四名外蠻異人的實力，在他失敗的領導下，趙劍揚的『影兵』們即將在此全滅。

　　面對金髮異人揮出的拳頭，甲擺起架勢抵抗，他不明白，明明就是一樣的敵人，為什麼戰力有著天壤之別。

　　生死夾縫間，一名男子從趙劍揚的小屋上躍下，接住了金髮異人的拳頭。這名男子年歲看來四十許，他微微冷笑，喃喃自語道：「哇。竟然有四位中位中階的『鬼眾』，你們那麼看得起小劍揚啊？」

　　金髮異人警覺地收回拳頭，說道：「力量要掌握。」

　　男子貌似儒雅，有著與顧鏡緣類似的氣質，但是那渾噩黑暗的瞳孔，倒映出深不可測的惡念，他笑道：「我可是五行門真正的主人，你們這種程度的『鬼眾』，沒有辦法掌握五行門潛藏的實力。」語畢，他起手出招，右掌向前一推，正是五行門虎伏掌的起手式虎嘯震天。並非是劈空掌，只是純粹的掌壓，就將金髮『鬼眾』打退數步。

　　甲在男子身後，受男子強大的力量壓迫，胸口緊悶無法呼吸。另外三位『鬼眾』感受到男子強大的壓迫感，紛紛放下手上的『影兵』，前來支援金髮『鬼眾』。

　　男子頭也不回地，向甲問道：「小鬼，你們是四川趙家的殘黨嗎？」

　　甲不願意回答男子無禮的質問，但是震懾於男子的力量，甲還是開口答道：「我等是趙氏『影兵』，自懂事以來，在此服侍少主。」

　　聽著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詭異聲音，男子猜想甲大概是嘴中含了麻核之類的變聲物，他續道：「你們大部份的人，都失去作戰能力了吧？不過依照你們的能耐，還是可以帶劍揚逃走吧？從長安依渭水到洛陽，再南下到武林盟本部的嵩山。你們辦得到嗎？」

　　甲低頭思索，心道：「我們是能逃，但是我們只有佈置過南下往四川的緊急路線，他所講的路線，我們沒有設過補給，也沒有熟識的據點。能向東逃嗎？」

　　男子不耐煩地說道：「這不是建議，是命令。馬上給我滾！」

　　甲渾身戰慄，隨即進入小屋背負起趙劍揚向東移動，而乙、戊、庚也扶持著受傷的同伴與甲會合。『鬼眾』四人沒有人追擊『影兵』，因為他們知道，要成功完成擊殺趙劍揚的任務，得先打到眼前這位程咬金。

　　『鬼眾』們紛紛移動腳步，合圍住男子。或許是見到男子的虎嘯震天，也可能是因為男子自稱為五行門主人，『鬼眾』四人以卍字陣，緊盯住男子的左胸與右腳踝，兩個五行門劍術的破綻。

　　男子冷笑道：「看來的確有中原武人投效你們『鬼眾』了，因為只有中原武人會以為我們五行門是劍派，然後以為本派的劍法破綻在左胸跟右腳踝。」五行門是右手劍、左手掌的劍派形象，是唐開元到大明朝的八百年間，慢慢形成的。原本的五行門，是與這樣形象完全不同的上古流派，從先秦傳到唐朝，在唐朝中期因為兩次意外，造成大量武學失傳，才產生了今天這樣的刻板印象。跟華山派的拳劍雙絕不同，劍掌合一只是殘缺的五行門武學。這名男子自稱是五行門的真正主人，就是因為他得到了自唐以來失傳的五行門武藝。這名男子，就是與顧鏡緣爭奪五行門權位的李雲翔。

　　李雲翔右手拔劍，向前一刺，使出了一個虛招。四名鬼眾似乎早知道這是青鱗劍法的纏字訣，各自依理閃避，而盯著前方左胸的綠髮『鬼眾』果然判斷出，現在是反擊的大好時機，一個右勾拳，打向李雲翔左胸的破綻。見到大魚上勾，李雲翔左手迴護，扣住綠髮『鬼眾』的脈門，巧勁一使，扭斷了綠髮『鬼眾』右腕。

