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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詠嘆之詩-首部曲-II-序幕-盛宴-

山巔一寺一壺酒 | 2022-07-19 20:33:48 | 巴幣 1004 | 人氣 1342




La poésie avec soupir de météore
流星詠嘆之詩
The poetry with sigh of meteor
Episode–II
 
序幕
盛宴
 
 
 
 
「你在做什麼?諾爾!」布里恩一舉彈開壓上槍身的重劍,旋風般地迴轉一圈,一腿踢開近側的白鎧守衛:「…連你也瘋了嗎?傻小子?」
諾爾緊咬牙關,夾緊雙腿,奮力騎在黑色短髮的壯漢背上。鮮血不斷自壯漢的後背泉湧而出,一再提醒少年這些傷口因誰而起。但是他並不打算退讓,更不願就此退縮,反而對著跪坐在地的流淚女子大吼:「快逃!愛德琳!」
烈火,持續燃燒。
不遠處的樹下坐臥一名滿臉鮮血的金髮婦人,她的腦袋被人一斧劈開,無語地瞪視不停掙扎的黑髮壯漢,傾訴著死前的憤恨與不甘。
這時的你聽見了嗎?絕望與憎恨的嘆息?傷心與無奈的哭泣?還有那一陣接著一陣,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能聽見…」諾爾沉下嗓音,加強雙手的力道:「那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正在靠近,有誰來了…」
他說的沒錯,有人來了。輕快的腳步、優雅的身姿,配掛著短劍與短弓,諾爾認識他們。
「呦哈!布里恩!別告訴我們來遲了!」霍恩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他的臉上堆滿得意的笑容,手中還握著那把短弓:「哈哈!你們聽我說…任務成功了!多虧黛絲提妮,鐘樓附近的烽火順利點燃了,援軍就在……等一下,諾爾,你在做什麼?」
布里恩僥倖躲過兩名守衛的突襲,緊接著又被三名守衛逼退幾步。他兇狠地怒視眼前的守衛,旋即甩過一弧銀光,高聲呼喊:「霍恩,快點阻止那個傻小子!諾爾也是叛徒,他打算殺了菲爾殿下!」
「你說什麼?諾爾…打算殺了父親大人?」這時後方忽然傳來少女的聲音,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語氣帶著些微顫抖,任由倒映火光的短劍滑落手中,踉蹌倒退幾步。
身後的城鎮正在熊熊燃燒,時不時迸出明亮的轟天大火,並於漆黑的夜空綻放最燦爛的火花。然而這時的他們壓根無暇顧及此事,放聲號哭的少女、阻止瘋狂壯漢的少年、與士兵糾纏苦戰的傭兵、不知所措的遊俠、徬徨無助的女盜賊…
他們接受命運女神的牽引,無意踏上了這片平緩的山丘,交織出弗圖娜的下一篇章。憤怒與哀傷、猶豫與無奈、惶恐與絕望,全都隨著竄升天際的火焰絢爛炸開,一如桂莉芙破碎崩壞的內心。
 
「這是真的嗎?這不是真的對吧?你也打算背叛我們嗎……諾爾?」紅髮少女氣得渾身發抖,雙唇發顫:「梅格–希爾究竟還對你說了什麼?說啊!這究竟都是怎麼一回事?」
 
「該死!霍恩、桂莉芙……他媽的,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不是我們想的那樣?那你現在究竟在幹嘛?我明明一直都很信任你…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紅髮少女一腳踢開失去頭顱的守衛,順手拾起腳邊的漆黑長槍,緩步走向少年。
短髮壯漢保持著最後一絲意識,口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呼嚕怪聲,盡可能地做著掙扎。少年則是緊貼壯漢,任由奔湧流出的鮮血染紅前胸,死命地將他牢牢固定原地。
 
「這就是你所謂的誓言嗎?無論遇上任何危險都會保護我,你答應過我的!」少女流著兩行淚水,憤怒地舉起手中的長槍:「你向我保證過的!」
 
「桂……莉芙?」諾爾回過頭,驚恐地看向襲來的黑影:「等一下!桂莉芙!」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叛徒!」
 
 
 
