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天鑑錄
#16 抽絲
武當掌門繼位大典已然落幕，人潮已漸漸散去，然而仍有少數人尚未離開，大多是些餘毒尚未完全驅除者，依然在接受青靈派的救治。廣場一角，雲長天正與少林寺嚴信方丈輕聲交談。
「事情便是如此，還請少林對此事多加留心，早商對策。」
「阿彌陀佛。雲施主不遠千里前來通知此事，老衲銘感五內。此間之事，待我等返回少林後，必將謹慎共商。事關重大，我等這便告辭歸返，多謝雲施主。」少林一行人合十示意後，舉眾離去。
另一角落，柔羽正向清如說明這半個月來的種種情事。長天送走少林眾人後，也隨後而來。
「清如前輩，長天此番未曾向前輩請示，擅自帶柔羽道長北行一事，在此請罪。」長天屈身拱手言道。
「雲大俠不必如此，相信柔兒此行亦增廣了不少見識，想來應有所成長。一路以來有勞雲大俠關照，清如在此謝過。」清如言語間，對柔羽及雲長天微笑視之，似並無怪罪之意。
「不敢。一路上得柔羽道長多次相助，長天感激不盡。倒是雲某曾有不慎，險讓柔羽道長身陷絕境，實實汗顏。」
長天話說到這裡，柔羽忽將目光投向清如，神情複雜。清如見狀，沉默少許後，開口說道：
「卻不知，雲大俠眼下有何打算，欲往何處？」
「據聞兩旬後乃塞北霸刀門門主雷震南前輩五十壽辰，長天欲往拜會，順道調查某事。然而距其尚有些許時日，長天想先往某處，探望一位前輩。」
「如此，且讓柔兒隨我先回青靈峰，待雲大俠欲前往塞北時，我再讓柔兒與你同去，雲大俠意下如何？」
「一路以來柔羽道長惠我良多，如蒙清如前輩允准同行，長天自是感激不盡。只是此行往塞北路途遙遠，柔羽道長仍願與我同往？」
「爾等近日遭遇，柔兒已全盤告我。這孩子多年來對我百依百順，如今卻似對與你同行一事意志甚堅，想來也該是時候讓他出外闖蕩，從中學習成長，況有雲大俠相伴，我自是放心。只是眼下我尚有要事交代與她，還且容數日後再與相見。」清如說道。
「便依清如前輩所言，長天先行謝過。」
「雲……雲大俠，還請小心保重，你我數日後再會……」柔羽輕聲說道，言語間略顯不捨。
「柔羽道長此行辛苦，這幾日還請好好休養生息。」長天微笑應道。
廣場入口處，包通與陸杰二人正在靜候雲長天，準備與之商討要事。此時忽遠遠見到一人，緩緩從山路走來。來人步伐蹣跚，身形搖晃，滿身酒氣，赫然便是左劍使──秦嶽。
「嘿嘿……老大、杰哥。」秦嶽醉醺醺言道。
「哦？你怎會來此？」秦嶽忽然現身於此，令包通略感意外，顯見非在預料之中。
「嗝……說來……話長。本來應該能更早些到的。但……昨晚喝多了…………」
「是左劍使？久違了。」長天與青靈派一行人告別後，前來與包通等會合。
「這不是說話所在，我等還是下山尋一處坐談吧。」包通說道。
四人來到武當山下小鎮，欲尋一酒館好進行會談，不想由於武當大典才剛落幕，大批江湖人士自武當山而下，以致山下食肆、茶寮、酒館、客棧盡皆客滿。無奈之下，一行人只好先在酒館沽了些許茶酒，往郊外尋一石亭，在似曾相識的情景下，開始了一番對談。長天將這近一個月來所遭遇種種，皆告知包通等三人，主要是有關衢州佛寺遭黑衣人闖入，及在廬江遭遇周揚等事。
「故雲某認為，周揚等人忽然現身，並殺害李神相一事，似另有內情。」長天在敘述完上述事件後，如此說道。
包通聞言後，先是沉默不語，一來是在思索期間緣故，二來是得知李準死訊後，略感意外。有鐵口半仙稱號的李準，多年來聲名遠播，向來是百姓們爭相打聽行蹤的對象。如今已然逝世，不禁令人感慨人生無常。
「……你們呢？有何見解？」包通向陸杰與秦嶽問道。
「我說…………」秦嶽呢喃道。
「……照雲大俠說法，這幫黑衣人並不識得你，而那頭領周揚，連鄭伯都不知曉這號人物……可見……這幫人在雲大俠當年於塞北一戰時，恐還不存在。」
「再者……這幫黑衣人行動雖力求隱蔽，但作風又似有不周之處。那周揚忽然主動於雲大俠眼前現身……反倒像是想在我們逐漸掌握線索的情況下，以自身作餌，以轉移我等注意……」秦嶽雖醉得厲害，析起理來到是有條不紊。
