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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P

壕溝

作者:aqua sakura│2022-06-07 16:37:42│巴幣:2│人氣:98

  屍臭、煙硝味、泥土味與空氣混合而成的惡臭瀰漫整個戰場。從後方傳來,帶有節奏地的陣陣火炮開炮聲如同天神擊出的雷鳴,砲彈飛行時的聲音就像來自冥府的悲嘆。不偏不倚地掉落在衝鋒中的敵方士兵群中央的砲彈,宛如宣告死亡的怒號,爆出的巨響與瞬間的高熱將他們帶向另一個世界。
 
  「呼。」
 
  潛伏在壕溝中的一名士兵短吐一口氣。他身上穿著代表自國的卡其色軍服,肩上的勳章表示著他目前的軍階。身為上等兵的他手上握著已經用習慣的單發式步槍,一發現有零散的敵兵成功穿越火炮的火網並接近壕溝,他便會伺機而動,一抓到機會他便會從壕溝裡迅速探出身子,將準心快速對準敵兵並扣下板機。
 
  隨著扣下板機後的槍聲迸出,槍口噴散出黑煙。上等兵在其他活著的敵兵做出反擊的動作前就立即將身子縮下退回壕溝裡。對於被他盯上的可憐人,他不需要特別多花那一點時間去用眼睛確認射出的子彈有沒有命中對方,因為他對自身步槍的射擊技術有著絕對的自信。況且在這個活生生的地獄裡,進攻方的士兵光是中彈倒下就幾乎沒有機會能夠活著回到自己的陣地裡。因此中彈實際上就等同於死亡。
 
  俐落地用右手握住槍機拉柄完成退膛的動作並快速完成上膛,上等兵再度從壕溝裡探出身子,對著被他盯上的可憐人扣下板機並再度退回壕溝。像這樣子的動作每重複十次就必須趕緊重新將子彈上滿,才能避免上子彈的時間太長導致士兵們用步槍形成的火網出現漏洞。同時這一連串的行為在敵方的衝殺聲消失並停下進攻與己方的火炮聲都停下來前,他只能跟其他的同袍一樣像台機械般不斷地持續下去。
 
 
 
  與死亡有如戰場上的碎石般到處皆是,死神大剌剌地藉由滿地的死屍彰顯自身存在的第一戰線相比,距離第一戰線有一大段距離的後方營地無論是在整體氣氛的緊繃程度還是擦身走過的士兵們臉上的表情,都相對輕鬆一些。也因此能多少舒緩從最前線退下來的士兵們緊繃到如同拉緊的弦似的心情。
 
  「呦!」
 
  因右肩頭被輕拍了一下,原本在營中四處走動的上等兵停下腳步朝著右手邊一看,只見身形高大壯碩,帶著一張爽朗的大臉正笑著看向自己,「一陣子不見,在前線的成果如何?」
 
  雖然對方一臉輕鬆地看著自己開句玩笑話,但他無法做出像對方那樣輕鬆的笑臉,只能面無表情的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冷漠口氣做出回應:「沒空閒算。」
 
  「哈,我想也是這樣。」見上等兵重新踏出步伐,身為他同梯的男性隨即跟上腳步走到他的身旁,「但光是看你現在的表情就知道,那裡肯定還是糟透了。」
 
  上等兵用眼角的餘光稍微瞄了下同梯的左手。左臂被繃帶團團包住,支撐左手用的布巾一直延伸到同梯的背頸,還看得到在背頸那有一個綁住後的小結。這個受傷面積不小的多個傷口,是在約一個月前的防禦戰時,一顆手榴彈很不幸地落在同梯的附近。據說當時同梯身旁的人成了手榴彈爆發時的人肉盾牌,但左手還是被爆發時炸出的碎片給傷到。
 