        ———數天以前。
 
「哈…哈…哈!」
男孩氣喘吁吁地奔跑在金黃的麥田,任由撫過臉頰的微風撩起金色的短髮。
他探頭望了一眼麥田的尾端,棕色的及肩短髮,笑起來帶有淺淺的酒窩,那是愛德琳。
男孩咧起嘴角,再度加快雙腿的速度:「晚回家的人要讓出一片火腿!比賽現在開始!」
 
「什麼?蘭斯,等等我!嘿,這不公平!」
 
名為蘭斯的男孩才不管這些規矩,他又跑又跳,任由愛德琳的呼喊自身後拋開,輕巧俐落地躍過田埂與溝渠,爬上一旁的斜坡,竄進斜坡後方的樹林,那兒藏著一條專屬於他的決勝秘徑。
秘徑––––這就是能夠贏得這場比賽的秘密絕招,縮短回家的路程,讓他能在這場比賽出奇制勝。這條隱密的森林小徑早在很久以前,第一次下田幫忙農活的時候,不,或許更早,早在蘭斯隨著年長的姊姊一同送餐的那日,他就發現了這條神秘且深邃的荒涼林道。
蘭斯活潑地奔跑在這條鬱鬱林中的羊腸小徑,時而暢快地蹦蹦跳跳,時而回頭確認是否有人偷偷尾隨。矮小的他穿越一片又一片的灌木樹叢,在覆滿草皮的泥地發出「啪踏」、「啪踏」的聲響,興奮地四處張望。
但是走路不專心的結果就是沒能察覺眼前的狀況,迎頭撞上了潛藏在樹林後方的龐然大物,那堵柔軟厚實的羽毛高牆。他先是踉蹌地倒退幾步,接著一屁股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頭聳立眼前的毛茸巨物——牠有著老鷹的喙、巨大的雙翼,還有獅子的身體和尾巴。
男孩當然聽過這種生物的驚人傳說,但是論到親眼見識這頭高貴的傳奇生物,那還真是頭一遭。他不知所措地吞下口水,目不轉睛地瞪視著眼前的獅鷲獸,直至這頭龐然巨獸的主人悄悄現身。那是一名身穿漆黑鎧甲的騎士,猶如天空一般的蔚藍絲帶披掛肩後,上頭燙著金邊的獅子徽印,與騎士胸口的印記一模一樣。
 
「孩子,你怎麼會來到這裡?」騎士詫異地踏步向前,同時從那頂深不見底的頭盔底下傳出氣音。
 
「噢,我…我…因為比賽,大人。」蘭斯的腦袋一片空白,此時無論是誰向他提出問題,男孩都會據實以告。
 
「比賽?什麼比賽?」
 
「比賽誰先回到家!」蘭斯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巴,瞅了一眼盤踞眼前的高大怪物,怯生生地吞了口水:「獲勝的人就能贏得一片火腿!我和姐姐的比賽!」
 
「那可真是糟糕,看來你會輸掉這場比賽,假如你再不快點動身。」騎士說的沒錯,蘭斯每在這裡多待一秒,勝利就離他越遠。顯然他不在乎,相較一片火腿,他更想再多瞧一會眼前的這頭傳奇獅鷲,雖然前一分鐘他還嚇得跌坐在鬆軟的草地。
 
「你說的沒錯!大人。」蘭斯點點頭:「不過就算輸掉這場比賽也沒關係!」
 
「為什麼?」
 
「因為獅鷲獸!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傳奇怪獸!而且就在這麼近的距離!好—酷!這簡直酷斃了!」
 
「呵…你不害怕嗎?男孩?」騎士冷笑一聲,一手放上佩掛腰際的劍柄:「牠一腳就能踩死你。」
 
「咦?…哼!騙人,」蘭斯堅定地搖搖頭:「牠才不會。」
 
「哦?為什麼?你怎麼覺得牠不會這麼做?」
 
「因為你是牠的主人!要是沒有你的命令,牠就不會這麼做!」
 
「也許,也許。」看著眼前這名手舞足蹈的男孩,騎士也被逗樂了。不過這份短暫的輕鬆並未持續太久,他很快便恢復原先的態度,冰冷且不帶一絲情感:「不過這傢伙最近有些難搞,要不然我也不會降落在這座森林,所以我建議你最好別太靠近。」
 
