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TAMASUZUMA(本節共一萬一千字,幾乎沒有英文灌水,九、十章這種的還不少)
校對、潤色:Msapiens
"——內心幾近崩潰。
在演變到這種境地前,『青梅竹馬』出現了。
名為湖凪的少女,總之相當地積極正向,個性明亮且開朗。更加重要的是,她的內心無比強韌。早在小學的年紀,她就有能力貫徹自我,將周圍看待她的異樣眼神視為無物。
那份與年紀不相稱的強韌內心與率直的個性,對於過度扭曲的兄妹來說是既耀眼又溫暖。
哥哥渦波和『青梅竹馬』是同校的同級生,很快就成了朋友。在此之後,渦波受到『青梅竹馬』的影響,晦暗的人生逐漸被光芒所照耀。
只看得見相川家的漆黑眼瞳,終於映照出了不同的景色與價值觀。
出於家庭因素,原本二人在學校內裝作互不認識,但是沒花多少時間,兩人的交情變好到可以把方叫進自己房間了。
交上第一位朋友,讓渦波的臉上終於開始出現笑容。
比方說、放學後兩個人在玩遊戲的時候。和妹妹那時不同,渦波沒有一個人遊玩。在湖凪表示「能和別人一起玩的遊戲比較好」後,渦波也只好陪她玩起對戰類遊戲或手機遊戲。湖凪選擇的遊戲讓偏好單機類型的渦波面帶苦澀,不過最後還是轉成了「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點了點頭。而他的嘴角確實綻出了些許笑意。
無庸置疑,渦波的人生終於見到了一絲希望。
——只是,這邊需要留意的還有另一個人。
對妹妹陽滝而言,湖凪也是她的『青梅竹馬』。
初次見到希望這回事,妹妹也是一樣的。
湖凪與陽滝。
二人皆為同世代的童星,時常被拿來相互比較。包含家世在內,境遇極其相似的二人在校外的工作場合曾經見過幾次面。然後每一次,較為年長的湖凪都會出聲宣告。
「——陽滝,今天也要和我決勝負喔!」
「……請多多指教,學姊。」
剛開始的時候只覺得煩人。
陽滝眼中的湖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螻蟻——是連這種程度都比不上的存在。
畢竟和湖凪的比試根本連『較量』都不算。與其他天資聰穎的孩子們比,她身為演員的技術實在是壓倒性不足。
甚至連對勝利的渴望也相當淡薄。
不管輸多少次,都只會在嘴上重複說著「好不甘心!」而已,陽滝很清楚她心裡根本沒有半分悔恨。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湖凪都不會不甘心,也毫不去反省,所以她會以相同的方式一再失敗。豈止是沒有認真戰鬥,陽滝判斷湖凪「本來就沒有想贏過我的意思」,於是也不再將她視作挑戰者。
陽滝並沒有將湖凪這名少女看做『對等』之人。只是當注意到的時候,卻發現她無時無刻不待在自己身邊。
她不會輕易放棄,一而再再而三地宣言「今天也要和我決勝負喔!」,對陽滝持續發出挑戰。
也不考慮對手方不方便,無論陽滝的頭有多痛、多沉重、塞進了多少絕望,她那不經思考的話音總是會透進陽滝的大腦深處。
——實在是相當煩人的聲音、然而。
妹妹也和她的哥哥一樣,說著「真拿妳沒辦法」擺出不慎情願,只是勉強奉陪的態度點了點頭。但她的嘴角,確實上揚了一點。
「跟妳較量也什麼關係……反正妳也贏不了唷?」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今天我一定要比妳更加耀眼。」
陽滝已經理解自己的微笑帶有何種意義。
那並非藉由技能而知曉的『答案』,而是靠自己的力量拿到手中的『答案』。
湖凪這名少女,是自己的第一位朋友,就算大腦早已無法正常運轉,仍舊領悟了這件事。所以——
對陽滝的人生來說,她就是希望。
如她所料,兩人在升上中學前成了朋友。
有時,連家人也無法踏足的地方,都被湖凪這名少女的光亮給照耀。
那是在結束了平時那種鬧劇般的勝負時發生的事,湖凪一反常態沒脫口說出「不甘心」這句台詞,而是以不同以往的正經態度開口道。
