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誤了。
我的這個失誤還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要不是我的失誤，現在──現在事情就不會是這樣──
「雅！」
一股很強的力道扣住我的肩膀，硬是把我往後拖。聲音在我耳邊響，叫得耳膜發痛。我想也不想就把手杖往後戳，卻沒有聽到平常都會有的痛叫。
「……很痛耶，萊特，放開我啦！」
萊特收回雙手，我的肩膀還在隱隱作痛，他雖然不太擅長肉搏戰，但拉弓的力道可是一等一，要是在平常，我會懷疑他存心把我的肩骨給捏碎，不過他現在應該沒有這個意思，而只是上下打量我的表情，然後發出感想：「還好，妳還會戳我。這樣比較像平常的雅。」
什麼叫平常的我，難道你們平常都這樣看我的嗎！
我白了萊特一眼，他咧嘴笑了。
「好了，雅恢復正常了，接下來我們得來想想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所謂的「這個問題」，指的是我們現在身處的的這片森林，正確來說，是被植物纏住，一動也不動的那個白影子。
跟平常一樣，我們三個在冒險者公會接了一件可以賺不少錢的委託，這次是調查盤據在森林深處的魔物。鎮上的人包括冒險者公會的委託人都不知道魔物究竟是什麼，只曉得在森林裡採集藥草的村人，若是在晚上去，通常就回不來；那就不要晚上去，白天去好了，但回來的人也是昏昏沈沈，睡下去很快就死了，好像中了什麼毒之類的。那再退一步，不要走進森林深處就好了嘛，可以是可以，但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座城鎮是以出產藥效優良的傷藥著名的地方，而作為藥材，最重要的一種藥草幾乎只長在這座森林，外圈的藥草被採光光之後，要是不冒險往裡面走，就只能在家坐著吃老本。雖說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可萬萬不能，森林裡的魔物跟整個城鎮的生計相比，是哪邊重要可想而知，所以這筆委託的報酬高得驚人。
萊特看我躍躍欲試，決定要接，微理倒是有些反常地在我們提出這件事的時候稍微皺了一下眉，似乎表示不贊成，但最後他還是沒有說一個字，就讓我們去公會接了委託，三個人一塊走進森林。雖說有魔物棲息，但這地方其實這並不是那種陰森森的林子，應該是正好相反，我們進入樹林的時候正午剛過不久，陽光從樹梢灑落下來，還可以看到松鼠在搬運樹果，或者聽見鳥在枝頭叫，基本上，就是一座很普通的、看來對人畜都很友善的森林──就除了位於森林中央的那棵大樹以外！
最先有反應的還是微理，領頭往前走的他走著走著就突然往旁邊跳，我跟萊特只聽到「嘶啪」一聲，跟看到原來還是微理站的那個位置，地面上留下一個很明顯的痕跡，有點像被什麼東西鞭打過一樣。萊特迅速彎弓搭箭，一枝羽箭颼一聲穿進樹葉的陰影當中，卻沒有聲音傳回來，甚至不知道命中哪裡。我們只能這樣判斷：攻擊我們的是位於我們三個正前方的樹，它的樹幹非常粗，呈現幽深的綠跟褐色，枝葉在空中揮舞，不是風造成的，而是它自己在動。那不是普通的樹，而是一隻很大的樹妖。
微理沒有拔劍，萊特再度發動攻擊，又一枝箭飛過空中，被樹妖揮動枝葉打掉；第三枝箭中在樹幹上，卻似乎沒有造成什麼傷害。我也加入戰局，在腳下展開魔法陣，一支閃電打中樹幹的正中央，一支中在樹根附近。這連番攻擊似乎惹惱了樹妖，雖然它不會移動，但空氣卻在咆哮，我們腳下的地面也在微微震動，似乎它的憤怒透過樹根灌進土地，跟怒吼產生共鳴一般。
萊特正要從箭筒裡抽第四枝箭，被微理一揮手阻斷。
「雅。」
微理打了個手勢叫我退後。他的聲音比平常低，十足的警告語氣：「唱火魔法。」
「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曉得妳對火魔法抱有厭惡心態，但很抱歉，現在的我們別無選擇。不用太強的，一個火球就好，只是要威脅它一下而已。」