「真的?牠會不聽你的命令嗎?牠叫什麼名字?」男孩依舊保持著興奮好奇的模樣,他伸出雙手,試圖觸碰獅鷲獸的翅膀,壓根沒有聽懂騎士的警告。
 
「戈雷,這是我替牠取的名字。嘿!千萬別伸手碰牠,否則你的手指很可能會被咬得粉碎。」
 
「嗚喔…酷!」這次男孩總算被嚇著了,他迅速抽回雙手,猶如觸電般地向後彈跳幾步,逗得騎士哈哈大笑幾聲。
「好了,你該回家了。」騎士一手拉過獅鷲項上的華麗韁繩,接著又拍了拍那戈雷的龐大身軀,向男孩揮手告別:「別再來這裡了,這兒不是你這種淘氣鬼該來的地方。」
 
「你說得沒錯,大人!我的確該回家了,希望我的晚餐還沒長翅膀飛走。」雖然他還想再多看幾眼雄偉的獅鷲獸,但是騎士說的沒錯,他不該再繼續逗留下去。
蘭斯禮貌地向騎士行禮,然後循著既定的路線返家。
然而就在這時,男孩並未察覺那名騎士正悄悄地拔開腰際的配劍,踏著無聲的步伐尾隨在後。
 
「噢…對了!」蘭斯忽然停下腳步,想起什麼似地回過頭來。他依舊一臉天真無邪,臉上掛著燦爛的純真笑容,向著眼前的騎士做出最後道別:「以後我也要成為一名騎士!這樣我就能騎上獅鷲獸,和牠們一起在天空飛翔!」
 
騎士停下腳步。
望著男孩離去的背影,他緩緩將劍收回劍鞘,安靜地走回戈雷身旁,翻身躍上獅鷲背上的豪華皮鞍。他一手緊握韁繩,一手掛上羅威爾皇朝的旗幟。
在即將颳起的狂風之中,騎士若有所思地望向遙遠的明月,無奈地露出一抹苦笑:「恐怕不會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孩子。」
 
 
 
 
「你遲到了!阿法爾!」震耳欲聾的怒吼,宏亮且高亢。
那是一名身型魁梧的中年壯漢,有著一頭束起的灰白馬尾,臉上佈滿過去烙上的輝煌––––那一道又一道的傷疤與劍痕。他一拳砸上眼前的木製長桌,急促地發出喘息,幸好桌上僅有一張寬大的羊皮地圖,呃…外加幾枚木製棋子,要不然待會可要費心收拾了。
 
「我很抱歉,騎士長,」名為阿法爾的獅鷲騎士脫下頭盔,清爽地甩了甩那頭金黃色的短髮,輕描淡寫地說:「中間出了一點小插曲,戈雷那傢伙又調皮了。」
 
「怎麼?牠還能在空中拉屎嗎?」騎士長不悅地拍開身後的披風,豪邁地敲了幾下胸前的鎧甲:「每次遲到總能想出新的理由,真有你的啊!阿法爾!」
 
「唉…比那更糟,牠直接飛進了迪斯托瑞旁邊的森林。」阿法爾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我也是受害者,戴維。」
 