「——一直當不上妳的對手,真的十分抱歉呢……我只有這種樣水平,陽滝應該也會有點不高興吧?」
那一天,只有兩人在場。
兩人的工作地點恰好相同,相川家的座車又剛好排不上行程,所以年長的湖凪便提出「陽滝家很近,就由我來送陽滝回去」的意見,兩人並肩而走步行返家。
在尚未被冰封的『原本的世界』,夾雜在大都市人群中的兩名少女開使交談。
「……沒這回事。多虧有學姊在,我才能心平氣和的工作,就連現在也是相當的平靜。因為當不上對手就不開心什麼的,那種事情絕對沒——」
在陽滝斷言絕對沒有之前,湖凪率先搖了搖頭。
「因為陽滝妳,常常在嘆氣啊。一臉無聊的樣子……而且好像有哪邊不舒服似的。」
「…………」
受到這番提點,陽滝驚訝得沒法把話說下去。
正因為理解自己的演技有多完美,才會如此震驚。
這並非誇大其詞,陽滝憑藉『魔之毒』習得了人類第一的演技,用它隱藏住自己的煩惱。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看穿,實際上也真的沒能人領會到。
明明如此,但這位初次交上的朋友卻——
「我知道陽滝抱有我所不能理解的煩惱,我也清楚那是無法和任何人商量的事情……別說我了,就算是在伯父伯母的面前,妳也不曾停下自己的演技。」
看穿了她。
陽滝只好坦率地承認朋友的指摘。
「……或許是那樣沒錯。」
從『沒有質量的神經』不受控地增生時開始,為了不讓那種猶如把皮活生生剥下的劇痛顯露在臉上,陽滝持續『扮演著既健康又有精神的陽滝』。
「陽滝,請不要露出那種表情。」
湖凪一把抓起陽滝的手,緊緊握著。接著她牽起那隻手,引導陽滝走向前方。
陽滝仰望著她強而有力的背影,跟了上去。
「總有一天會遇見的。足以和妳『對等』地商談的朋友……不對、是足以超越了妳的朋友,總有一天、一定能在某處見到的。」「超越我……?根本就——」
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陽滝早就知道『答案』了。
那一天,寄予厚望的哥哥拿出的成果實在不堪入目,從那之後陽滝就一直獨自尋找解決方案。擠出時間、動用一切手段學習各種領域的知識,並以『未來視』窺視這個『世界』無數的可能性。
然而即便在未來,凌駕於自己的存在仍是一次都未曾見過。
「陽滝馬上回答不可能的這種性格,我並不討厭喔!只不過那也太過傲慢了吧!我們還是小孩子,只要變成大人,應該就會清楚人外有人了!」
湖凪回過頭狠狠教訓了自己的學妹一頓,還給她的額頭來了一發彈指。
假如有心想閃過就能躲得掉,可陽滝卻不做迴避承受了這一擊,靜心傾聽學姊的忠告。
「陽滝,世界可是很寬廣的,也因此存在著形形色色的人。像我阿,在遇見妳們的時候可真的嚇了一大跳呢。所以還不能放棄。只有放棄,是絕對不可以的!當然啦,我也還沒放棄!畢竟我成為比你更厲害的演員的可能性,也絕不是零啊!」
絲毫不把行人放在心上,湖凪堂堂正正地宣言著。
被這句飽含意志的話語直擊門面後,陽滝讓一直維持在『靜止』狀態的大腦運作起來,使它能稍微展開思考。
湖凪學姊所說的不會放棄,只讓人覺得是在白費力氣。
『世界』很寬廣這種說法,也完全沒法同意。
在某處存在著超越我的「某人」,同樣是無稽之談。
「學姊……」
「沒錯,我是你的學姊,就請相信我這位學姊吧!」
只不過,湖凪拍著胸脯說請相信我。
陽滝覺得那個姿態很不負責任。
不過,可能性確實不是零。
用『未來視』看見的可能性還只有十位數,尚未看盡那由他數的無盡可能。所以,確實還說不上零。
「而且妳有哥哥吧?能夠依靠的哥哥。」
「哥哥他、那個……」
「渦波好像還是很不擅長面對妹妹/妳的樣子……但是會一點點改變的。總有一天我會拎著他的脖子來找妳,到那時就三個人一起玩吧,像是電動什麼的。」
湖凪以自己的風格,給朋友特殊的煩惱指出一條解決之道。
陽滝的內心也被這分友情所觸動。
從那天起便停滯不前的思考,也開始產生了晃動。
無論遇到何種狀況都不輕言放棄,盡自己所能做到最後一刻的學姊,是第一個讓陽滝覺得「相信她也無妨」的存在。
「好的。萬分感謝,學姊……」