「雲某亦有同感。那周揚急於殺李神相滅口，又主動向我挑戰，彷彿是希望雲某就此認定某事。」
「老大，聽說……那幫黑衣人的據點、藏身處……目前皆無頭緒？」秦嶽問道。
「不錯，雖然弟兄們近來已多方展開探查，卻是一無所獲。」包通答道。
「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們找他們不著……他們卻能在傳聞江南有天鑑錄線索的當下，馬上便闖入多間佛寺藏經閣尋物，甚至還能堵到正在北行的雲大俠。顯然是有其他勢力從中包庇，並給予情報之類的協助吧……？」
聽聞秦嶽此言，三人皆面露些許驚異，細細想來，確實不無可能，只是若果真如此，則事情將遠比目前所見要複雜得多，背後的陰謀預感亦更加強烈。
「雲大俠遭遇那周揚時，他可知你身份？」秦嶽再問道。
「不……他似是從黑衣眾的描述中認出我外表特徵，並不知我名姓。」
「哦？不知名姓……？這倒有意思…………」
「聽你語氣，是否發現了些什麼？」陸杰與秦嶽乃拜把之交，深知其性。
「別急別急嘛…………話說……我今天來得晚了，你們可否把今天武當所發生一切，先詳細說予我知曉呀？」不知為何，秦嶽忽然將話題轉到這上頭。
三人於是將今日武當練武場上所發生的前後經過，鉅細靡遺地告知秦嶽，但見秦嶽全神貫注，有若洗耳聆之，似已全然酒醒。
「……你們說，江盟主受傷了？」
「不錯，好在雲大俠及時介入解圍，不致太過嚴重。」陸杰說道。
「嗯……四聖堂…………」秦嶽小酌了一口酒，陷入沉思。
「左劍使可有高見？」長天問道。
「……嘿嘿……很遺憾。暫時沒有…………」秦嶽搔腦尷尬笑道。
「既如此，雲某此間尚有些許私事待辦，且容我先行告辭。」
「好，我即刻再安排人手，作為雲大俠與我廣聯會聯繫之用，若有黑衣眾後續消息，便隨時通報予你。」包通說道。
「關於此事，雲某尚有提案。聽聞日前包兄曾遣人執行此事，卻遭不測。雲某如今身陷荊棘叢中，為免重蹈覆轍，雲某還是暫時獨自行動。至於黑衣眾一事，雲某自會時常往各處廣聯會分舵，詢問是否有所進展，如此或許較妥。」
「言之有理，便依雲大俠所言。」
「另外有關四聖堂消息，還請包兄一併報我，雲某總隱感四聖堂之事似不簡單。」
「雲大俠涉足此間之事，皆包通請託之故，故理當傾力協助。誠如今日所言，雲大俠今後恐遭遇更多難料之事，還望多加留心謹慎。」包通語畢後，長天拱手辭別三人離去。
長天自接受包通請託，整整一月以來，馬不停蹄，已奔走長達數千里，期間亦遭遇多次困難與危機，然而長天面對此間情事，皆盡心竭力，不求報償，此間對友情的誠意與俠義之心，令包通感佩萬分。但也正因為包通深知雲長天這般為人，才會專託於此人。
「現在，你可否說了？」長天離去後，陸杰開口說道。
「啊？被看出來了嗎？」秦嶽笑道。
「依你個性，既然開口問事，必有原由。究竟如何，不妨說來吧。」包通說道。
「嘿……還真是瞞不過老大與杰哥。」
「好吧。其實我今日來此，乃是與四聖堂有關。這又要先從信州分舵之事說起了。」
「是了。方才盡皆言他，險些忘了此事，信州之事現下如何？」包通問道。
「信州分舵日前遭到一幫惡徒強佔，經我料理後，現已無礙。人員方面，雖有大小傷，但無人亡故。蕭大叔傷勢較重，我已安排他先靜養一段時日。」
「有勞你了。然而這與今日之事又有何關聯？」包通言道。
「嘿嘿……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裡，那幫惡徒，在我"巧妙話術"的探問下，得知其便是四聖堂的人。而佔領我廣聯會信州分舵的目的，便是欲調查雲大俠之事。」
「什麼？」包通與陸杰聞言，皆顯露驚異之色。
「你言下之意，四聖堂今日亂入武當，以及雲大俠現身之事，並非偶然？」陸杰問道。
「不錯，如今雲大俠已於武林眾人前現身，等於是宣示了自己重出江湖一事，日後想要再隱蔽行蹤，便是難上加難。」