「沒有理由!沒有藉口!阿法爾,你的理由我聽得夠多了,我真是受夠了!能不能偶爾給我們一點驚喜?一次,哪怕一次也行!兩個字,準、時!」
 
阿法爾撇了撇嘴,看上去並不同意,但是他並不打算反駁這名身穿獅紋鎧甲的魁梧壯漢,要是他再多說幾句,戴維很可能會更加惱火。
就在這時一位女子站了出來,她一臉無奈地離開營帳的角落,快步走近這張長桌,熟練俐落地抽出配劍,一劍刺穿平放桌上的羊皮地圖。
女子有著一頭烏亮的黑髮,波浪般捲起的鬢角,以及一對深邃的藍眸。她是皇朝之劍,琳達–斯奈德,最近幾年爬上皇朝六芒星的閃耀新星,掛在她那對雄偉雙峰上方的金黃墜飾便是再好不過的實力證明。
琳達一手拍上長桌,毫不客氣地面向爭執的兩人:「諸君,別忘了我們是為了什麼相聚在此。」
「要是讓思佩愛克斯的士兵見到我們的爭吵景象,我看他們一定會笑破肚皮。」她拾起桌上的一枚棋子,視線轉向端坐在長椅上方的白髮老人。
老人正死死地盯著琳達那對聳立胸前的雄偉雙峰,以及身後那對圓潤翹臀,噢…就連富有光澤的小麥色皮膚都是他的最愛,簡直就和柔嫩的牛排搭上一杯香醇紅酒一般迷人。更令他為之陶醉的是女子那身戰士裝扮,憑藉這套稍顯暴露的打扮襯托,就連她那富有彈性的身型曲線都一覽無遺––––這可是標準的羅威爾美人。
        可惜他的意淫並未維持太久,因為老人很快就察覺到琳達正在瞪視自己。不過他並不慌裝,反而先裝模作樣地輕咳兩聲,慵懶地自長椅站起,神態鎮定地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走近長桌。
長桌旁,老人一臉狐疑地看向年輕的金髮騎士,同時用著他那粗糙且尖細的聲音質問對方:「你在趕來這裡的路上沒有被誰發現吧?皇朝之鷹。」
「不,當然沒有。」阿法爾想都沒想便撒了個謊,不過任誰都會相信他的回答,畢竟這次他的回應一點猶豫也沒有。老人點了點頭,接著又將視線轉向那名美艷的女戰士身上。不過當他發現琳達已經捲起那襲寬敞的狐皮大衣,緊緊裹住豐滿誘人的身軀之後,很快便露出了悲涼的哀傷表情。
幸好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冷靜,迅速抹平了短暫的失落表情,並將手中的拐杖朝下敲了幾下。他還記得自己的身分,他可是最資深的皇朝六芒:輝印暗影。此番前來不為其它,只為達成皇朝金獅的長年夙願。
這時,老人展開雙手,用著他那難聽的嗓音大聲宣布:「好了!看來所有人都到齊了!看來是時候了,諸君,讓我們開始吧!」
阿法爾有些訝異,這名年近八十的老頭居然還有如此充沛的活力,說不定對他來說,活上百歲也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現在並非驚訝的時刻。
他輕閉雙眼,恭敬地將老人的台詞延續下去:「開始吧!這場狂歡的宴會!讓鮮血成為宴會的美酒,讓哀號成為這場盛會的點綴,讓我們的刀鋒無堅不摧,讓羅威爾皇朝的威名響徹雲霄!」
 
下一位是琳達,她一手拔起桌上的長劍,瞬雷一般收劍入鞘,接著高舉手中那枚雕刻精美的棋子,豪爽地將其壓在地圖中央:「奉我們的王,戈德溫–愛德華茲之名,」
羊皮紙上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線條,有的橫越山川與湖泊,有的則是繞過海面,直通港灣。而她手中的那枚棋子正好坐落在這張地圖中央,同時也是他們的所在之處––––萊可塞斯平原旁的大森林。
那是一枚雕成馬首形狀的棋子。
她輕輕挪動這枚代表「騎士」的戰棋,將它移動至地圖的另一端,接著重重地將它敲在紅點的中心,高聲大喊:「獻上吾輩的忠誠,再興皇朝的榮耀!」
 
最後開口的是騎士長戴維,他撿起落在桌腳的棋子,重新將它擺上長桌:「我們––––將會推翻這個即將覆滅的腐朽時代,建立新生的帝國皇朝!」
 
那枚棋子上方刻著一顆碩大的皇冠。
代表著「皇后」。
 
 
 
「這次的戰前會議為什麼沒有任何計劃?希歐?」率先自營帳跑出來的是阿法爾,他匆忙趕至老人身旁,疑惑地詢問拄杖離開的希歐。
 
「不,不需要計劃。」名為希歐的老人搖了搖頭,神色自若地笑著回答:「單方面的屠殺從來都不需要計劃。」
 
今夜,明月高掛天際。
隨著吹動的風,一片落葉飄進了一戶農家的庭院。
庭院亮著油燈的火光,那是一戶農家的晚餐時間。
少女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愛德琳舉起鐵叉上的切片火腿,得意地在蘭斯面前搖晃幾圈,隨後發出幾聲嘿嘿傻笑:「嘿嘿,你輸了!蘭斯!這是我們說好的戰利品。我真沒想到蘭斯居然會輸掉這場比賽,更何況今天他還耍了一點小聰明。」
 