「很好!如果要回禮的話,就從現在開始叫我姊姊大人也沒關係喔!」
「呵呵、這點就容我婉拒了,因為很讓人不舒服呢。」
「很、很不舒服……!?那、好吧,那就算了。機會還多的是呢。」
就像一對姊妹般,兩個人手牽著手踏上歸途。
這個時間點,湖凪成了陽滝的心靈支柱,拉著陽滝的手為她展示了正確的道路。
要是湖凪沒有出現的話,哥哥與妹妹的內心會分別在國中和小學時完全崩潰吧。她對二人而言正是如此重要的希望之光——甚至讓人感受到命運。『青梅竹馬』在兄妹眼中,即是『理想』。
——換句話說,對兄妹來說這位角色真的是方便過頭了。
『青梅竹馬』登場的時機恰到好處,相川兄妹的人生也因此逐漸明亮起來。
拿個例子,就來說說幼年期的尾頁吧。
日暮時分,渦波和湖凪在沒有其他人待著的教室裡交談著,並且得到了他真正想要的事物。
「——嗯。在這之後也要一直在一起……希望能和妳一直再一起。」
「好。我不會從渦波面前消失的……在這之後都會『大家一起』,所以、請不要再哭了……」
湖凪的安慰,療癒了渦波扭曲的內心。
接著就像連鎖反應一樣,相川家這個『家庭』也受到了良性的影響。渦波的扭曲消失,長時間沒有互動的父子,終於——
「——爸爸,大家一起生活吧!我想要大家一起!接下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啊,確實如此……我也覺得那樣很好。那樣做就好了,一直都是……我也是有著家人的,就算是如此愚蠢的我也有。渦波——只要有你在,只要這樣就……」
理解了對方。
以『大家一起』這四個字做為開端,父子間的芥蒂消失了。
不僅僅是哥哥與父親而已。
妹妹與母親的關係也有所變化。
就連一直對母親的愛意抱有懷疑的陽滝,也因為某個契機而能夠和她相互對談——
「——陽滝,好好聽著。這些年來,我們一隻都弄錯了對待妳們的方式。不管是我還是那個人,都不了解普通的家庭該是什麼模樣……所以才會不停犯下相同的錯誤。」
「媽、媽媽……?」
聽到始終在迴避自己的母親的自白,另陽滝感到困惑。
「我們之間的關係,除了『家人』之外什麼也不是啊。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情,卻一直沒能察覺……我真的、好對不起妳。我可愛的陽滝啊……」
母親一邊說著,一邊將陽滝擁入懷中——
這一切,未免順利過頭了。
大家應該理解了吧,這些方便的劇情展開,全都是命運被『魔法』給扭曲之後產生的結果。
並且,那個『魔法』有其終點。
一切幻像崩毀的前夕,恰好就在兄妹將『喜歡』這種無異於常人的感情得到手的時候。
「——學姊,非常感謝……和以前相比、我現在和哥哥的對話順利多了。而且,和家人間也漸漸……」
又一次回家的路上,身高稍微長高一些的兩人,和從前一樣肩並著肩走在一起。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哼哼、那麼這次的謝禮,就用稱呼我為姐姐大人來替代如何?」
「請容我拒絕。實在有些,太那個了點。」
「欸……!為什麼就這麼排斥叫我姐姐啊?」
「是因為學姊很那個呢……」
「那個!?從剛剛開始一直在說的那個到底是哪個啦!?」
這時候的陽滝,已經開始把湖凪當作親姐姐來看待了。
雖然嘴上不這麼說,但陽滝心裡很清楚。
在過不久,關係就會好到能輕鬆把『湖凪姐』叫出口。位於遼遠彼岸的希望,就快能夠觸及到了。
就在陽滝開始覺得,這條無邊無際的幽暗隧道也是存在出口的,在她那樣思考時——『魔法』解除了。
相川兄妹想要得到『珍視之人』。
所以在得到之前,『魔法』都會持續發揮效果。
所以,就到此為止了。
那一天,湖凪因事故死去。
如此輕而易舉,就像虛無的謊言一般沒有真實感。
『青梅竹馬』的訃告傳到了相川家中。
告別式在隔天舉行,兄妹只能以還未認清現實的狀態前去參加。
渦波在棺材的近處慘然地呆立著。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正因為過於唐突地喪失,而陷入內心跟不上現實。