「只是四聖堂為何要調查雲大俠之事？引他現身又有何目的？」包通不解說道。
「我想……應該與黑衣眾脫不了關係吧。」秦嶽飲了一口，緩緩說道。
「哦？這又從何說起？」
「信州分舵之事，那幫四聖堂的人，除了調查雲大俠外，其實也同時在調查青靈派與一名叫做柔羽的女子。」
「我聽說這柔羽乃是青靈派清如掌門座下第五弟子，過去並未在江湖上走動。後來我向簡爺探問，才知道雲大俠近日受老大所託，追查天鑑錄下落，但即便是簡爺，亦不知柔羽與雲大俠同行之事。」
「即是說，歸結上述來去，只有一群人掌握此間情報。」
「…………周揚那群黑衣人！」包通與陸杰聞言至此，終於恍然大悟。
「信州與衢州相鄰，日前雲大俠先是在衢州佛寺遭遇黑衣眾，而數日後又與柔羽於廬江一帶遭遇周揚等人，接著四聖堂便在我信州分舵打探二人下落，若要說是巧合也未免太過了。」
「後來我聽會中弟兄通報，四聖堂欲於今日大鬧武當掌門繼任大典，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便也於今日前來，想看看這四聖堂究竟在搞什麼鬼。」
「又適才聽老大所言，今日武當練武場上，四聖堂亦不識得雲大俠本人，但卻在言詞間刻意提及"龍形十式拳"之名，引雲大俠現身之意圖十分明顯。故我合理推斷，四聖堂與黑衣眾之間，必然關係緊密，甚至相互合作。」
「原來如此……確是關鍵線索……」包通輕撫下巴，若有所思。
「嘛……總之，這件事情，我會再從其他方向進一步探查的。」秦嶽一面起身說道。
「其他方向？但眼下不論是黑衣眾或是四聖堂，我廣聯會皆尚未掌握其據點與行蹤，你將從何查起？」
「這個嘛……在今天武當練武場上，演出了這麼一段破爛戲碼後，我似乎聞到了某種頗厭惡的味道，我想我會循著這股味道去追查看看吧。」
「聽你這麼說，想來是已經掌握了些許線索，但尚未肯定了？」
「嘿……老大果然懂我，不過眼下尚未明朗，若有確切情報，我會隨時通報的。」
「阿嶽……小心點。還記得上一次聽到你說類似的話，後來你險些丟了性命。可別太胡來了。」陸杰面帶憂色說道。
「嗯……我知道啦。多謝杰哥。」秦嶽笑道。
「只是，這些事情，為何適才雲大俠在場時，你不說出來？」包通問道。
「雲大俠受老大所託，正在專注於追查天鑑錄下落一事。既如此，這些枝枝葉葉的事情，就由我等來料理吧，正巧我對這事也生了些興趣。」
「老大放心吧！雲大俠亦是聰明人，依我看，適才我等所言之事，相信他亦已推得八九成，之所以尚未言及便先行告辭，想來也是在靜觀日後變化。我也會配合他日後的舉動來行事，不會太亂來的。再見啦！」秦嶽別過身，舉起右手示意辭別，緩步離去。
「你可有想法？」看著秦嶽漸遠的背影，包通向陸杰如此問道。
「比起雲長天，我更擔心阿嶽。每次只要他有興趣的事，都不是什麼好事。」
「嗯，待我等返回總舵後，你傳令下去，不論是雲大俠或是阿嶽，都要多加留意行蹤，若有危急，須速速通報。另外青靈派那邊，也請弟兄們多關注些，既然此間之事已牽連青靈派人士，我等亦不能對其視若無睹。」
「明白。」
雲長天辭別包通等三人後，先是就近尋處稍息了一晚，接著隔日便從武當山下市鎮離去。尚行未遠，卻見一男子背影於前方小路岔口佇立，似在專候長天。然而長天歷經昨日武當騷動後，不欲於此時再生枝節，故加快腳步離去，不料男子竟出言叫住長天。
「兄台且住。」男子說道。
「不知閣下有何見教？」男子既已出言，基於禮儀，長天亦拱手回應道。
「你便是雲長天？」
「…………正是。」
「好！接我一刀吧！」男子語畢，竟忽然拔刀相向。
但見男子從背上拔出之刀，金光乍現，赫然竟是──金蟒刀！難道此人便是向青？只是向青卻為何忽然對長天出手？而長天所言欲探望之前輩又是何人？秦嶽日後又會有何種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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