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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天鑑錄 #11.疑雲

作者：秋風落│2016-10-30 16:44:41│巴幣：0│人氣：225

武林天鑑錄

#11 疑雲

草原一望無際，大石之上，一人正在調息回氣，正是周揚，黑衣眾則立於一旁護法。約莫數盞茶的時間，周揚終於收式，緩緩睜開眼睛。

「門主，您沒事吧？」周揚身旁一名黑衣人問道。

周揚沒有回話，神情嚴肅，若有所思。此時忽有幾人從一旁跟了上來，乃是那批被柔羽所擊退的黑衣眾。

「你們，為何受傷？」周揚斜眼瞥見來者氣息混亂、動作不暢，顯然帶傷，故而問道。

「……這……那白髮俠客追擊不捨，我等不敵，故而負傷。」其中一名黑衣人如此言道。

「身上傷痕，分明是兵器所為，還不從實招來？」周揚雙目如炬，怒視發話黑衣人，顯然有所不滿。

「我觀那雲長天行事應對極有分寸，絕不會棄身旁女子於不顧，況其若真窮追不捨，爾等哪還有命來此見我？分明胡話！」雖與長天只是一面之緣，但在經過適才一戰後，周揚對長天已有了這般既定印象。

周揚如此怒言逼問，黑衣人登時心虛、滿額大汗，只得實話實說：

「門主息怒……我等……是想要隱蔽行動，故向該女子出手欲行滅口，不想此女亦身負修為，我等一時不察，被其用劍所傷。」黑衣人顫抖應道。

「爾等近來行事，越見隨興，看來已視我這門主於無物。」周揚從石上緩緩站起，雖語氣平和，卻威嚴無比，在場黑衣眾皆心中生畏。

周揚右掌輕觸大石，忽然內勁暴吐，整顆大石頓時被震至迸裂，功力之高，令人驚駭。黑衣眾見狀，皆跪伏於地上，低頭顫抖，不敢言語。

「爾等即刻著手調查此人來歷，查明其出身、師承、親友、與過往經歷，另外他身旁那名女子，也要順道調查。」

「是！」在經過周揚一番示威後，黑衣眾此時哪裡還敢別做他想？

「除爾等之外，其餘弟兄，如今何在？」周揚問道。

「稟門主，多數弟兄，如今都在江南衢州一帶行動，但由於此白髮俠客從中干預之故，目前已暫時隱蔽。」

「天鑑錄之事，暫且放置。若不先摸清此人底細，我等未來行動必然大受阻礙，傳令給這些弟兄們，為避免打草驚蛇，先從衢州一帶撤離，暫時將行動目標都放在調查雲長天一事上。」