「我才沒有輸!」蘭斯胡亂扒了幾口燉飯,然後稀哩呼嚕地喝下幾口濃湯,好一會後才抬起頭來:「下次我一定會贏回來的!少瞧不起人了!」
 
「哦?真的嗎?」愛德琳完全沒有把蘭斯的話當一回事。她挖起一匙摻了蜂蜜的蘋果泥,接著又在蘭斯眼前晃了兩圈,語帶戲謔地嘲弄他:「真是令人期待呢……蘭斯大人,嘻嘻!」
 
「當然是真的!以後我會成為一名騎士,然後騎著獅鷲獸在天空飛翔!」蘭斯一臉認真地反駁對方,隨後溜下木椅,賭氣似地爬上通往屋頂的長梯,一邊向著餐桌前的家人高喊:「到時候可別求著要我帶上妳!」
 
「噢我的天神,孩子的爸!」織著毛線的婦人這時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身旁的男人,隨手撩起垂落耳邊的金色鬢髮:「你聽見了嗎?蘭斯說他想成為騎士!」
油燈的亮光映照著婦人的和藹臉頰,同時也照亮了靈巧舞動的銀白織針,令它們在今夜顯得格外耀眼,熠熠生輝。
「如果蘭斯當上騎士,我們哈維蘭家就能搬進城裡住了呢!」
婦人的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輝,不過一旁的男人僅是替自己倒了半杯啤酒,大口地咕嚕喝下。他癱坐在一旁的躺椅,懶洋洋地擺了擺手,漠不關心地敷衍對方:「快點吃完飯,早點上床休息吧…明天還得早起,親愛的。」
婦人的表情倏地變了一變,屋內的氣氛也瞬間凝結,立即降至冰點。嗅到空氣的愛德琳這時偷偷溜下餐桌,安靜地爬上通往屋頂的長梯,果斷逃離了一觸即發的家族戰場。
 
「蘭斯,你在這裡做什麼?」愛德琳爬上屋頂,坐在男孩身旁。
 
「月亮,我在看月亮。」蘭斯抱著雙腿,目不轉睛地望著月亮,簡短回答對方。
 
「月亮有什麼好看的?我們每天晚上都看的到呀!」愛德琳疑惑地聳了聳肩,跟著望向高掛天際的兩顆明月。
 
「雖然每天都能看到,但是今天我就是特別想看!」蘭斯轉回過頭,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的臉上,照亮那張沾有雀斑的稚嫩臉龐。
 
「姆…好吧,我猜那是因為當你遭遇挫折、失望與難過的時候,月光總會陪伴在你的身邊,溫柔、安靜地守護你。」
 
「對!愛德琳姊姊,妳為什麼所有事情都知道?」
 
「嘻嘻,因為我是你的姊姊呀,」愛德琳露出微笑,同時在蘭斯頭頂胡亂抓了幾下:「而且我還知道哈維蘭家的蘭斯–夏洛克以後會成為怎樣的人,他遲早會當上一名騎士,而且還會是一位俊俏英挺的男子,我保證。」
 
「謝謝妳,愛德琳姊姊!我最喜歡妳了!」
 
「姆…真的?你這小鬼沒有騙我吧?」愛德琳露出狐疑的笑容,捏了捏蘭斯的臉頰。
 
「沒有!」
 
「那麼,和雪莉姊姊相比…你更喜歡誰?」
 
「雪莉姊姊!」蘭斯想也不想,立即回答她。
 
「嘿!你這個渾球,怎麼馬上就改口了?」這回愛德琳捏在臉上的力道變得更大了。
 
「因為雪莉姊姊每次自城裡回來,都…會帶上很多好吃的東西…」蘭斯的臉被捏了又捏,模樣滑稽地自兩側拉開,最後連話都說不清了。
 
「不行,我絕對不原諒你這個花心的小鬼!」愛德琳看著蘭斯這張鬼臉,哭笑不得地說。
她抬頭看向夜空的明月,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說起來,再過幾天雪莉就回來了。」
 
 
 
 
在迪斯托瑞,旅店與酒館總是連在一起。下方是酒館的餐廳,上方則是提供旅客住宿的房間。
諾爾才剛推開熱鬧的旅店大門,立即就能聽見桂莉芙的那聲高音尖叫。她奮力推開擁擠的人群,靈活地從大廳的狂歡派對鑽了出來,緊緊將他一把抱住:「諾爾!噢,天哪!太好了!弗圖娜眷佑,你們總算出現了,你們怎麼會來得那麼晚?」
 
