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風雲

共和二七七三年二月二日，張掖 
「聯合省代表蒞臨會場！」 
隨著司儀的大嗓門，會場上散散落落的官吏士兵們，紛打起精神來，畢竟今天是河西省成立的大喜日子，門面總要做給外人看；雖說河西省實在也沒什麼物質條件可以撐出什麼像樣的門面，不論是這個臨時用土磚搭建的禮堂，還是面黃肌瘦的省政府文武百官們。 
會場內竹竿撐起的布條上，寫著「河西省成立壹週年紀念大會」。然而在這一週年中，河西省真正存在的時間合計不過三個月，其中兩個半月還是去年年初二、三月的事。當共和二七七二年四月十四日青海省防軍進入「河西省會」張掖時，還未獲得聯合省正式承認的河西省長馬仲英，率著實際人馬不及一營的「河西省防軍」出奔酒泉。為了爭取在北京的聯合省政府認同其一手創建的「河西省」，馬仲英決定冒險率殘部由酒泉經西套，橫越漠南四省進入京兆外圍，再伺機活動北京政界，同意河西建省。經過一連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衝突與協調後，僅存一大連的河西軍暫獲同意安置在熱河北部的木蘭圍場一帶，靜候聯合省政府與西北政務院之間的公文旅行結果。而當時，曾大嘴正是在這支不知明日在那的「河西省防軍」中的一介小兵，一個連戰馬都沒有的騎兵。 
現在的曾大嘴－－胸前符號上寫的是「河西省防軍騎兵第四旅第十一團第四十一營營長曾達尊少校」－－正立正站在第三排，與省長兼中將省防軍司令馬仲英共同向大會主席，由北京遠道而來的聯合省政府陸軍部騎兵總監何柱國上將敬禮。對整個河西省防軍而言，何將軍是他們絕地逢生的貴人。大嘴記得特別清楚，他第一次見到何柱國總監的日子，那是一個天氣略帶炎熱的傍晚……。 

共和二七七二年八月二十三日，木蘭圍場 
曾大嘴無聊地倚著步槍，眼望著似乎無際無邊的草原，這塊地方跟家鄉很像，但草更為高，更為茂密，生活比家鄉更容易，可以的話真想就這樣一直待下去。 
不過這裡畢竟不是家鄉，而是借來的地方，而且還是因為地主熱河省防軍認為這地方太貧瘠，流浪而來的「河西省防軍」也太弱了，不願花費太大精力清理他們。只不過，一支讓人沒意願清理的隊伍，也就讓人沒意願收編招安，「河西省長兼省防軍司令」馬仲英奔走許久，許多部隊連設局併吞他們都懶得去做，只求這支客軍不要擾民而已。 
因此，當曾大嘴注意到遠方飛揚的塵土中，除了尕司令出門時隨侍的四騎外，還有一輛在此荒野僻壤裡不容易看到的轎車時，大嘴下意識感覺到，尕司令終於找到接頭人了。 
此時，來者中其中一騎突然加速跑向軍營，並很準確地在大嘴前減速停下。大嘴認得眼前這位尕司令眼前的紅人，大夥所稱的「大俠」副官，傳言他投靠河西前，曾在河南陜西一帶闖盪過，這次馬仲英之所以在丟失張掖後，千里迢迢地跑到首都附近，就是聽從大俠的獻策，想由中央下手，使聯合省政府承認河西省的設立。 
「通知大夥集合，司令要和總監一同檢閱部隊。」大俠剛吩咐完，大嘴立刻跑入營區，不會兒部隊開始向校場集合，待轎車開抵校場中央時，全軍約兩百人已差不多集合完畢，由留守的副軍長，尕司令的弟弟馬仲傑整理隊伍。 