  從其他同袍的口中聽到這件事情時,同梯已經被緊急送到後方的營地做後續更完善的治療,因此這次的見面對雙方而言其實是闊別許久的再會。
 
  「傷口,還要多久才會好?」
 
  上等兵的口氣雖跟先前一樣冷淡,但跟他是老交情的同梯知道這是眼前的好兄弟目前僅剩的關懷方式。
 
  因此他露出白淨的兩排牙齒露出笑容,「要看復原狀況。快的話幾個月,慢的話可能要半年。」
 
  為了不給眼前的好兄弟多增加壓力,同梯決定不將此時此刻的現在,左臂的傷口仍會不時出現刺痛一事告訴他。
 
  為了把話題從自己的傷勢轉移開來,同梯稍微看了看四周,然後注意到前方不遠的某一處,「跟殺人兵器滿天飛的那裡相比,這裡真的是悠哉到不行。」同梯舉起右手將食指指向前方那一處,「看看那些菜鳥,聽說他們接受訓練的時間只有我們的一半……可能還不到?」
 
  在同梯手勢的指引下,上等兵將目光看向前方不遠處的新兵身上。
 
  「唔……」
 
  他看著新兵們正一臉不太開心吃著他們的伙食。其中幾個新兵看上去像是在一邊嫌著伙食太爛,一邊用湯匙攪拌食物。有的新兵則是用湯匙舀起食物,然後又把食物放回鐵盒子裡。
 
  「他們好像是今天清晨才來到這邊,想必營地裡的『美食』相當不合他們的胃口。」
 
  回想起剛來到此地的各種經歷,上等兵的微微的抖了一下眉毛。那是一種對過去的自己產生的懷疑,對那時自己的天真感到無法理解。
 
  「他們遲早會懂的,如果他們能持續活下去的話。」
 
  「頂多少數幾個能躲過死神的青睞吧。」同梯嘆了口氣,他忘了現在的好兄弟腦子裡裝滿著在前線的各種苦難。親手扣下板機殺人,看著身邊的同袍被射倒,不斷轟炸著雙耳的炮火聲,以及比餿水還要難聞數倍的噁心惡臭。
 
  原本只是想找個話題希望能讓身邊的好兄弟更放鬆一些,同梯卻忘了最根本上的問題正是來自於那顆被被戰場的慘狀給瘋狂侵蝕過的大腦。
 
  當初與其他同袍們一起來到這裡時,不管是誰都是相同的豪情壯志。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要報效國家並起奮勇殺敵,最好還能多拿些勳章或得到上司的嘉獎。同梯還記得那個時候的好兄弟還會有事沒事就拿營裡的一些小事出來講,甚至是說說笑話逗樂眾人。
 
  也許,那美好的一切都只能封存於記憶中,直到代表死亡的目光盯上自己。
 
 
 
  在縮回壕溝迅速填裝子彈的時候,充滿殘忍與無情的熟悉聲音進入了右耳。聽到這個聲音的上等兵想都不想便已經知道,附近又有同袍不幸中彈倒地。對正躲在壕溝裡的他來說這稱得上是上天的眷顧,但對那位不幸中彈的人來說這可就是死神降臨,來收取他的靈魂了。
 
  但上等兵可沒有那個閒雜時間去替那位不幸的同袍做哀悼。填裝好子彈的他一探出身子就瞄準好其中一名敵兵,接著便是一聲宣判死刑的槍響。迅速縮回壕溝裡,退完子彈彈殼重新上膛,準備要探出身子涉及敵兵的前一刻。
 
  來自心中突如其來的一震,以及伴隨而來的冷顫遍及他的全身。
 
  意想不到的身體反應讓上等兵頓時忘記原先該做的事情,仍舊躲在壕溝裡的他這次從左耳聽到那個代表著不幸的聲音,而且與前次從右耳聽見的聲音不同,這次的聲音異常的清楚,清楚到有如在自於自身身旁一樣。
 
  事實上,聲音的來源正是來自於自己旁邊,已經倒下不醒的同袍。
 
  上等兵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同袍。對方身形高大壯碩,身上至少有三處中彈。其中打中咽喉的子彈成了最致命的一擊。
 
