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到戲裡Eliott捻起Lucas頭上那根雜毛,我想起來了。
有一次體育課,太陽很大,從樹葉上滴下來,一點一點的。我和他就坐在更裡面,光照不進來的地方。若非必要,我是不可能去運動的,而他為什麼在這裡,我就無從得知了。
我忘記我跟他說了些甚麼,也忘記他又許了什麼不會實現的諾言,但我記得我是開心的,跟其他每個和他在一起的時刻一樣,開心得不真實。或許我倆相處之間,只有那樣的不真實才是真實。
撿起一片落葉,沿著維管束,撕作不成形的殘渣。那是緊張的表現,還是無聊,只有當時的我知道。
他也做起一樣的事,只是他撕的葉都飛到我身上來,他卻道那是風的緣故。
他總是在戲弄我。
不管是無心的、是有意的,他和我的每次互動,都是為了見我出醜。
在我還忙著說他無禮、低級、骯髒之時,老師喚了聲,原來輪到他打擊了。第四棒的回合。
「記得幫我加油喔!好好看我的全壘打。」
我沒有對他的胡言亂語做出回應,倒就只是一個無奈的笑。
他揮出去了,球飛得老遠,在外野聊天的女同學先嘆了口氣,才動身追趕滾出草皮的球。
身為同隊的成員,我理所當然地歡呼了。不知何時,我踩在和大家相同的那片陽光下,而不是那隅屬於我和他的樹蔭。
在本壘邊,跑回來的他向我舉起雙手。我也伸出兩手,拍上他掌心的那一剎,他不安分的手指也鑽進了我的指縫裡。
我趕忙把手收回,像沾到髒東西似的,來回拍去手上藏不住的羞赧。我沒有看到,我真的沒有看到,那張逆著光的得逞壞笑。
沒過多久便攻守換,我當然馬上搶佔了右外野的位置,在充斥著文組女性的班級裡,這位置基本甚麼事情都不用做。
而他是投手,通常都是運動神經最發達的人才會去當。但與其說他擅於運動,不如說是靈活的猴子吧?不然怎麼那樣惹人厭。
球扔了出去,打擊者輕而易舉地擊出,最好笑的是,不偏不倚擊中了他的眼睛。
雖然是十分搞笑的情境,但當時的我好像不這麼認為。我從外野跑回本壘,佯裝湊熱鬧地觀察他的傷勢。也不算嚴重,就是整個眼周瘀了一圈。
「欸你快點早退去看醫生啦,不然我看你馬上要轉學去特殊高中了!」
「啊我走了你不會想我嗎?」儘管大家的訕笑關心此起彼落,他是看著我這句話的。
「你猜啊。」其實我偶爾也是幼稚,肯定是他傳染的。
老師疏散了圍觀的人群,命打傷他的同學帶他去保健室。我慢慢走回我的崗位,眼睛卻沒有離開過,他走遠的方向。
下課後,當我回到教室,他已在他的座位上休息。
「啊所以嚴重嗎?會瞎嗎?」我的位置在他前面,戲謔性地詢問,與習慣性地側坐、二郎腿,還有一定得靠在他桌上的手。
「你猜啊。」
「猜個屁啊,我在關心你欸!跟你說啦,這世界有人這樣關心的機會可不多了。」真是恭喜他了,絕對不會再有人這麼在乎他。
「好啦!我感覺我沒怎樣,但等等我爸要載我去看醫生。」
「哦~」聽見他的話,我著實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還是扮得冷淡,隨意敷衍了聲。
「所以,你這樣算是擔心我嗎?」
「你猜啊。」
後來上的課是英文課。
上到一半,他又拍了我的肩膀。
「欸我爸來了欸。」他湊近我耳邊,輕聲地說。我真的很不喜歡他在我耳邊說話的感覺。整個人都麻麻的,還要裝得什麼都沒有一樣,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直接舉手呼喚老師。
「老師,XXX眼睛快瞎了,他爸爸現在要帶他去看醫生,他要走了。」
「蛤?XXX你眼睛怎麼了,趕快給我看一下!」老師急忙放下麥克風,走來直盯著他的眼看,實在有趣。
「老師你不要聽那個女的亂講啦!我只是要去看一下醫生而已。」他馬上害羞地別過頭,謝絕了老師不請自來關懷。
第一次看他這樣吃鱉成這樣,我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我的感受——過癮。
他有點不習慣成為班級的焦點,於是光速收拾東西,包包揹一揹,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
「大家明天見。」我還得意洋洋地笑著,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顧想他心裡現在不知尷尬得有多不舒服。
沒料當他走到我旁邊的那個瞬間,那隻沒水準的手又落到我頭上,揉了兩回,還給我道一句:「我會回來的。」
換我成為大家的焦點了。
或許就是因為他這樣賤、這樣恬不知恥,才有人跑來跟我說「我以為你是他女朋友。」這種話吧。
或許就是因為他那般智障,我當時才那麼喜歡他吧。
但結局就像我恭喜他的一樣,不會再有人那麼喜歡他囉。我也不會再那麼喜歡一個人囉。
除非是金髮藍眼,英語系、歐文語系、斯拉夫語系國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