「爾等此番行事，切記謹慎，勿再我行我素、自作主張。」周揚眼帶肅殺之氣，怒視黑衣眾言道。

「……謹遵門主號令！」黑衣眾接令後，瞬間散去。

「(好個雲長天……竟讓我身負如此內創。現下我僅餘六成功力，看來還須勤加調養修練，早日將血麟爪臻至頂峯才是。)」周揚心念既定，緩緩舉步，隱沒於草原之中。

位於廬江縣市集內的布莊，雲長天立於前廳等候，正在沉思某事，忽一名女子從內室盛裝走出，氣質雍容華貴，相貌美艷無雙，可謂國色天香，正是柔羽。

「哎呀！姑娘，這身衣裳真是太襯你了。如此佳人，恐怕整個淮南也找不到能與姑娘相比之人呀！」老闆娘舌燦蓮花言道。

「這位公子，您說是嗎？」老闆娘旋即轉頭向長天問道。

「柔羽姑娘此身裝扮，確是曼妙絕倫，令人傾心。」如此美人當前，長天亦不禁由衷讚道。

柔羽聞言，略感羞臊，微微帶笑別過頭去。自幼年以來，柔羽還不曾穿過如此華美衣裳。

「既如此合適，便請老闆娘結帳吧。」長天說道。

「好的，合共是十八兩五百文錢。」

「呀……！如此昂貴，還是罷了吧！」柔羽聞言大驚，這數目於尋常百姓而言，已足支數月生活開銷。

「柔羽姑娘莫慌，適才是雲某令你身陷險境，實實心中有愧，此番贈衣不過聊表心意，還請收下。」

「……我……我還是試試看那件吧。」柔羽指了指旁邊另一套衣裝言道。

柔羽換裝後，再次從內室走出，這身衣裳顯然比原先那套要簡便許多。

「姑娘三思，這件雖說也合身，但用料與裝飾卻差得多了，恐襯不上你呀。」老闆娘遊說言道。

「多謝老闆娘褒美，只是我二人尚須跋涉，榮華盛裝恐有不便，還是這身裝扮合適些。」柔羽回應同時，亦微笑看了看長天。

「好吧……如此，合共是二兩八百文錢。」

「兩位客倌慢走，不送了。」銀貨兩訖，老闆娘語態較之先前明顯不同，何其勢利。

這些天來兩人所歷種種，長天皆看在眼裡。先不說柔羽本是絕色傾城，一路以來樂於助人，溫柔和善；江湖經驗雖淺，卻勇於面對；加以純樸務實，不妄圖華貴。這一切特質，長天皆刻寫於心，對眼前女子不禁好感非常。

是夜，明月皎潔，晚風輕拂，四方靜逸。客棧樓台邊上，但見長天於干欄邊負手而立，望月沉思。柔羽取了白天新購之藥材器物，緩緩從長天身後走來。

「雲大哥，可否讓我看看你的臂傷？」

長天聞言回神，別過身來，應以微笑，隨後將左臂伸出。

「唉？怎會如此？」難怪柔羽如此驚訝，但見長天臂上創傷，竟已癒合大半，只餘些許淡淡痕跡。

「雲某由於功體之故，真氣盈沛，大小周天運轉隆盛，故而傷病復元略優於常人。」

「倒是柔羽姑娘劍法頗佳，令雲某稍感意外。」

「我等青靈派弟子，雖說修行各有所長，然而實則派中各項技藝，皆須涉獵學習。」柔羽放下手上器物，緩緩說道。

「先前亦曾領教過芷宮道長上乘劍法，但不知柔羽姑娘其餘師姐妹又如何？」

「兩位師姐雲大哥已然認識。其中大師姐精於劍法，乃我派箇中翹楚。二師姐擅各式術法，內功修為最高。」

「三師姐名喚萍角，精於符文咒法，平日甚少出戶。其人雖然沉默寡言，但實則外冷內熱，對我等師姐妹多有關懷。」

「四師姐蕙徵，主修我派拳術，性格外放樂觀，似無憂慮。」柔羽笑著介紹自己的師姐們，不難看出五人感情甚好。

「聽聞柔羽姑娘此番乃是初次下山，卻不知在此之前，又是何經歷？」長天再問道。

「……聽師父說，我尚在強褓時，家鄉村裡曾經爆發了一場瘟疫，包括我的父母，好多村人都因此去世了……」

「長天失言，無意冒犯……」

柔羽微笑著搖搖頭，繼續說道：

「正當村子將要陷入滅絕之時，恰巧當時師父與派中弟子途經此處，不忍我等受病疫之苦，便出手相助，不久便將疫情控制了下來。活下來的人雖少，但總算不致覆滅。」

「不愧是清如前輩，連瘟疫亦能驅治。」長天讚道。

「當時我命在旦夕，師父雖保住我性命，然我實在太年幼，抗力不足，以致體虛質弱。師父見我親人盡皆亡故，便將我帶回青靈峰，傾力照料。」

「十餘年來，師父悉心不懈，終將我體質調養復元。後我感念師父救命及養育之恩，便於八年前拜入師父門下，並以醫道為志，欲效法師父救傷病疾苦於天下。」

「名師高徒，雲某相信柔羽姑娘有朝一日，必能成為不下於清如前輩的良醫。」

柔羽言語至此，原本眼中已略泛淚光，聽聞長天這番鼓勵，回以燦笑。笑顏帶淚，一種不能言狀的光輝由內而發，好不耀眼。

兩人彼此靜默了片刻，柔羽平復了內心情緒後，反問道：

「雲大哥的過去又是如何？今日聽李前輩所言，雲大哥過往曾歷經數次劫難，卻不知是何種遭遇？」

「蒙柔羽姑娘以誠相待，對自身際遇毫無隱瞞，雲某若虛應相欺，便恐有不義了。」長天笑答。

雲長天幼年時生活和樂，與父母定居於成都一帶。父親為縣令部下一小吏，清廉自守，與民無犯，受成都眾人所敬。一家三口數年來安詳度日，可謂至福。然其父為官剛正，無意間得罪當地惡紳，在長天十歲那年的某夜，雲府遭到不明惡徒闖入，府中上下大小盡皆被屠殺殆盡，長天被母親藏於院中枯井，卻終被尋獲。當時全府上下已僅餘長天一人，一班惡徒卻毫無人性，竟以凌虐長天為樂，欲將其折磨至死。

