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的世界(1)

爸爸曾經說過，世界在你真正了解它以前，不會只有一個。

爸爸說他也是聽爺爺說的，爺爺也是聽曾祖父說的。

這樣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也算是生命短暫的人類超越時間與空間限制的方法吧。

一個不存在的事物，名為「知識」。

***

「唉喲！」

一個在巨大的鳥榕樹下寫著筆記本的小孩，被其他幾個個頭明顯比他大上一輩的中學生們欺負著。

對著年約四五歲的小孩子又踢又打。

「哼！你就是老是在這裡寫這些有的沒的，你的爸媽才會死掉啦！」

「還知識咧！讀一年級了沒？」

「讀書？我看他得先學會怎麼一個人洗澡吧！」

幾個人嘻嘻哈哈的又踢又踹，但小孩只是悶不吭聲的護著身上的筆記本。

但越是這樣，那幾個中學生就越是生氣，也踢的越兇、罵的越兇了。

幾個經過的鄰人們，都沒有人出手制止。

因為那個小孩是個沒人養的孤兒，一家死在一場無名的大火下，只有這個小孩平安無事。

有人就傳說，說不定火就是這個小孩放的！

也有人說，小孩整天就呆在榕樹下，說不定就是……

但大人們沒人說出口，就只是「阿隬陀佛」、「阿隬陀佛」的唸著，便急急忙忙的走開。

這些日子以來，沒人知道小孩是怎麼活下來的。

只知道，自從小孩來到這個榕樹下，原本停在榕樹上的黑鴉便越聚越多，越叫越兇了。

因為是這麼不吉利的鳥，所以村人都很害怕，也就任由那些中學生胡作非為。

說起來也有些借刀殺人的心思，反正那些中學生的父母都是鎮上的大官，沒人會去動他們的。

「六點了！六點了！」

喊聲一至，家家戶戶通通緊閉門窗，幾個中學生聽到後，便也「嘖」了一聲，烙下幾句狠話便衝回家裡去。

六點後的村子，變的越來越無生氣。

自從那把無名火後，村裡的人在六點過後出門的人，總是出多入少，漸漸的大夥都不敢出門了。

打更的六點前一刻，就會在村裡繞行，提醒大家快回家裡，把門窗鎖好。

那個小孩是唯一的例外，他的死活是沒人要管的，最好是就此消失不見是大家心頭的想望。

但小孩卻只是坐平了身子，抬頭看向最後一絲如殘血的夕陽，穿透了層層的鳥榕氣根，搖晃著。

傳說中，這棵活了很久的樹原本只是一般的榕樹，但自從有位被富家公子污辱的女子在此上吊後，從此這棵樹就只有黑色的烏鴉會靠近。

但事實上，這棵樹一直是村人們生活的重心，也常常有各式各樣的鳥類、松鼠等動物居住在其上，曾經。

小孩看著頂上搖晃的氣根，紅色的光線射在白色的鞋子上特別醒目，如血一般。

「姊姊今天也不下來嗎？」小孩稚嫩的嗓音平靜無波，完全聽不出這一整天的暴力帶給他的傷害。

白色的鞋子左右搖晃，像是在說「不」一樣。

小孩見了也學著鞋子一般左右搖晃。

真是怪了，小孩嘆了口氣。

明明這麼明顯的存在著，只因為看不見，大家就可以裝作不知道？

明明都「感覺」到啦？

冷冷的目光自上方射來，小孩只是抬頭笑笑的揮揮手說：「我沒事，不用擔心。」

看著被大火吞噬後的焦黑遺跡中，數個模糊身影如未燃盡的黑煙冉冉升起，小孩開心的笑了。

「沒關係，不急。不用急著收拾他們。我們先吃飯好嗎？」

黑煙似平常那樣在廢墟中移動著，小孩只是微笑的，靜靜的看著。

「明明就有很多東西是超越時空的……真是可惜啊。」

風一吹，小孩的身體也如輕煙般飄散了開來，但又隨即聚合在一起。

「還沒……時間還沒到呢……我們等著。」

夕陽西下，世界被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