  已經毫無救贖,靈魂已經被死神帶走而沒有動靜的死屍,讓上等兵心中那股被塵封已久,連自己都已經忘的一乾二淨的情緒一鼓作氣的爆發了出來。
 
  上等兵想都不想地探出身子,把準心對著敵兵就是一槍。但這並不是結束,而是一股瘋狂意志的展現。他沒有縮回壕溝裡,而是在半個身子露出壕溝外的危險狀態下直接進行退彈殼與上膛的動作。
 
  瞄準,然後扣下板機。再次退彈殼並上好膛。再度瞄準,接著扣下板機。仍是退彈殼與上膛。隨後進行瞄準,毫不猶豫的用力扣下板機。
 
  直到上等兵扣下板機卻發現手上的單發式步槍沒有發出聲響也沒有噴出黑煙,他才像恍然大悟般的急忙將身子縮回壕溝裡。
 
  深吸一口氣,緊接而來的是數次的深呼吸。上等兵並不曉得自己到底多久忘了進行呼吸,他只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覺得胸口異常的喘,必須大口大口的吸進空氣。
 
  「……我剛剛到底做了什麼?」
 
  一度被某種強烈的感情給占滿的思緒,配合逐漸穩定的呼吸,緩慢的重新回到自己的控制之中。
 
  越是回到自己的控制,思緒就越加的清晰,緩緩浮上來的記憶也就更讓自己感到恐懼。
 
  自己竟然被憤怒給沖昏了頭,不顧生命危險連續進行了數發的射擊。而且不知為什麼,他對於被自己盯上,扣下板機擊殺的敵兵有著非常清楚的印象。
 
  瘦竹竿般的敵兵、身材壯碩的敵兵、異常高聳的敵兵、縮著身子的敵兵等等……其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敵兵是看到身旁的友軍被射倒,全身瑟瑟發抖起來的士兵。
 
  恐怕那個發抖的士兵,是個被趕進名為戰場實為屠宰場的新兵吧。
 
  「該認真點才行。」
 
  回想的同時,上等兵已經將十發子彈填好。只要他從壕溝中探出身子,就能繼續對著敵兵開火。但是在做這些事之前,他必須確認自己的思緒是處在正常情況下。
 
  先前如同瘋子般連續開火的行動只是因為死神的目光並沒有朝向自己而來,不然那怕是被撇上一眼,自己肯定沒辦法成功全身而退。
 
  像先前那樣那樣的好運肯定不會來第二次,他必須讓自己徹底的瞭解到這點,並且不能讓先前的行徑在這個戰場上發生第二次。
 
  「好,上吧。」
 
  確定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上等兵再度探出身子,繼續做他在這個戰場上已經做了無數次的動作。
 
 
 
  「呦。」
 
  聽到招呼聲,上等兵將目光看向聲音的來源處。只見那裡正站著一名有著高大壯碩的身軀,左手手臂被繃帶綁得像是木乃伊一樣。
 
  「我真的想不到你會被送來這裡。」看著躺在用擔架架起的病床上,無法動彈且一臉無精打采樣的上等兵,同梯卻露出了異常爽朗的笑容。
 
  「我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躺在病床上的上等兵皺起眉頭,被身上傷口所帶來的疼痛占滿臉部,時不時咬起牙的他實際上完全沒有那個餘裕講出一句吐槽來回嘴眼前的同梯。光是像現在這樣回上一句話,對他而言就已經是相當耗費精神與體力的行為。
 
  就像是看出眼前的好兄弟光是講話就非常吃力,同梯也決定不要打擾他太久。他先是瞄了一下旁邊,然後又將視線望向上等兵的臉上。
 
  「雖然剛剛那句聽起來像是在嘲笑你,但我可是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同梯的左臉頰稍微皺了起來露出苦笑,「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只有在那個當下才會感受到的無助跟空虛感。」
 