就在長天奄奄一息時，忽有一道士介入，來人修為高妙，轉眼便擊退惡徒將長天救下。原來此人乃是當時於四方雲遊的武當太虛道人，恰巧途經事發之處，眼見不過，故而出手相救。在太虛道人的救治下，長天逐漸復元，並跟隨太虛四處遊歷，太虛見其孤苦無依，便傳授了長天些許內功心法與入門套路，令其得以自保。但長天身負血海深仇，報仇心切，一心渴求太虛收其為徒，以傳授更高深武功。太虛唯恐長天被仇恨所蔽，路走偏鋒，故對於長天請求始終視若無睹。

一年後的某日清晨，長天醒後，不見太虛蹤跡，只於枕邊留下一封信，以及些許盤纏。原來太虛天性自由，不喜拘束，見長天已能自立，便獨自往他處雲遊。信中提點長天，未來需謹言慎行，選擇一條問心無愧之路，莫被仇恨蒙蔽本心。此時長天年紀尚輕，不體太虛此般語重心長，仍一心尋仇。其間苦練太虛先前所授心法與武功套路，日以繼夜努力不懈，一兩年過去，雖稱不上武功高強，但已可謂頗有基礎。

十三歲那一年，長天於遊歷途中與司徒夏陽結識，兩人甚為契合，結為至交，後彼此間多有往來，乃是長天在歷經滅門慘案後，最安和的一段時光。之後又過了兩年，長天偶然於某地發現當年滅口雲府上下那群惡徒蹤跡。盛怒之下，不能自持，貿然隻身殺入，欲雪多年大恨。然而長天以寡擊眾，加以武功尚淺，反被惡徒所敗，身負重傷，幾近垂死。就在長天失去意識前，依稀見到一黑影，將其帶離險地，身法修為之高，前所未見。

不知過了多久，長天終於甦醒，赫然身處一山洞之中。一名身著黑衣便裝男子見狀後，取下頂上竹笠，與長天交談。該男子年約半百，爽朗健談，但氣質神秘，不願具名。在聽聞長天過往際遇後，便將長天帶往山洞深處，讓長天目睹一壁畫。洞內壁上，滿佈龍形刻紋，似是前人所遺留之武學圖錄。原來此山洞乃黑衣男子於行旅間無意發現，由於對壁畫甚感好奇，便在洞內暫居研習。然或許是男子原本修習之武功，與壁畫所示大相逕庭，數月以來，修練竟毫無進境。而男子似對長天際遇略感同情，便領長天觀此壁畫，端看長天是否有機緣習之。不想此間壁畫之奧妙，竟莫名與長天純陽命格相合，長天甫一觀之，天靈有若雷擊，不自覺地逕自修練起來。正巧過往太虛道人所傳授內功心法，以內氣修行為主，長天於數年來實已頗有內功基底，而又由於太虛並未實質傳授長天高深武學，故長天此刻乃有若一張巨幅白紙，只待大肆揮毫，狀似海納百川，修行一日千里，武功大進。至於黑衣男子則於某日外出後，便再也不曾返回洞中。

整整三年，長天終於將洞內壁畫所示武學修習通透，悟出十式套路，於是乃命其名為"龍形十式"。從山洞離去前，長天依循黑衣男子過往交代，將洞內壁畫盡毀，以免淪為他人歹用。再返塵世，長天首要目標，依然是一報滅門之仇，不久後，如願尋到那班惡徒的根據地。卻不想長天此時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語，全力一掌下，竟將惡徒首領轟個五內俱碎，餘眾見驚，作鳥獸散。後長天一一追尋餘眾下落，卻見到這班人在失去勢力依附後，各個皆因為江湖仇恨糾纏，落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長天見狀，心中恍惚，忽然像是有所看破，多年來的仇恨就此煙消雲散。