「桂莉芙,妳抱得太緊了。」諾爾輕拍桂莉芙的後背,苦笑著將她推開。
 
「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或是哪裡不舒服?梅格有沒有對你做出什麼奇怪事情?」
 
「哼,我才沒有興趣搶小女孩的玩具。」梅格輕蔑地冷哼一聲,瞥了一眼招呼他們的顯眼遊俠。
 
「喂!妳說什麼?等一下,諾爾才不是什麼玩具!」
 
梅格沒有理睬桂莉芙,而是繞過她與諾爾,逕自在餐桌附近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旅店的餐廳坐滿了許多用餐的客人,有些來自附近的上流地主,有些則是路過此處的異鄉旅者,不過旅者相對少了一些,畢竟大多數的旅人不會在長途的旅程大肆揮霍,這兒可是高檔的旅店,他們沒有這種餘裕。不過風之團的傭兵與他們不同,他們正好是相對獨特的那群「旅者」,幸好這時眾人的目光都聚焦於那位性感嫵媚,站在桌上翩翩起舞的「舞者」,令這群偽裝「旅者」的傭兵不至過於醒目。
 
「呦!諾爾,你和梅格終於找到這裡啦?快點過來,這裡還有你的位子!」霍恩一手搭上諾爾的肩膀,幾個箭步便將他領到餐桌前的座位。
 
「傻小子,你怎麼會來得那麼晚?」布里恩晃了一圈手中的刀叉,一臉滿足地吞下那塊煎得恰到好處的鮮嫩牛排:「說好的烤雞跟蘋果派都要涼掉了。」
 
「多虧思佩愛克斯的那名騎士,我差點就要睡在面紗森林了!不過今天不是她的日子,最後我和梅格耍了一點手段,勉強擺脫了她的追擊。」諾爾輕描淡寫地向他解釋,一邊大口喝下手中的蘋果麥茶:「嘿,我還要再喝一杯蘋果麥茶!」
 
「布里恩先生,菲爾殿下在哪裡?」
「呵呵…他正在和派對裡的那些村民狂歡,不過妳知道的…那是他的一貫伎倆。」布里恩輕搖幾下手中的酒杯,正眼都不瞧梅格一眼,僅是與她進行最低限度的交流:「再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套出那些村民的所有秘密,不…不只那些村民,而是整座城鎮。」
 
「嘿!說起來…黛絲提妮婆婆呢?我怎麼沒見到她?」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情找她?」霍恩疑惑地皺起眉頭:「我都不曉得那個老太婆這麼受人歡迎?」
 
「該死,我快被這身鎧甲悶死了,我想快點換回輕薄的衣服,找她拿回我的行李。」諾爾一臉煩悶地拉開胸前那襲沉重鏈甲。
 
「享用美味的晚餐過後,婆婆就獨自走回了樓上的客房,誰也不知道她在裡面做些什麼,」桂莉芙聳聳肩,看來就連她也對魔女的情況一無所知。若是連最親暱的少女都無法得知,那就更遑論其他人了:「也許還在整理行李,或是研究她的魔法。噢,說不定正在列舉要到鎮上採買的魔法材料。」
 
「哼嗯,或者以上皆是。」梅格喝完一杯濃郁香醇的黑麥汁,旋即又自酒桶倒了滿滿一杯,隨後滿意地打了個嗝,一派輕鬆地翹起大腿:「說起來,這頓飯是由你買單嗎?布里恩先生?」
 
「什麼?當然不,妳怎麼會有這種誤解?所有人的開銷都會從各自的傭酬金裡扣除,除了諾爾,因為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半點實質貢獻。」布里恩皺起眉頭,接著又補充一句:「不過我對他有過承諾,今晚會請他好好吃上一頓。」
 
「哼姆,你可真寵他,想吃什麼都行嗎?」
 
「當然,我答應過他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這間店…只要看上的菜單,想點什麼都行!前提是他真能吃下那麼多。」布里恩不以為然地挑了挑他那光禿禿的眉頭,心底飛快地敲著算盤:依照諾爾的喜好與食量,就算他再能吃也花不了多少朱諾。只需要一頓飯的價格就能拉攏一名新加入的成員,並在往後的日子替他賣命,這門生意真是再划算不過了。
很顯然,他沒料到在這之後的事情發展。
 