不過,妹妹的狀況稍有些不同,她待在出席者們的後方,露出凝重的表情。
從技能告訴她的『答案』,這次的死亡並非事故。
她感覺到背後有股視線,於是轉過頭去——『裂縫』正全神貫注地看著。
以這一日為分界點,兄妹周遭開始有人死於不自然的事故。
其中的意義只有陽滝理解。
這是『代價』。
至今為止將哥哥的『理想』未來拉至身旁的『魔法』,現在開始要追討欠款了。
也就是說,以前為了習得『魔法』而展開訓練的時候,他在無意識中簽下了『契約』。渦波在那時得到了和「改變自己的命運」這個願望相符的力量,同時也背上了【摯愛之人的死亡】這份『代價』。
一切都是,等價交換。
既然是憑空獲得的『珍視之人』,那麼『代價』當然就只能是『珍視之人』的死亡。
——所以才會變成這種樣子。
而這次,渦波在失去湖凪後、卻沒能將【摯愛之人的死亡】這份代價支付乾淨……這就是為什麼說、這次的『魔法』是失敗魔法的原因。因為渦波的『魔法』不夠完全,沒有讓湖凪成為與『代價』相符的『珍視之人』。
——所以,還留有負債。
所以那些負債會在下次繼續追討。
顯而易見地,相川家漸漸不幸了起來。
父母在事業上接連犯出差錯,一件又一件足以將人逼上絕路的醜聞被報導出來。
陽滝馬上為了不讓【摯愛之人的死亡】被滿足而暗中行動,試圖讓哥哥和雙親的心產生隔閡。在學校的生活也是,為了確保『珍視之人』不再出現而上下其手。
最後,雙親只逃過了【死亡】,勉強以被逮捕的形式,成功避開了最壞的結果。只是,到了這一步負債也依舊沒有消失。
——失去了擁有的一切,負債仍有所殘餘。
到了這種絕境,陽滝才了解『世界的交易』是多麼不講道理。
「這種東西……不過是『詛咒』而已……」
最先提出那個名稱的人,是陽滝。
存在於遊戲中那種公平的『魔法』,這世界上並不存在。有的僅僅只是『詛咒』——在陽滝認知到這點時,渦波也發覺到周遭的異常。
很快地兩人就到渦波的房間集合,召開僅剩兩人的『家庭會議』。
連玩遊戲時來自螢幕的光源都不剩,昏暗房間中的渦波向陽滝質問著。
「——陽、陽滝。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啊……?湖凪也是,爸爸和媽媽也是,現在的這些狀況全部……!都很不正常阿!!」
陽滝無法給出回應。
如果直接把真相說給哥哥聽,他的精神/內心會支撐不住的。
「那一天……是那一天嗎?半吊子的祈願『魔法』、卻又在中途停下……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子嗎?……是嗎!!」
然而哥哥靠自己就得到了『答案』,原因正是過去的『魔法』訓練。
看見妹妹沉默的肯定,渦波緊接著追問。
「喂、陽滝……只有這個妳一定要給我回答。我是……我就是最主要的原因嗎?」
就算不回答哥哥,他只要花點時間照樣能抵達『答案』。陽滝認為沒有繼續沉默的意義,於是開口回答。
「……自從得知『魔法』這個概念後,哥哥好像就一直在無意識中行使不完全的『魔法』。所以就連現在也是,『裂縫』都緊緊盯著哥哥,就像在要求你快點付清『魔法』這份奇蹟的價金一樣……」
「魔、『魔法』的負債……?」
「我現在就來說明——」
『魔法』、『代價』、『詛咒』等等的世界之理,陽滝逐一向哥哥解釋,將這幾年順遂過頭的人生真相,震動著乾啞的喉嚨來『對答案』。
聽完那些之後,渦波眼眶泛淚、啞然失笑,以嗚咽的嗓音開口。
「——這、就連妳……連妳也束手無策嗎?」
「我什麼都辦不到……對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就是說、那天之後的全部都是『魔法』……全都是謊言嗎!?變得溫柔的爸爸和媽媽也是、那天湖凪所說的話也是,全部都是!都只是我所期望的幻影,都只是虛假的謊話嗎!?陽滝!!」
陽滝一直極力避免不去思考的事,被渦波毫不留情地喊了出來。
我們終於找到的、有如『家人』般的存在,其實是『被造物』——在渦波眼中打轉的淚水,也因為這份現實而越出眼眶。
「那也……很難去界定。但是、肯定不會全部都是謊言的,只是在『魔之毒』干涉、誘導的結果下,提高了說出那些話的可能性而已——」