　　勝負逆轉，與預計的結果不同，四位『鬼眾』做出了一樣的結論，眼前這名男子，跟以前的獵物不同，不是發現破綻就能打倒的軟腳蝦，而是一個能化危機為轉機的強者。

　　既然對手跟以往的獵物不一樣，那就換一種戰鬥方式吧！『鬼眾』四人宛若心意相通，同時展開了如連珠砲般的猛烈攻擊。

　　被動等待破綻沒有用，那就用強橫的力量將目標完全摧毀！四名『鬼眾』、七拳、八腳，編織出一張火網，用無數的拳打腳踢壓制李雲翔。大概是因為他的名字叫雲翔吧？他像是一朵浮雲，悠閒自在地飄逸在火網上。他不是陷入蜘蛛網的飛蛾，而是嘲弄蛛群的蝴蝶。

　　遠處荒野居大宅燃起火光，緊揪住李雲翔的心，他臉色大變，心道：「現在不該是玩耍的時候，要是師姐有個萬一，那就本末倒置！」閃躲了百多招的李雲翔，不再閃躲，右手一個橫揮，打斷了黃髮『鬼眾』的左腕，右拳直出將黃髮『鬼眾』的頭顱打得粉碎。這招『白虎會心』正是顧鏡緣用來打殘趙劍揚的五行門絕大奧義，一手破壞敵人的防禦或攻擊，另一手全力發勁擊殺對手，完全主動的招式，與被動防守的『青龍盤旋』是完全背道而馳的招式。

　　見李雲翔一招殺死同伴，剩下的『鬼眾』不禁開始動搖，懷疑上級的編派與判斷有問題。

　　雖然不是輕而易舉，但是李雲翔確實一招殺害了中位中階的『鬼眾』，恐懼與膽怯像是傳染病一樣，在剩下的『鬼眾』身上起了作用。他們不願意再跟李雲翔交手，瘋狂地向後飛奔，意圖脫離險境。

　　可是想要逃跑的三人死得更快！一股凌厲的劍氣從遠方射出，剎那間切過三人身上，將毫無抵抗的他們斬成兩段。這道劍氣強大凌厲，斬殺了『鬼眾』三人餘勁尚存，李雲翔得揮劍相消才能自保！

　　李雲翔內心驚惶，因為全五行門，沒有人能施展如此強大的剛烈劍氣。李雲翔快步向前查看，想知道這一招誅殺三名『鬼眾』的劍氣是誰使出來的！

　　跑了幾十步，總算看到遠方小徑上的三個人。正是李雲翔的師兄顧鏡緣、武林盟盟主吏鼇、武林盟長老陳家寨寨主陳凱三人。

　　李雲翔臉上又浮現出他特有的冷笑，朗聲說道：「在下五行門李雲翔拜見盟主。」李雲翔奔行到吏鼇面前，拱手一禮。

　　吏鼇哼了一聲，心道：「沒有連他一起殺死，真是可惜了。」

　　顧鏡緣故意咳了一聲，說道：「雲翔。你沒看到陳長老也在這裡嗎？」

　　李雲翔說道：「我的眼裡只看得到強者。我沒空跟弱者打哈哈浪費時間。」

　　陳凱上下打量李雲翔，想不通這小子竟然比兩年前見面時，更強上了一倍，實力緊追在吏鼇之後。吏鼇與陳凱長年來都以為吏嫣是五行門的最強者，現在看來李雲翔才是了。

　　吏鼇不打算跟李雲翔廢話，直接切入正題，說道：「劍揚呢？」

　　顧鏡緣順著吏鼇話頭，跟著問道：「還有紫琳呢？」

　　李雲翔答道：「我讓趙家那些孩子，帶他去武林盟本部了。」然後轉頭對顧鏡緣說道：「你那少一根筋的女兒還在夢鄉中打滾呢！」

　　吏鼇不耐地翻了個白眼，暗想：「這混蛋根本就是故意找我麻煩吧？我就是不希望其他包藏禍心的武林盟大老接觸劍揚，才親自上終南山的，他竟然給我來這招！」吏鼇抽動鼻翼，責問李雲翔道：「『鬼眾』派出難以預料的大兵力，入侵五行門，讓一些小孩帶劍揚去武林盟，實在太莽撞了吧！」

　　「稟報盟主，據在下推測，『鬼眾』比起我們更相信武德，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料想到，我們之中有人會放棄門派家宅，逃之夭夭的。」李雲翔笑道：「萬一不如在下所料，那在下任盟主處置。」

　　吏鼇轉身眺望，看著陷入火海的荒野居，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陳長老、顧掌門，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去追劍揚吧！」