轎車門打開時，尕司令馬仲英已下馬走到剛從車內出來的陸軍部騎兵總監何柱國身旁，開始共同校閱這支僅兩百人的「河西省防軍」。這件事其實只要何總監立定原地一眼望去，不用花太多時間就能完成，反之校閱將領們的反應與私語，底下的受校官兵也可聽得一清二楚。站在第三排的大嘴就聽到何上將的副官念念有辭：「跟事前獲報的數量一樣少。」 
「就是要這麼少。」何將軍私下訓了副官一句，然後回到校場中央，在接受馬仲英敬禮後，隨即開始訓話：「各位遠道由河西來到熱河，仍能保持此等高昂士氣，可見仲英兄治軍有方，本人在此特予嘉獎。」 
何將軍停頓一下，隨即口氣嚴肅：「日前仲英兄向聯合省陳情，希望聯合省調停西北局勢，支持河西建省。老實說，河西地處貧瘠，十一縣南以自給，聯合省照說沒有同意河西建省的理由。 
「然而，近期東北局勢日益惡化，去年東北當局為防赤俄入侵，三省防軍主力盡調邊界，奉天改名遼寧時新建之遼寧省防軍尚未完備，近日復調往興安特區處理中村事件，瀋陽附近兵力空虛，一時間又無他省兵力可填補。此情已為日本關東軍偵知，有意趁機生事。 
「因此，本人徵求仲英兄同意，準備調動各位移駐瀋陽附近，盯牢關東軍異常動向，以便即時弭平事端；這段期間糧餉將由聯合省負擔，事成後聯合省亦將協調西北當局，正式接受河西建省的要求。」 
何柱國簡單訓話完畢後，馬仲英走向何將軍前敬禮，隨即轉身向麾下喊話：「今日何總座一方面為咱們爭取到一條活路，一方面也給咱們一個報效聯合省的機會。大夥過去與兄弟一同奮鬥至今，以後也將一同努力，絕不辜負何總座的厚愛，為了河西省，也為了聯合省！」說完，立刻抽出腰間騎刀指向天際。幾乎與馬仲英抽刀而出的同一瞬間，全軍刀矛也一同刺向青天：「為了河西省！為了聯合省！」 

共和二七七二年九月十七日，瀋陽 
曾大嘴騎著馬沿鐵路巡邏，不到一個月前的困苦就像已醒的惡夢一樣逝去了。騎兵總監何柱國上將依約供糧供餉，使河西省防軍脫離有一餐沒一餐的窘境，不僅如此，何總監還將中央四個騎兵旅編餘軍馬武器移撥馬仲英，使其麾下兩百人得以個個有槍拿，人人有馬騎，成為名符其實的騎兵了。 
「中央騎兵軍馬這麼多，為何不直接將旅擴編為師？」大嘴在領取馬匹時，不解地問負責配給的大俠。 
「中央騎兵不是軍馬多，而是以後改坐鐵甲車，不騎馬了。」大俠隨便回應。 
「鐵甲車？就是你上次說的那些鐵牛嗎？」大嘴奇問。 
「對，那次我陪尕司令去騎兵司時，本以為那裡會有成群的馬匹，結果放眼望去全是鐵牛，司令拜謁總座時，總座說中央騎兵四個旅去年已經開始全改坐鐵牛了，已由聯合省接管的直隸省及奉天省防軍，今年騎兵旅也正在換裝中，他正為如何處理編餘軍馬而頭痛，尕司令才能趁機要到這麼多軍馬。」 
「那有不騎馬的騎兵？」大嘴咕嚨。 
「何總座也是這樣想，只是關內軍馬難養，一般人不常騎馬，訓練許久也只能以馬代步，到了戰場一樣還是得下馬作戰；真要他們策馬衝鋒，還是沒法做到。」大俠嘆道：「既然中央騎兵絕大多數都是這種半調子的騎兵，以馬代步還是以車代步其實沒什麼差。也因此總座一面為中央騎兵全面換裝，一面也一直希望能找到真正擅長騎兵戰術的部隊，維繫住騎兵傳統，才會找上尕司令的。」 