我猶豫了。
手按在手杖的杖端上，但呼喚火精靈力量的咒語卻是怎樣也唸不出來，不，我害怕看到森林著火，害怕我必須面對四處奔竄的火舌跟灼燙的空氣，還有煙，嗆得人直流眼淚的煙。我害怕一把火就讓森林變成白地，我怕……
一條褐綠色的東西迎面朝我飛來。
「雅！」
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閃不開，只看到白影子撲來，接著身體就被推到一邊，褐綠色的東西纏住了微理，把他拖離地面，吊在半空中。
「微！」
萊特的叫聲比我還響，打在我耳中就像條鞭子般，既辣又燙。
我到底在幹什麼！
這是我的失誤，假如不是我那短短幾秒的遲疑，微理就不會──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我真是……
多虧了萊特把我叫醒。
我們注意看那棵大樹，很奇怪地，它抓住了微理之後，就不再攻擊我們，枝葉在微風當中搖曳，看起來寧靜祥和已極，但微理卻沒有掙扎的跡象。就跟那些來採草藥的人一樣，一被抓住就陷入昏睡。
「萊特……怎麼辦？」
「當然了，只有一種辦法。我的箭射不穿它的樹皮，能壓制它的只有妳的火魔法。」
又是火魔法。
火魔法。
火魔法！
不管我怎麼跟自己說不行、不行，這次不能猶豫，卻還是忍不住要望向被樹枝纏住、高高吊在半空中的白影子。
「可是萊特，燒了它的話，微理就死定了！」
「讓他被抓住也還是死路一條不是嗎？」
萊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逕自抽出一支箭、搭上弓，拉滿，箭尖對準半空中──微理的方向。
「萊特！你要幹什麼！」
「不讓那傢伙痛一下不行……」
我還來不及阻止，箭已經離了弦、撕開空氣飛向目標，我看得清清楚楚，被吊在半空中的那個白影子頓時染上紅色。但是萊特的攻擊見效了，微理因為他那一箭而醒來，開始在半空中掙扎，樹枝隨著他的動作上下大大擺動。
「現在！打準一點！」
我盡量維持注意力集中，加緊速度把魔法完成，右手手杖一揮，一個火球拖著紅色的尾巴飛過半空，打斷了捆著微理的樹枝。微理從空中掉下來，萊特立刻跑去接，但我沒空去看。火紅色的魔法陣在我腳下展開，即使隔著手套，我的掌心好像都還可以感覺到熱氣。
有短短的十分之一秒時間，眼前彷彿閃過鮮紅色的火海。但我把它揮掉。
絕對不可以失敗。
而且我不會失敗的。
我不會──我不會！
公會付給我們的酬勞，除了很多錢以外，還額外追加了一大包品質優良的傷藥，我們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這是當然的囉，微理衣服上被鮮血染得一片紅，即使經過萊特的緊急處理還是無法完全止血，我們回來的路上他走過的地面留下了一條鮮紅色的線，怎麼想都應該多給點補償才合理。
萊特替微理敷藥包紮的時候，我坐在旁邊，猛地想起當初決定接這工作的時候微理不以為然的表情。
「所以，微理，你當初不想接這個委託，是為了什麼原因？你該不會有預知術，知道這次會受傷？」
聽了我的問題，萊特翻翻白眼，微理苦笑著搖搖頭：「怎麼可能，不是啦。我聽到這個工作內容，覺得應該是樹妖，可是妳看，我這種只能打近身戰的，遇到樹妖就縛手縛腳，一點用都沒有，所以不是很想做這件事。我還有點自知之明。」
萊特一面捲繃帶一面嘟嚷：「有差嗎？反正就跟平常一樣，你沒看雅把它燒焦了一半，還從中劈成兩截，這麼狂暴的魔法，我們擔心什麼，站在旁邊看都行！」
我的反射動作又是抄起手杖往萊特頭上打下去。因為身體動得比腦袋快，大概要過了十分鐘以後，才猛地意識到，微理在這件事上，似乎並沒有對我說實話。
我知道命題的人在命「紅線」的時候絕對不是這個觀念。
但是當我看到「紅線」這個題目卻一直線往「血」這個方向去了，所以…………（死）
創作內容
遊戲思維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