　　陳凱對吏鼇的命令有些無法理解，五行門正在危急存亡之間，吏鼇竟然不打算伸出援手？

　　顧鏡緣明白吏鼇的無奈，遠處火光之中也有著吏鼇的親人，他是做出了不得以的決斷。連『鬼眾』也重視的劍仙遺產趙劍揚，確保他的安全，才是維護武林的大義。

　　陳凱開口欲言，想勸諫吏鼇以人命為重。顧鏡緣伸手搭在陳凱肩頭，搖頭示意。

　　看見這一幕，讓李雲翔氣得全身發抖，心道：「顧鏡緣在你心中，師姐的安危，尚不及你在武林盟的地位嗎？你竟然為了巴結吏鼇這個自大狂，要犧牲我們五行門嗎？」氣急敗壞的李雲翔提起手中長劍，直指顧鏡緣，他的聲音雖低，卻充滿殺氣，說道：「你要撇下妻子女兒，跟隨不合理的決策，就為了提高你在武林盟的地位嗎？」

　　吏鼇迴身一看，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在跟顧大哥爭權嗎？眼見顧大哥做出難以理解的決定，應該要在背後偷笑，策動其他五行門門下弟子反對掌門才是，當面大發脾氣，準備動手動腳是哪招？」

　　顧鏡緣低聲向李雲翔解釋道：「我不是為了我在武林盟的地位好嗎？雲翔你仔細想一想，到底哪邊比較重要吧？如果我今天為了救倩雯，卻導致全武林覆滅，難道就比較好嗎？何況有彥伯、嫣兒在，再加上你，他們未必會有事的！」

　　「我再問你一次，是師姐重要，還是武林盟重要！」李雲翔運起玄天罡氣，將全身之力集於劍尖。吏鼇、陳凱、顧鏡緣都不是小角色，個個明白李雲翔的打算。現下只要顧鏡緣的答覆，不合李雲翔之意，他就會對顧鏡緣捨身突擊。運上玄天罡氣，並且放棄了防禦，縱使吏鼇後發先制，斬殺了李雲翔，顧鏡緣也難逃一死。

　　吏鼇眉頭糾結，心頭亂轉：「現在是怎樣啊？李雲翔不是要當個陰謀奪權者嗎？幹什麼在這緊要關頭，拿大義說嘴，還要跟顧大哥鬥個同歸於盡。」給李雲翔一亂，吏鼇也怒上心頭，他左手放低，準備按在劍柄上。就在這時，陳凱從李雲翔的視野死角抓住吏鼇左手，朗聲說道：「五行門門下弟子李雲翔，你現在是要在武林盟主面前反叛你的掌門嗎？」

　　「不顧門下弟子死活的傢伙，沒有資格當掌門，哪一門哪一派都一樣！」李雲翔理直氣壯的回嘴。

　　陳凱答道：「盟主並非偏聽獨斷，你的意見也有道理，我們在這兒僵持浪費時間，對劍揚、對其他五行門門下弟子都危險。要是你能解決盟主疑慮的話，馬上就能解決問題。」

　　李雲翔問道：「什麼疑慮？」

　　「就是劍揚的安全。」陳凱放開吏鼇的手腕，走向李雲翔說道。

　　李雲翔簡直無法置信，他怒道：「我又沒有阻止你這老頭。你跟盟主擔心劍揚，你們倆大可追上去啊！」

　　陳凱笑道：「嘿嘿！這就是雙方思考不同的地方。你設想的情況是我跟盟主去追劍揚，你們兩位五行門高手回攻荒野居，然而這是我跟盟主決不會做的判斷。」

　　若不是李雲翔親眼看見陳凱對吏鼇的決定有意見，現下一定以為陳凱在戲弄他，李雲翔耐著性子，回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會這麼想？」