  聽到同梯的話語,上等兵才意識到對方其實是在關心自己──儘管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眼前這位同梯為什麼要用那樣的表情說出那句話。
 
  就算如此,至少現在他想對如此關心自己的同梯說點什麼。但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就是沒辦法像健康的時候輕輕鬆鬆地讓自己開口,沒辦法把心中的感謝化作聲音表達出去。
 
  最後,他只能絕望的接受目前的現實,然後對著同梯微微點點頭。
 
  「好啦,看你虛弱成這副德性,我還是先離開讓你好好靜養吧。」看著好兄弟如此虛弱卻還是硬點頭做出回應,從一進來就一直硬撐的同梯終究是無法忍到底。硬笑出來的臉龐,無法遮掩住雙眼眼角的濕潤。
 
  「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再過來看你。」
 
  快速轉身背向上等兵,同梯半舉右手做出再見的手勢。接著便快速地走出大帳篷。
 
  因為他不這樣做,恐怕會在離開之前就哭出聲音。
 
 
 
  在同梯離開之後,體力跟精神都耗盡的上等兵闔上沉重的眼皮睡上一覺。在精神恍惚之中,他做了一個夢。一個異常真實,真實到也許是他某一天的記憶那般真實的夢。
 
  起初,從夢中睜開雙眼的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沒看過的白色房間。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不論是在房間裡大吼大叫或是走跑蹲跳都是輕輕鬆鬆。
 
  但隨著他從身後聽到熟悉的聲音而轉過身,周圍的的景色突然從白色的房間變成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活地獄。不知何時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把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的單發式步槍。
 
  「……不會吧?」
 
  不好的預感從上等兵的心頭中浮出,隨即那個不好的預感變成了事實。
 
  熟悉到不行的衝殺聲。從頭頂飛過,朝向衝殺聲傳來的方向而去,能造成大範圍傷害的砲彈爆炸聲。以及此起彼落的哀號聲。
 
  「原來如此,在夢中也逃不開嗎。」
 
  上等兵雖然感覺自己好像有某些地方怪怪的。但一時之間他也無法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個部分怪,且在衝殺聲逐漸接近之下,他決定先不管那麼多,把敵兵擊退了再來說
 
  他確認手上的單發式步槍裡子彈是填滿的狀態後,快速從壕溝裡探出身子。
 
  將準心對準敵兵,然後扣下板機。
 
  迅速縮回壕溝裡,退下彈殼並重新上膛。
 
  重複相同的動作,直到步槍裡的子彈都被打光。
 
  在填裝子彈的時候,上等兵忽然注意到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將右手放在左胸前,閉上眼睛感受自己的心跳。
 
  赫然間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猛烈的跳動著。伴隨著這股猛烈,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中正有如森林大火熊熊燃燒般一發不可收拾。
 
  興奮?亢奮?愉悅?
 
  不管那是什麼樣的感覺,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想徹底宣洩出這種情緒,他需要一個能夠讓他好好宣洩出這種感覺的東西。
 