說著說著,陽滝發覺有不合理的地方。
確實本來就有一名叫做『水瀬湖凪』的孩子吧。從出生到死亡的戶籍也都確認過了,她的存在本身是能夠實證的。
然而,她那份異常強韌的精神/內心,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魔法』的緣故。
被渦波的『魔法』影響,所以成了那樣強大的孩子,同時強制和相川家扯上關係。用命運被操控的角度來思考,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那些全都是虛偽的啊!!是我玩弄了她的內心和她的人生!!那種事情,怎麼可以被原諒——!!」
那份陽滝一直不願正視的真實,由渦波之口代為述說了。
陽滝無法否定,只能夠一言不發。而哥哥的獨白卻還在繼續。
「怎麼會這樣……因為我們的錯,湖凪她……不對,說起來那真的是她原本的樣子嗎……?真正的湖凪、難道不該是更加不同的個性嗎……?」
『魔之毒』的力量實在驚人,凌駕在常識之上,即便是『世界』之理也能夠扭曲。沐浴在那種東西之下,普通的女孩子壓根沒有抵抗的能力。
總之,擁有那種誇張的語調——內心異常的強韌——對我們兄妹既體貼又溫柔——一直親近我們、給予我們溫暖和安寧——第一次、能打心底信任的前輩是——
「這就是說,期望能『大家一起』的人、其實是我自己嗎……?湖凪是因為被魔法操控著……才對我說了那些話?配合我的需求來隨意操弄……連內心都遭人擺布……」
全部都是,謊言。
「或許、是那樣沒錯……」
這代表她口中說的「可能性決不是零」這一希望,也將化為泡影。
只是因為兄妹期望「可能性不是零」,所以她被迫說出了那句話。
這就是『答案』。
以『未來視』將無窮的可能都看過一次,或許會找到些許可能,這種想法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若是將無盡的未來用數字表示出來,那便是0.000000000000000000——遠比這還要多得多。『1』若存在於遙遠的彼方,那麼實際上便與零無異。
「接著,她最後……被我們的『魔法』害死了?就因為那、那種——」
就只是為了讓我們看到那種虛假的『夢』,造成她的死亡。
得出這個結論後,渦波頭顱低垂、雙手摀住面孔。
然後吐露出不針對任何人的告白。
「為什麼……為什麼啊……我受夠了……我只是,想要一點……真的只要一點點……可是卻……」
正因為微微見到了一絲希望之光,絕望之暗才會顯得更為深沉。
精神/內心扭曲的程度,變得比過去被當作『不存在之物』時更重。名為靈魂的容器嘎嘎作響,綻開了無數裂縫、即將碎裂,而在最後——
「妳說啊,陽滝……我,應該要怎麼辦……?我已經,連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懂了……該怎麼做才好、我已經……什麼都搞不懂了……」
——迎來了極限。
精神崩潰的渦波,伴隨著泉湧不止的淚水、尋求答案。
只是,「應該要怎麼辦」這句台詞,同時也是妹妹的心聲——不、早在哥哥之前,這句台詞就一直在她的腦海中迴響了。
「吸引『魔之毒』的體質」這個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方案。
『變換』無法停止,『沒有質量的神經』不斷增加,就連現在也是,是自己又並非自己的聲音一直在大腦喋喋不休,不停得出根本不必要的『答案』。已經好幾年沒享受過寂靜和安穩的睡眠了。雖然做了幾個假想的『沒有質量的大腦』,但總是一下就被撐滿。就像毀壞前絕不會停止的的機械,陽滝對這樣的自己非常厭煩。已經夠了。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明明我只想要普通的幸福——等等一直埋在心底的洩氣話,在失去了湖凪這個支柱後實在是無法繼續無視下去。
——於是,陽滝也迎來了極限。