　　陳凱笑道：「雲翔兄弟，你太主觀了。你熟悉終南山左右一帶，不代表人人都熟。在此熟門熟路的是你們五行門的兩位，真要分頭並進，應當將你們二人拆開，不是嗎？」

　　李雲翔心知陳凱也認為五行門眾人的性命重要，便索性賣他人情，說道：「那陳長老你打算怎麼辦？」

　　「本來就是雲翔兄弟，讓小娃兒們帶走劍揚的，讓你負責劍揚的安全比較合理。你一但同意，我們三人馬上回援荒野居。」

　　「好！我這就出發。」李雲翔臨去前，警告顧鏡緣道：「要是師姐有個萬一，我決不饒你！」

　　見李雲翔向東離去，三人循小徑返回荒野居。路上吏鼇怒道：「為什麼我們要遷就那小子呢？」

　　陳凱說道：「盟主，其實能回援荒野居，也了盟主一樁心事吧！」

　　吏鼇頭一撇，說道：「我知道，只是我不喜歡被人威脅的感覺，這樣好像他贏了一樣。」

　　三人都是高手，步法快疾，轉眼間便看到有人交戰。

　　正是顧鏡緣的二房平妻吏嫣，被數名『鬼眾』包圍。

　　「是我妹妹！」正在氣頭上的吏鼇一想到就是這些『鬼眾』害他妻離子散，現在還打算對他妹妹動手，他怒不可遏，向前踏了一步，準備大開殺戒。

　　顧鏡緣伸手攔住吏鼇，對他說道：「盟主。這終究是我的『地盤』，還請你再忍耐忍耐吧！」

　　見到三人出現，原本包圍吏嫣的九名『鬼眾』，轉向與吏鼇等人對峙，只留下一人看守受傷的吏嫣。

　　雙方屏息以待，等待對已方有利的好時機。

　　吏鼇敏銳的感觀掃視四周，他再一次發自內心，感謝顧鏡緣阻止他犯錯。要是一開始，吏鼇便怒氣沖沖地出招，或許能一瞬間解決掉九名『鬼眾』。但是也會剝奪正在行動的那個人，他長大茁壯的機會。

　　對應『鬼眾』們的陣形變化，躲在草叢中的呂狼風一面靜悄悄地接近看守吏嫣的『鬼眾』，一面運使玄天罡氣，將力量集中於一指。為求偷襲成功，呂狼風慎重並大膽地拉近距離，並乞求師父等三位高手，能明白他的計劃。

　　縱使呂狼風常常覺得師父顧鏡緣偏心，但是顧鏡緣還是察覺了呂狼風的想法，先是制止了吏鼇發威，又提示吏鼇、陳凱，五行門當中有人潛伏在地，準備偷襲。

　　呂狼風從草叢中躍起，一指點向落單『鬼眾』的後頸要害。對方也不是弱者，左手迴護，右腳起招，防守、反擊同時並行。可惜該名『鬼眾』計算失誤，若他全力反擊，右拳迴旋或起腳回馬，向呂狼風毫無防備的身體出招，就能後發先制，擊殺呂狼風。可是他偏偏選擇了攻守平衡，理論上的最佳方案。而呂狼風運使玄天罡氣，匯聚全身內力於一指，放棄自保的他，獲得的強大攻擊力，並非『鬼眾』一手能抵擋防禦。

　　該名『鬼眾』的掌碎頸穿，墜倒在地前。場上四名高手配合了呂狼風的偷襲，各自出手。吏嫣轉身，揮舞手中『情殤』，直指殿後的『鬼眾』背心。顧鏡緣、陳凱也分別對左右兩側展開攻擊，吏鼇平舉右手在胸，再三斟酌力道後，橫揮指劍。劍氣奔騰，絕空斷金，除了紫袍『鬼眾』及時壓低身形閃過外，其餘『鬼眾』無一幸免。吏嫣見吏鼇出招，連忙將佩劍從『鬼眾』的屍身拔起，回劍防禦。果然『噹』的一聲，擋住這道直指吏嫣身後的劍氣。三方合圍，由吏鼇主攻，情勢瞬間逆轉，現在是『鬼眾』一人，被中原武林高手們團團包圍。

　　吏嫣劍尖指向吏鼇，怒道：「混蛋兄長！你是連我都不顧了嗎！」

　　「我考慮過了，妳擋得住，妳不也擋住了嗎？」吏鼇高舉右手，直劈再出招。吏鼇確實是考慮再三後才出招的，他顧忌到裙擺滿是血花的古倩雯，才沒有拔劍。

　　紫袍『鬼眾』向右後方翻滾，一面閃躲劍氣，一面避開右方顧鏡緣的追擊。「啊！」一聲低呼，紫袍『鬼眾』不可置信地看著穿出胸口的劍尖。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攻擊，緩緩回頭，看著抽回佩劍的吏嫣，紫袍『鬼眾』才明白，吏嫣之所以跟吏鼇說話，不過是要混淆他的距離感。