後長天便行旅四方，行俠仗義，以求一身本領用以利世。其間曾協助官府立下多次功勞，亦救助過許多百姓，其中也包含了當時的廣聯會少幫主──包通。三年間，俠名遠播，威震天下，時人稱之為"神州龍俠"。某日，雲長天接獲廣聯會線報，遼軍欲領兵犯境，並暗中調度，欲從另一關隘缺口進行奇襲。軍情緊迫，眼見大宋國軍調度不及，危急萬分。長天便決定隻身前往關前鎮守，縱然拚個粉身碎骨、同歸於盡，亦義無反顧。長天盡展輕功身法，一日夜間趕至沙場，並立於關前一夫當之。當夜遼軍輕騎共八百餘，長天耗盡渾身修為，與之力拼鏖戰整整一夜。笠日清晨，國軍斥侯前往探查，只見滿地人馬遺屍，而雲長天已不知所蹤。據傳，在此役下生還逃回遼國的騎兵，僅有一百餘人。

此戰後，雲長天身負垂死重傷，漫無目的四處遊走，似已神智不清。後行經一山林時，不慎跌落溪谷，就此昏死過去。再次從鬼門關前返回的雲長天，張開雙眼後，但見自己置身於一山頂小廬中，且不知為何，眉髮已然全白。此山名曰真武峰，終年飛雲流瀑相伴，虹霞時現，靈氣盎然，不似人間。原來長天此番乃被一名老者所救，這名老者雖已鬚髮蒼白，面容卻極具威儀，體態雄壯，全身真氣滿盈，顯然為不世高手。據老者所言，長天此番傷重至極，乃是其費盡心力方能救回，其間歷經長時間的真氣傳運，早已遠超常人軀體所能承受，縱然長天修為絕卓，命體異於常人，生理上亦呈現些許異相，是以眉髮皆白。

長天感念老者救命之恩，加以對江湖塵事已感倦怠，故欲終生服侍於老者左右以報。老者無意接受，但長天執意留下，不願離去。老者無奈下，對長天武功心法等，略行指點，並要求長天在事後，離開此處，回到俗世間，行俠者當為之事，莫要空負一身武學。不想經老者一番提點後，長天原有之武功修為竟又有顯著進境，足見老者確為奇人。作為條件交換，長天只得依約回到市井塵俗，但此時長天已無心於江湖，只是四處遊歷。多年來，雲長天偶爾會返回真武峰探望老者，並尊其為師，而老者雖然始終沒有認長天為弟子，但每每長天前來，老者卻也不至於避不相見。

自塞北關前一戰至今，已歷約莫八年。直至不久前，長天偶然旅經開封，再次遭遇故友包通，一番因果催化之下，長天才又因天鑑錄一事再涉江湖，重啟了這恩仇之路。

前事完

聽聞長天舊事，柔羽只覺恍然，衝擊甚大。短短不到三十年的人生，竟歷經如此曲折遭遇。相較之下，自己父母雖早早雙亡，但自幼得清如養育拉拔的自己，是何其幸福。心想至此，柔羽不禁為長天感到心疼不已。

「那……雲大哥，倘若天鑑錄一事完結，你有何打算？」柔羽問道。

「此間事了後，我欲歸隱鄉野，做一農漁村夫以渡餘生。」

「只是……也得我能安然渡過李神相所言的第五次死劫才行。」長天輕笑道。

「一定可以！過去三次大劫雲大哥都能安然度過，相信第四次、第五次也一定可以！」柔羽激動言道。

「……只是，李前輩雖說我或許是雲大哥能否渡過第五劫之關鍵，但方才聽雲大哥所言，過往三次助雲大哥渡劫者，皆是修為高妙之士，柔羽實在不敢與之相比……」柔羽語帶低落，低頭言道。

「生死有命，柔羽姑娘不須介懷。縱然雲某此生不過三十載，一生亦是俯仰無愧。」

「不……雲大哥千萬別這麼說！你若不測，我會很傷心的……」柔羽一時心急，不慎脫口。

長天聞言，瞪大雙眼，凝視眼前女子，隨即淡然一笑。

「啊……！」似發現自己出言不慎，柔羽萬分羞臊，別過身去，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