已經搞不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了,不管往哪邊看都是一片漆黑,不管再怎麼思考、都無法證實自己的存在,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到底做了些什麼,全部都搞不清楚。就只是、好痛。
就算不去思考,也還是好痛。
純粹的「痛苦、難受」,持續不斷、永無止境。
疼痛與苦痛與劇痛的脈動透過持續增生的神經不斷傳來,實在令人煩躁。
因為那也是一種『答案』,所以會一直強制的讓我知道。「我討厭疼痛」、「為什麼我要遭受這種經歷?」、「拜託了,救救我」的聲音接連傳入腦海,帶著痛苦煎熬難受的感情一起。像增殖的細菌/Virus一樣,在每一個角落無際無限地擴張,反覆侵蝕我的靈魂。那種感覺,就好像每一寸的肌膚血肉都被啃蝕啖噬一般——
「哥哥……你還記得『約定』嗎……?」
陽滝使盡全力問出口。
賭上那一縷希望,進行最後的確認。
「約、『約定』……?」
「哥哥你說了、不會輸給我……你確實有說過……」
「……我說了那種話嗎?對陽滝妳?」
「是的。」
回答與她的期待相悖。
「我沒印象……忘掉它吧。我哪可能贏得了妳……」
哥哥搖了搖頭否認。
在聽見那句『答案』之前,陽滝就已經知道了。
這也沒辦法。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如果是哥哥或許可以超越自己,身為妹妹的她曾這樣相信過。
「那樣啊,你忘記了……忘記了也好。不管什麼都是,全都……」
放著不管的話,陽滝知道他真的會忘記。
渦波有『契約』的天分。
舉個例子,假如他擁有適切的力量,好好背負起『忘卻』的『代價』,應該就能從這痛苦的現實中逃脫吧。
把當前狀況的所有責任,都推給陽滝一人——之後再也不要跟『魔之毒』和『裂縫』扯上關係就沒事了。就算『詛咒』會降下眾多的苦難與不幸,也勉強能過上像個平凡人的人生,最後以人類的身分死去。
這是留給渦波最好的結局,也是渦波現在所期望的終結。
只不過,那個讓人羨慕不已的最後一頁,不包含名為陽滝的妹妹。
連個影子都沒有。
跟簡簡單單就會死掉的哥哥不同,妹妹的未來是——
【——成為『最後一人』的相川陽滝在『世界』不停徘徊遊蕩。
一直。
一直一直一直,『永遠』孤獨地——】
陽滝腦中已經得出了『答案』。
那些悲鳴和喪氣話不停傳入腦海,未曾停歇。
實際上——
討厭獨自一人。
害怕獨自一人。
不願獨自一人永遠活下去。
但是,最恐怖的還是、獨自一人——
以這為終結點,陽滝的思考完全停止了。
心靈折服、敗給恐懼,出於本能停止了思考。
再接下來,陽滝連祈願和期待也停止了。
到最後,連相信這個行為本身,都停止了。
在讓一切中止後,陽滝以機械般冰冷的語調開口。
「哥哥……如果是現在的我……別說是忘記,甚至可以將過去的時間冰封、當它變成『沒發生過的事』。我擁有,那種力量……」
陽滝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所以這個『答案』不是出自於陽滝。
明明在討論兄妹的未來,然而這場『家庭會議』的『答案』卻給兄妹之外的事物也帶來了影響。
「不、不用了……不必做到那種地步。我只是,單純想要忘記而已。想要將此刻待在這邊的我終結掉,只是這樣就夠了……」
「我知道了。那麼,就只消除記憶。」
陽滝任由技能擺弄自己,撒了個謊。
而渦波沒能看穿她的演技。
因此,兩人的未來——
【——不對,並非孤身一人。
踏上『永遠』之旅的、是兩個人。
在相川陽滝的身旁,有真心愛著她的『家人』時常相伴。
無論何時,一直如此。
一直、一直、一直,『永遠』兩個人相伴身旁。
已經沒有,需要懼怕的事物了——】
確立了這一個結局。
現在陽滝腦中湧現了諸如「你是我的哥哥」、「絕對不會放跑你」、「終結的時候,要和我在一起」等聲音,但她絕不會表現在臉上。
「但是,對人類而言記憶消除無異於死亡……哥哥,這樣真的可以嗎?」
「無所謂……跟死了一樣,反而更合我意。」