　　吏嫣一邊移動，一邊降低音量說話，好讓紫袍『鬼眾』以為她仍在身後數尺，完全猜想不到她已經在身後。

　　這讓顧鏡緣看得是五味雜陳，這確實是個高難度的技巧，但是有這樣的技巧還趁隙偷襲，情感上有些不太像話，深深刺傷了他以禮教搭起的自尊心。

　　吏鼇指著吏嫣鼻頭，問道：「妳這是怎樣？惡意搶頭嗎？」

　　「唉呀。殺人無數的兄長大人還介意這種事啊？『情殤』都在笑你了呢！」吏嫣拿出懷中手帕，擦拭『情殤』。

　　吏鼇瞇起眼睛估算這論關係是他妹妹的女性，心道：「這傢伙正在跟我抬槓，我不該被她影響，正事比較重要。」這時呂狼風也攙扶著古倩雯來到顧鏡緣身邊，吏鼇趁勢改變話題，說道：「顧掌門。介紹一下這次立下大功的勇敢少年吧。他叫什麼名字。」

　　顧鏡緣將呂狼風拉到身邊，說道：「稟報盟主。他是劣徒呂狼風，今年十六歲。即將前往武林盟，接受培訓。」

　　吏鼇竭力掩飾激動的情緒，淡然說道：「不錯、不錯。繼劉彥伯之後，又是一個少年才俊。顧掌門座下英才輩出！了不起！了不起！」話說到一半，仍是有些激動，吏鼇轉過身子，免於正視呂狼風。

　　陳凱明白內情，出口圓場：「我們一同前往大宅吧。檢視五行門總共有什麼損失，五行門是我們武林盟的支柱之一，重建房舍方面，我們武林盟也願意出力。不過愚兄認為顧掌門與三名弟子不久後都要前往武林盟，與其將人力分散，容易讓敵人個個擊破，不如我們一同前往武林盟吧。這樣互相有個照應，好渡過眼下嚴峻的情勢。」

　　顧鏡緣拱手一禮，答道：「陳長老的建議，本座能夠理解，不過本座日前將掌門職責分擔與長徒彥伯，本座應與他商量之後再答覆武林盟。」妻子徒弟在旁，顧鏡緣只好跟朋友客套客套。

　　「不過前往大宅是理所當然的吧！各位前輩們快請。現在搞不好還有人有危險呢！」古倩雯在吏嫣的扶持下，推了顧鏡緣一把，畢竟她十分擔心其他弟子的安危。並非她放棄前往守護趙劍揚，而是由於丈夫、武林盟盟主、長老三人從趙劍揚的小草廬而來，趙劍揚理當脫險。既然他已經脫離險境，自然也要關心其他徒弟。畢竟在古倩雯眼裡，顧鏡緣的七名弟子，都是她的孩子。

　　所幸古倩雯的疑慮，馬上有了解答。五行門的代掌門劉彥伯飛馳前來，在吏鼇身前拜倒，依序向眾人行禮。他說道：「盟主、長老，恕在下有失遠迎。師父、師母，徒兒讓三位失望了，身為代掌門不能彰顯五行門的武威，反倒讓外敵猖獗，毀壞建物。所幸目下無人陣亡，只是......」

　　古倩雯看見因腳傷，互相攙扶姍姍來遲的何鷲明、顧紫鵑，又聽見無人陣亡，心情大好，便問道：「只是什麼？」古倩雯這時心頭大喜：「如果只是財產房舍的損失，那就算了，當年祖師爺開宗立派，就考慮過江湖仇殺，上門砸場的事了。門規上也說，身為五行門人要心平氣和看待此事。」

　　劉彥伯態度扭捏，說道：「徒兒找不到六師妹。六師妹她失蹤了！而且徒兒也不確定七師妹的安危！」

　　顧鏡緣嘆了一口氣，說道：「紫琳沒事，你雲翔師叔說，她還在劍揚的房中熟睡。」

　　古倩雯幾度情緒轉折，沒有料到還是出事了，像是被銅鎚猛擊在胸口，她雙膝一軟，跪倒下來。吏嫣緊抓著古倩雯的手，盡力勸慰安撫她。

　　大宅的火光漸消，只剩下如長龍升天般的黑煙。

　　『鬼眾』對五行門發動大規模夜襲，吏鼇等人很清楚這代表武林盟與『鬼眾』的鬥爭又將白熱化。

　　所幸這場戰鬥算是武林盟得勝了，五行門只有失去房舍財產，和未出師的女弟子一人，並未滅門。

　　吏鼇看著痛哭流涕的古倩雯，心如刀割。因為他明白，向意圖操弄命運的『鬼眾』挑戰，最多只能獲得像今晚這樣痛苦的勝利。而不斷累積這些痛苦，到最後也未必能擊退他們。然而為了中土百姓，有能之士不得不咬牙挺身應戰。這即是能力越大，責任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