一個遠方的爆炸聲打斷了大嘴的回想，將他拉回現在的世界裡。他本能地將座騎勒往聲音來源，以韁繩催促馬兒加速趕往現場。一路上他聽到熟悉的馬蹄聲，其他夥伴也聞聲自動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集中。 
「你也聽到爆炸聲？」 
「聲音好像在鐵道附近。」 
「誰引爆的？工程隊在施工嗎？」 
「誰會在這麼晚的時候施工？」 
「難不成真的是日本人幹的？」 
「說不準。」 
「去看看吧。」 
十幾騎原本分在不同處巡邏，此時不約而同集合的戰友短暫討論一下，就一起加速往事發地點靠近。不多久又是一陣爆炸聲，這次大夥都對其中夾雜的槍聲聽得一清二楚。 
「大嘴，回去通知尕司令增援。其他兄弟，我們上！」 

共和二七七三年二月二日，張掖 
當時命令大嘴回去要增援的長官，此時已不在會場上。大嘴記得當尕司令帶著全軍一百七十餘騎趕到現場時，首批兄弟只剩兩人還有氣息呻吟，尕司令見狀怒從心生，舉刀一喊：「為了河西省！為了聯合省！」就立刻策馬前衝，所有人亦跟著衝鋒。此時本以為已解決前一波小股騎兵搔擾，將作戰正面重新轉回北大營方向的關東軍，側後方突再遭百餘騎衝擊，陣腳大亂，兵力單薄的遼寧省防軍則在獲知援軍抵達後軍心大振，終於打退陣前的關東軍。 
「……由於貴省防軍在瀋陽的奮戰，聯合省及遼寧省得以阻止日本關東軍部分將校的盲動，避免一場悲劇的發生。在此僅代表聯合省向貴省省長兼省防軍司令馬仲英，以及在戰場上殉職的官兵們，頒發、追贈文虎勳章乙座，以彰顯各位對聯合省的貢獻！」 
何柱國上將頒完勳後，遼寧省代表隨即致辭，向曾參與瀋陽之役的其他官兵頒贈遼省獎章，不過底下的人已經不把兄弟省的代表的講話當一回事，開始竊竊私語。 
「聽說遼寧省又要拆分為東、西兩省了。」 
「遼寧省不是才從奉天省改名不過三年嗎？」 
「那他們頒贈給我們的那個什麼獎章，該不會也只有我們拿過吧。」 
「遼軍才剛編練完畢，又要分兩半了……」 
「聯合省似乎打算仿奉軍先例，把遼寧省防軍也收歸中央，再建新的遼東、遼西省防軍。」 
「那胡拐子豈不變成中央軍了？那天去錦州時叫他請客慶祝！」大嘴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前面的第二旅旅長回頭斥喝。黃旅長正是當年首批存活下來的兩人之一，另一位因為受傷嚴重，已不能再騎馬作戰，就轉到省政府負責徵兵了。 
大嘴只好噤聲，所幸典禮也差不多到尾聲。等典禮一結束，大嘴就迫不及待離開會場，爬上自己的座騎策馬出張掖縣城。當官後就得參加這些無聊的集會，大嘴還是有點懷念小兵時的感覺。 
當大嘴到了城外的軍馬牧場時，他傻了眼，怎麼突然憑空多出這麼多馬？ 
「聯合省移撥給我們的。」身後大俠的聲音響起。 
「所有中央騎兵的編餘軍馬？！」大嘴高興地大叫：「我一直想學蒙古人，在戰場上一次帶三匹馬上場！」 
「不只軍馬，」大俠點頭：「何總監準備讓河西省成為聯合省的騎兵後備軍，以及新式特種騎兵演訓場。我現在就正在準備籌設獨立駱駝兵團，大嘴你有沒有興趣改騎駱駝？」 
「等我把行進間換馬練好了再說！」大嘴話剛出口，連人帶馬已衝進馬群中，開始興緻勃勃地挑選備用座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