「噢,那太好了,布里恩,」梅格抬起指尖在桌面輕敲幾下,神秘兮兮地浮起一抹假笑:「諾爾已經將這項權利轉交給我,看來直到這間旅店的食材耗盡以前,今晚的盛宴絕對不會結束。」
布里恩的臉立即垮了下來,這時他的臉色就像被雷擊中ㄧ般鐵青難看,恰巧與梅格的輕鬆歡愉形成強烈的鮮明對比。
「我的命運之神,還有該死的天神,你這個傻小子到底答應了她什麼?」布里恩瞪大雙眼,近乎崩潰地抱頭大吼:「天殺的梅格!妳這個惡魔肯定會下地獄的,我保證!」
 
「呃…我以為這是讓你們握手言和的大好機會?」諾爾傻愣地摸著後腦,嘿嘿傻笑兩聲:「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天殺的好機會!噢,我的老天,我永遠都不想和這個女惡魔談什麼和平協議。」布里恩簡直要發瘋了,眼裡的血絲幾乎都快迸了出來:「傻小子,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傢伙向來都只點那些最昂貴的料理,我這個月才剛到手的傭酬金很快就會被她吃個精光!」
 
「噢?比如…什麼料理?」諾爾吞下嘴邊的半截臘腸,好奇地抬起頭來。
 
布里恩先是歪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接著又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起來:「我想想…這間酒館…她大概會對那道炸得金黃的金倫港活龍蝦感到興趣,噢!還有香酥脆皮的鳳梨蟹肉球、鮮嫩多汁的岸灣鮮魚檸檬鰻、炭火煙燻的香草嫩羊排、巨無霸炙烤蚌蛤,以及我最愛的六分熟嫩肩牛排。」
 
布里恩還沒意識到,梅格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將軍。」軍師飛快地拍了一下餐桌,舉手招來一名稍顯稚嫩的服務生:「夥計!我要點餐!」
 
「好的,」忙碌的餐館小伙擦了擦油膩的雙手,恭敬有禮貌地詢問眼前的黑髮女士:「請問需要點些什麼?女士?」
 
梅格閉起雙眼,若有所思地讓手指在空中轉了幾圈,接著吐出這一連串菜單:「哼嗯…金倫港活龍蝦、香酥鳳梨蟹肉球、岸灣鮮魚檸檬鰻、香草嫩羊排、巨無霸炙烤蚌蛤,給我各來一份。」
 
「噢,不會吧…我的天!」霍恩一臉幸災樂禍地看向布里恩,差點就要笑出聲音。
 
「這樣就可以了嗎?女士?」
 
「哼姆…再加一份六分熟嫩肩牛排,還有一桶這裡特產的黑麥汁。」她輕搖手中的玻璃酒杯,若無其事地比了比身旁那位壯漢:「頭頂禿得發亮的慷慨男士會替我買單。」
 
「好的,請您稍待一會,餐點馬上送到。」服務生開心地點了點頭,飛快消失在熱鬧的人群之中。這一幕讓所有人都不禁看得呆了,這些菜餚的總價可得賣掉一匹戰馬,八百銀朱諾。許多用餐的客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梅格的方向,甚至還有些好事的遊客圍了上來,與他們的夥伴一同吆喝起鬨。
這下可有意思了,呆站一旁的桂莉芙總算回過神來,低聲發出一陣「嗚哇」,默默倒滿一杯葡萄紅酒。
「呃嗯,布里恩,我必須承認…這可真是大手筆。」她舉起手中的酒杯,俏皮地眨了眨眼:「看來今天我得與你再乾一杯,敬你逝去的荷包,乾杯!」
布里恩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幾個小時以前他才剛從菲爾手中領到這份酬金,然而今夜過後什麼都沒有剩下。他將那顆光溜溜的禿頭埋進雙臂,內心充滿懊惱與悔恨,現在的他只想掐死眼前的漆黑惡魔。不過在那之前,也許他得再多喝幾杯,這些啤酒有著奇妙的功效,不僅能夠讓他忘卻今天的所有煩惱,甚至還有療癒心靈的功效。
 
然而就在這時,鄰近的餐桌飄來了一陣烤乳豬的香味。
 
「客人,這是你們點選的碳烤乳豬,還請品嘗享用!」
 
接著,布里恩看見了梅格緩緩舉起的手臂。
 
「真是夠了!快住手!他媽的,梅格–希爾!」
 
 
 
 
 
 
Big Antl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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