內心崩毀的渦波放棄了生存,甚至覺得就算因為記憶喪失的副作用而變成廢人也沒所謂,但陽滝不會允許那種結局。
「我明白了,我會將現在的哥哥消除、做成不一樣的哥哥。在那之後——」
「放著別管我就好。這個家已經玩完了,所以妳不用在意我……不用在意這個家了。」
「不,失去記憶後的哥哥的『詛咒』,我絕對會解除……絕對會。」
像是在進行『契約』似的,重複說了兩次。
只是渦波好像對這個提案有些意外,因而向陽滝確認。
「妳要幫我解除嗎……?」
「因為那毫無疑問,是我誘使你這麼做才會產生,如果不幫你解除的話,我心裡會不太痛快。」
「……謝謝妳,陽滝。」
這時的渦波,因為『相川陽滝表現得健康又有活力的演技』,而一心以為「相川陽滝是位身心健全沒有背負『詛咒』的強者」,所以對於陽滝特意幫助「儘管那麼仔細地教了魔法,卻不僅什麼都不懂、還被『詛咒』給纏上的哥哥」這件事,渦波開口表以感謝。
妹妹面露微笑,佯裝出害羞的模樣,一邊在心中發誓。
我會把記憶和『詛咒』給消除。
作為交換,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了。
直到他履行和我的『約定』之前……不,即便在『約定』完成後,他也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是啊。
從今以後,無時無刻都要一起。
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們兄妹,會『永遠』兩個人——
伴隨這一念頭,陽滝曲膝靠向渦波,張口發聲。
「——《靜止吧》。」
這是初次的嘗試。
不過,陽滝很清楚自己能夠辦到。
之後被稱作《Freeze》的魔法降低了房內的氣溫,侵入進渦波的身體。那之中也含有往後被稱作『水之理』的力量。
魔法造成溫度急劇變化,渦波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身體搖搖欲墜,但他抓住了身旁陽滝的肩膀,勉強讓自己不倒下。
陽滝把手重合在伸向自己的手掌之上,開始說明魔法的作用。
「雖然有些費工夫……但我會將你的記憶冰封,而且再也不會恢復原樣。」
「把記憶冰封……?這就是,魔法本來的力量嗎……」
「錯了,哥哥。這才不是魔法……像魔法那樣方便的好東西,根本不存在於世界上。我們所發 現的……不過是詛咒而已。」
陽滝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事情了。
所以她否定了遊戲中那種『魔法』的存在,將其稱為『詛咒』。
這點渦波也同意。
正因為他比誰都更喜愛遊戲,所以這種一點也不平等、更不能貸給讓人幸福的力量,他不願稱其為『魔法』。
「是、是阿……。是那樣沒錯啊。任誰都能獲得幸福的魔法,哪可能存在這種方便的好東西……」
在放棄的同時,渦波對世間的執著也消散了,任憑寒氣將全身的力量連同意識奪去。
閉上雙眼之後,至今為止的記憶就會消失。
渦波比任何人都更相信陽滝的力量,所以如此確信。
就連妹妹的忠告他也深信不疑。
記憶的消除,與死無異。
想到這就是最後的道別,他留下了真心話。
「我、很弱……所以,我想要……改變……一直都想……變得……像妳……那樣——」
在意識消弭之際,渦波說出這句話。
聽見遺言的陽滝,對著懷中如死亡般沉眠的哥哥回答道。
「可以變得了喔,哥哥。因為下一次,我會一直看著的。」
表情沒有半分變化。
只是輕觸哥哥的黑色瀏海,撫著他的前額輕聲傳達。
「接下來我會在哥哥身邊見證一切。不管發生什麼,都絕對不會拋下你。無論說了多少喪氣話,我都不會使你終結——我已經,不會斟酌手段了。」
這就是最佳的『答案』。
此刻之前的陽滝都對這個『答案』抱有疑問。
對於變強有所抗拒。
迷惘著那樣真的好嗎。
仍試圖治好自己的體質。
所以才搞錯了。
讓她犧牲了。
從今以後,不會再懷疑,要徹底肯定自己的力量,不去抗拒和迷惘——而是要順從。
