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創作（鏡影）幫我想想標題吧

The truth of the mirror

1.

仲雅在午休時間結束的前幾秒驚醒，那是個她記不得的夢。鐘響時，她拿起小梳子，輕輕的拉開椅子走到陽台上的洗手台前整理儀容。那面永遠除不去水漬的鏡子裡，深黑色，猶如無底洞的瞳孔配上長直髮相得益彰，一張冷硬缺少生氣的美麗臉蛋築起了強烈的距離感。至少我自己覺得有安全感......吧......她對著鏡子對自己說。

就在她把翹起的頭髮都梳回應有的角度的之後，鏡中多出了一個人，一個不存在的人物，一個他深信不存在的人物。仲雅一如往常的快速回頭察看，但是陽台上並沒有其他人。

「別看了，妳找不到的。」鏡中的人影很模糊，但是勉強能看出它是雄性，還有，他在說話，只是仲雅認為他實際上並不是聽到他的聲音，而是直接從腦中收到這些訊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越級上了高中之後，她就不時的會在各種鏡面之中看到這類影像。最初只不過是一團白霧，但慢慢的有了形體。

虛影，仲雅姑且給了它這樣一個代號，也算是默認自己帶有這樣的精神困擾。但是他並沒有打算讓旁人知道，一來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二來是虛影到目前為止並沒有造成她生裡上的不適。但是虛影不斷的在生活中各種的反光材質或是任何可以反光的東西中出現，對仲雅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她已經分不清楚壓力是產生了虛影還是虛影造成了壓力了。

先是光碟背面，然後是水坑、湯匙、手鏡，現在已經大膽到可以在這麼大片的鏡子裡出現了嗎？

因為憤怒，因為恐懼，握住梳子的手不禁越來越大力，甚至有要將之折斷的感覺。「走開。」她沒有說出來，但是她知道鏡子裡面的人聽的到。將近三個月了，她已經漸漸瞭解虛影的性質，但是她沒有辦法接受自己擁有這樣的幻覺。

那不是對自己的軟弱感到憤怒，而是純粹對能夠肆意進入他人意識的虛影感到不快。自從最模糊的虛影出現以來，仲雅一直是這麼對自己解釋的。

颯，一聲劃破空氣的聲音，仲雅拿著梳子朝空氣中人影應該出現的位置揮了下去。「走開，不要再出現了。」理所當然的，梳子沒有擊中人影，穿了過去，打破了打開了的窗戶。數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跟想像中的漫天散光以及慢動作散開的場景不一樣，玻璃快速的碎了一大片，可見梳子材質之優良以及當時用力之大。這聲響把方才沒被鐘響醒的同學都嚇醒了。「幹什......」有個人正要發作，但是坐在教室另一頭的他看到流出的血量已經大到連他都明顯可見，於是也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接下去。

座位在窗臺旁邊的幾個人連忙跑上前去，但是仲雅毫不領情，她隨手把梳子拋在窗台的碎玻璃上完全無視一旁驚訝的人群，另一手壓迫著上端血管。「滿意了嗎？」她對著鏡子說，而這一次，是實質意義上的''說''。但是鏡中的人影一點回應都沒有，甚至，還更清晰了些。

就離那個與仲雅相反的存在，只差上幾萬個畫素。

2.

「仲雅你......我把你推去醫療室吧。」總還是有幾個反應比較快的男孩子意識到了事態不對，抽衛生紙的抽衛生紙，安慰的安慰。女孩早讀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大秘密，雖然心理難免些許不平但也不至於到看不清是非輕重。況且難得能找到她有需要他人幫忙的機會，誰肯放過？即使那句「滿意了嗎？」大家幾乎都聽到了，男孩對於這個冷冷的小妹也只當是一時鬧中二罷了。

女孩聽到了那個動詞「推」，便把視角移到了教室中唯一有輪子的物件也就是給教師坐的辦公室椅。皺眉。「不用了，這點流量不算什麼。」用辦公室椅被推到健康中心，那是多丟臉的事情。男孩聽到一愣，一瞬間也接不上來。而仲雅持續犯中二的言行倒也緩和了局面，才沒有發生有人要把抬她下樓的事情。

淡定的從陽台走回座位上拿了一條手帕簡單的綁住上臂打算裝作沒事等上課的仲雅在鐘響之前被人拍了肩膀。「哪，梳子。」一個關係比較親的女孩，柳洌。她把洗淨的梳子遞給仲雅，順便把她輕輕從位子上拔起來。「走吧，我們去健康中心耗掉這節課。」

她說的是那麼理直氣壯，像是沒有半分學生的自覺，但又帶著青春少女的朝氣，這是柳洌一慣給人的感覺，也只有這樣的人格可以不斷的嘗試和仲雅成為朋友。

柳洌心情好的時候會用中國人民電視台主播的標準聲音講話，據她本人表示那是因為武俠連續劇看多了的關係。她的書包跟髮飾都很儉樸，但是仲雅卻從那看出了與自己類似的家世背景。他們兩個的背景太相似了，柳洌身處政治世家，仲雅的家裡軍政商都涉及到。但仲雅沒敢多問，怕是會損害兩人之間的情誼。但是對於家世，兩人都不願太過著墨，這一點柳洌作的挺好，在有點天然呆加上對於武俠小說的過度狂熱成功的減少了別人對於她家庭背景的好奇。尤其在練羽中學，只有背包是自由決定，衣著早已被學校統一，是以髮飾和布鞋得以讓人辨識家庭狀況。

至於仲雅，擁有天然寒冰氣場的結果就是幾乎百分之百機率的傲氣赦免權。如果有人問起：「妳家裡是做什麼的啊？」她總是可以理直氣壯的不回答並反問：「我們有熟到那種程度嗎？」然後不被人討厭，畢竟她就是保持著那一貫的調調。況且高一新學期，多數的圈子也是從國中小的朋友開始發展，越級的她自然是在那些圈子都大略完全之後才被收攏進去。

面對柳洌的邀約，仲雅有點哭笑不得。卻也沒理由的和她走了出去。「右邊，搭電梯吧。」柳洌素來患有懶人病，即便體育相當好卻又不喜歡走樓梯。「妳哪來的電梯磁卡？」仲雅看到柳洌熟稔的從口袋拿出磁卡，不禁好奇的問。前些日子柳洌才被抓到濫用磁卡被口頭警告了一番外加沒收一週，仲雅怎麼也想不透她是又如何弄到這張卡的。

高一的教室在五樓，像素風的顯示版告訴他們電梯還在二樓。柳洌一邊眉毛揚起，一副「本山人自有妙計」的表情。「我找隋城拿的。」隋城是現在的班長，腦筋靈活又善解人義的冷靜男孩。

「真是為難他了。」「才沒有，本姑娘可是有正當理由的。」

3.

門開了。

仲雅的眉頭皺了起來，柳洌一股腦兒的小跑步進去按了一樓的按鈕。

她，看不到，她看不到。

她當然看不到。仲雅這樣想著。

「怎麼啦？快進來。」柳洌好像沒有注意到仲雅的臉色變化，輕鬆的說著。

仲雅現在的感覺既不像是生氣也沒有激動，而是有種「一台沒有目標的飛機終於在半空中因為燃油用盡而失速開始往下掉的駕駛員」的放鬆。是的，事情終究發生了，而我再也不用擔心他什麼時候會發生。

它平常不會這麼頻繁出現的......原本一天至多出現一次，但今天卻接連出現。而且已經清晰到令人厭惡的程度了。人類通常對與自身相似的東西有不適感，對於與自己相反的東西那更是無法忍受。

電梯裡面有三面鏡子，每一面都存在著，那個越來越清晰的影子。他頭上不知道是白色帽子還是白色頭髮，連帶著一身都是白色。仲雅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從她的直覺來看，虛影在笑，而且笑的很開心，笑的讓她自己懷疑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才沒聽見他的笑聲。

白衣，開朗的笑，輕鬆的姿態，舒緩的肌肉與心情。

黑衣，撲克牌臉，壓抑的靈魂，緊繃的神經與意識。

終於，腦袋裡面有一點什麼東西崩壞掉了嗎？已經無法挽回，需要這樣的反匱機制來提醒我「出狀況」了嗎？

因為仲雅遲遲沒有進門且盯著電梯看，柳洌終於覺得有異，回頭看了幾眼。但她什麼都沒有看見。「妳可別嚇我，要是有什麼髒東西不要跟我說。」仲雅終究還是踏入了電梯。「放心，髒東西並不可怕。」

能夠看見髒東西的體質才可怕，能夠創造出不應該出現的物體的能力更可怕。仲雅這麼想著，看著電梯門漸漸關上。

「會暈嗎？」仲雅搖頭。「可是我看你臉色蒼白欸，不，你平常就這麼蒼白了。嗯......還要更白點兒吧。」她沒有反應，單純的不想理他。她說，我聽，這是最平常的溝通方式。況且，電梯裡站了一個不存在的人物，我得很克制才能壓抑不去揮虛影應該出現的位置。

去你的，明明就是不存在，為什麼要卻要裝作你在那裡......

電梯裡，女孩聽著同伴不絕的碎碎小語，面無表情的盯著電梯的某一處。盯著。

4.

一樓，轉教室各處室的辦公室，柳洌有點心虛想要繞過，但是仲雅一口氣也沒喘的走過了學務處、總務處、教務處，柳洌只好戰戰兢兢的快走跟上。「欸，這樣很恐怖啊！」仲雅頭沒回就回：「怕什麼，偷溜出來就要有偷溜的氣魄，真不懂到底是誰滿手是血。」柳洌一時語塞，但畢竟是政治家族的成員，嘴人的功力遠在人品之上。

「也是，看妳急的，今年的份都流光了吧？」仲雅聽到還真想暈過去。

健康中心，今天值班的是孟姨，常常幫柳洌開請假證明的中年婦女。柳洌沒事來這裡避難的時候常常跟她聊一些歷史政治之類了話題，仲雅從她倆言行來看，柳洌鐵定是翹了不少課。

當她朝孟姨桌前伸出那隻手之後，孟姨一邊包紮，一邊口若懸河般的講述生命的重要性......