「只要順從的話,哥哥就會變得和我『對等』……沒錯,一定會那樣的,現在、我已經能看得見了……呵、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只要沿著這條道路前進,自己就必定會變成『怪物』。
還不只是普通的『怪物』,而是那種遊戲的最後一戰中會登場的『最後之敵』。
老實說當個被『主人公/Hero』救助的『命運之人/Heroine』才是最好的,所以才一直拚死地讓自己不偏離人類的型態。
但是,已經領悟到那樣是不行的。
深深認知到那樣是行不通的。
因此,我不會再思考了。
浮於腦海中的想法,只有這一個。
【一直、一直、一直,『永遠』兩個人相伴身旁。
已經沒有,需要懼怕的事物了——】
只有這個結局而已。
相信只要哥哥陪伴在我左右、就只會迎來一個不必再去懼怕任何一切的結局。
「過程什麼的……怎樣都好。只要有那個結果就夠了……」
這樣做的話,就不會感到害怕了——直到抵達【『永遠』兩個人】這一結局之前的過程,全部跳過。飛越艱苦的時光,等察覺時已經來到結局——我很清楚只要這樣就好。
事啊,再清楚不過了。打從開始我就知道結局了,也得出了最優的『答案』。所以、夠了,因為我都明白,這樣做就好了。
「哥哥,我現在就讓你煥然一新……就由我來讓你,重獲新生……」
精神崩潰的陽滝就這麼接受了一直被自己疏遠的、『沒有質量的神經』,將它化為自己的力量操縱,如白『線』一般延伸至體外。
瞬間,一種猶如全身浸泡在硫酸的劇痛侵襲而來,陽滝緊咬牙關強忍了下來。
「呼、呼呼呼——!」
其實在很久以前,陽滝就可以在體外操縱『沒有質量的神經』了。但一想到如果連那種疼痛都能忍下來,就會變得更不像人類,所以她遲遲沒有踏出那一步。
不過,陽滝終於卸下了這個枷鎖,踏出了那一步。
「為了和我變得『對等』……現在就讓我用這雙手來改造你吧……『我的哥哥』……」
使自己的『沒有質量的神經』從指尖射出,侵入哥哥的腦中、產生聯繫。
接著,讀取哥哥的一切。
陽滝先是將哥哥體內的『魔之毒』,彷彿放在舌尖翻攪般細細品味。把包含靈魂容器的形狀在內,可以稱為體質、性質的情報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陽滝在這時才了解到,哥哥擁有「映照出他人『理想』的體質」。
這是相當破格的才能。可還不夠。
想要變得和我『對等』,只有這樣可是遠遠不夠——所以還需要改造。
「哥哥可是、『我的哥哥』喔,我們可是不管發生什麼都能相互寬恕的、『對等』的『家人』喔……所以我是不會留手的。」
第一步是消除記憶。
利用『靜止』之力,把『雙親』與『青梅竹馬』完全從渦波的人生中剔除。
再來,剔除後的空白要用其他回憶來填補。為了變成陽滝心中的『理想哥哥』,所以移植了遊戲裡的那種、感情世界第一融洽的兄妹的記憶。
只要有足夠充裕的『魔之毒』和『沒有質量的神經』,便可以辦到。
只是在進行作業的當下,從陽滝的每一絲頭髮上接二連三延展出『沒有質量的神經』,接著化為白『線』。
沒花多少時間就把房間的地板填滿了。
無數的白『線』蠢動不止,飛上空中把渦波的身體纏成一個繭。
然後,陽滝在那顆繭內開啟實驗。
決心要認真起來的她,對於將哥哥當作實驗動物/小白鼠沒有半分猶豫。因為她深知這才是最快最好的方案,所以能平靜地進行試驗。
人格被塗改抽換的靈魂容器,會有什麼變化?
吟唱出怎樣的『契約』,會讓『裂縫』產生怎樣的反應?
獲得怎樣的『詛咒』,會對應得到何種力量?
因為認真起來了,所以不利用實驗動物/小白鼠就無法搞懂的疑問,也都獲得了解答。
另一邊,哥哥也逐漸向『理想』的容器靠攏。
直到素質可以匹敵陽滝為止,反覆塗改修正。
在他能與強大的體質、性質相適應之前,不停增減雕琢人格與記憶。
陽滝堅信著那個最後一頁,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地——
這就是『我們』所知的兩位『異邦人』的開端。
『水之理的盜竊者』陽滝與『次元之理的盜竊者』渦波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