「我說護士阿姨......姐姐，如果想要傷害自己，是不會用碎玻璃的好嗎，而且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傷口應該集中在手臂而不是手掌吧？」仲雅心想：難怪她們兩個可以成為忘年之交。

孟姨的動作頓了一下「唉呀！你看我傻的。」又繼續拿捏子挑出細小的碎片「最近剛去上心理輔導的進修班，難免想賣弄一下嘛！」

仲雅無言，感覺心很累。她看著孟姨熟練的從她的掌心掌背中挑出碎片，但是「痛」的感覺卻不明顯。她發現感覺有一大部分都是想像出來的，如果對某種感覺有相當的期待，那多半就會跟想像的相仿。譬如說看到銀色蘋果的摽誌，就會認定下面會看到的五個字是蘋果，而不是aqqle，即使你這麼看到。

所以「痛」這種模稜兩可的感覺也是被期待的感覺之一，通常人們因為害怕所以高估了痛的感覺，所以大腦給的反匱才會那麼強烈。仲雅冷冷的看著自己的掌心也是因為她試著感受痛應該有的強度，進而壓制。

在上紗布的時候，孟姨似乎也發現了仲雅在過程中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最多只是皺眉，不經讚許：「小妹妹很勇敢，下次小心點啊。」聽到「小妹妹」，仲雅好像有一點什麼被觸動了，她罕見的回答：是的。

「柳洌，妳不回去嗎？」處理完，仲雅走到休息室的床邊看著將要睡著的柳洌。「現在幾點？」「上課過十五分鐘。」女孩翻了個身「孟姨好快啊，我還以為可以撐到下課呢，就說我中暑吧。」說完就用枕頭把自己蓋起來了。

......真是直爽。仲雅也很無奈，至少她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面對老師說謊。她拉來一張椅子，從裙子的口袋裡面拿出一本比單字書還要大些的小書來看。

那本書無關學業，書名是：

口袋經濟學。

5.

仲雅本身可能也很難注意到吧，從小到大一直逃避的事情，卻已經變成了不得不做的例行公事，甚至衍生出一種強迫症。家裡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原本公司的繼承權是沒有她的份，但是前幾年大他六歲的哥哥離開家裡逃到美國展開樂團人生之後，家裡的重心就轉移到仲雅的身上。

說起來很諷刺的是，國中三年的東西，被強制壓縮在一年之內學完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對於仲雅來說，把那些東西填進腦袋裡面不過就是晚上少睡三十分鐘的辛苦。後來家族為了節省時間，在不久之後就讓她上了高中，而那不過就是另一個讀書的輪迴。

但是，她的痛苦所在並不是因為讀書的壓力。相反的，她在以學力打擊他人這點上抱持著欣然的態度。

痛苦來自於不平凡。來自人與人之間那種無法消去的隔閡及距離感。仲雅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但也不是狂妄到認為他們不應共處一室，但是要說成是天才與凡人的差別又太超過了。「我不懂你們在幹什麼」恐怕是最貼近的說法，儘管這樣跟某些天才的煩惱相仿。

人生也太短暫了，你們為什麼還要這樣浪費時間？

在哥哥還留在家裡之前，仲雅的生活過得十分輕鬆愜意，雙語學校的在學時數不多，回到家後就跟仲令一起棒球或是一起讀書，因為資質不錯加上沒有所謂的學習壓力，仲雅的知識量很輕鬆的就趕過了童年的所有人。

但是錯就錯在，仲雅建立哲學觀的時間太早了。早的讓他沒有辦法分辨理論和現實的差距就吸收了。

「大仲馬（仲令的綽號），這是什麼音樂啊？」那天仲令在家裡的影音播放室裡面玩著黑膠唱片。「2001太空漫遊的配樂。」「不是吧？那個盒子上是李查史特勞斯的作品集欸。」仲令把手身過去，翻到背面指出簡介的地方。

查拉圖斯特拉斯如是說：2001太空漫遊配樂。

「拉圖斯不是那個時鐘怪？」「......那是一本書的名字，跟線上遊戲一點關係都沒有。」仲令也沒想什麼，到書房裡找了那本尼采的書給仲雅。

「我只看了一點點就不看了，爸的書還是上個世紀的翻譯版，看的我好亂啊......」

仲雅難得找到哥哥看不完的書，心裡暗暗想這要及早把它看完，彰顯自己的能力。隔天，女孩被發現比平常早了半小時起床，她在讀那本書。

事實上，她一整晚都沒有睡。那本書給他的衝擊性太大了，在如此年幼的她來看，整個世界都因此翻轉。

是個週六，仲雅輕輕的走到正在打遊戲的仲令面前：「我們出去吧，別在家裡浪費時間了。」

那是清晨四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