  然後他找到了。
 
  那股越來越清楚的衝殺聲。
 
  除了那個以外沒有更好的宣洩方法。
 
  填裝完子彈,上等兵從壕溝裡探出身子。
 
  瞄準,扣下板機。
 
  退彈殼,上膛。
 
  沒錯,根本就不需要縮回壕溝裡。因為那只會讓想宣洩出來的情緒被堵上更久的時間。省略掉縮回去與爬出來的時間才能更快的把心中的情緒通通宣洩出來。
 
  只需要跟那次一樣,顧著殺光所有敵兵就夠了。
 
  「嘖。」
 
  十發的子彈很快就被消耗掉。上等兵快速填裝子彈,然後又快速的把剛填滿的十發子彈給耗掉。
 
  每次開始填裝子彈,他都覺得是一種折磨。因為在填裝子彈的時候他無法殺掉敵兵,只能任由慘叫聲進入耳中。
 
  而在開槍的那段時間,是段甘美的時刻。雖然畢生沒吸過毒,也沒打算去吸毒。但上等兵認為,那種甘美也許就與吸毒的感覺相差無幾。
 
  只是,儘管是在夢中……不,正因為是在夢中。所以有些情況是上等兵自身也不能掌握的。
 
  像是敵兵的消失無蹤。
 
  「敵兵去哪了?」
 
  直到先前一刻都還存在於戰場上的敵兵與屍骨頓時化為虛無,戰場上的震天聲響也頓時靜止無聲。
 
  莫名的空虛感與失落感讓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壕溝並站在大地上的上等兵只能呆愣地垂下臉,半開著嘴巴眺望無際的大地。
 
  也因此,他沒有察覺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我說你。」
 
  一聽到熟悉的聲音,上等兵張大雙眼轉過身去。
 
  「殺夠了沒啊。」
 
  高大壯碩的身軀,被繃帶包住的左手,以及朝著頭部而來右拳。
 
  一陣響亮的敲擊聲過後,上等兵頓時感到頭暈目眩。
 
  在他閉上雙眼之前,最後看到的是──
 
  同梯因為憤怒而扭曲在一起的臉龐。
 
 
 
  「身體好多了嗎?」看著依舊躺在床上的好兄弟,同梯關心的問道。
 
  「比之前……好一些了。」
 
  儘管說起話來還是會感覺到吃力,但跟同梯前一次過來時自己的慘樣相比確實是好上一些。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注意到好兄弟不知為何的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同梯感到有些不自在,甚至懷疑好兄弟是不是在受傷的時候傷到頭了。畢竟在他的記憶中,對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直盯著自己這麼久。
 
  「不……沒什麼。」
 
  說是這麼說,但上等兵的視線可沒有因此而移走。他繼續用雙眼盯著同梯看,堅毅的眼神讓被這樣猛盯的同梯越來越覺得不自在。
 
  「如果沒什麼的話,你幹麻一直盯著我的臉看?」
 
  「這……」同梯這疑問總算讓上等兵注意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麼異常。他微微撇了下頭,雙眼的目光移到別處。因為不知道要不要跟同梯說出盯著他看的原因,臉上則是皺了起來陷入思考之中。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沉寂後,上等兵嘆了一口氣。然後他把先前睡眠時夢到的一切說給同梯聽。沒想到,同梯一聽完先是發出噗的一聲,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由於同梯實在是笑得太過誇張,上等兵皺起眉頭板著臉,看著同梯一邊笑到飆淚,一邊彎著身子用右手拍著他的右大腿。
 
  「哈……哈……噗……哈──。」
 
  等到同梯總算是停止大笑,上等兵才板著臉說道:「我好像從來沒看過你笑得那麼誇張。」
 
  「因為……因為……這、這只是個……夢啊。你居然會把夢境看這麼重。」因為剛笑完,同梯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勉勉強強把話說完之後,再度被夢境內容逗笑的同梯又哈哈笑了數聲。
 
  「但你不覺得連在夢境都在殺敵很奇怪嗎?」
 
  「那你為什麼會覺得在夢境殺敵會很奇怪?」
 
  看到同梯板起臉,眼神堅毅地看著自己,上等兵頓時思考停滯,無法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確實就如他所說的,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在夢境殺敵會是件奇怪的事。
 
  「說穿了夢境終究只是夢境,就算你在夢境中能站在壕溝外殺敵數百,你也不會在現實裡做出相同的事情。」同梯雙眼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我這樣說沒錯吧?」
 
  「……你說的對。」
 
  「那就沒問題啦。」同梯露出爽朗的笑容,「真是的,害我以為你在受傷的時候頭殼有去敲到還是怎樣勒。」
 
  「抱歉。」
 
  「跟我道什麼歉啊,這又沒有什麼錯或不錯。」說著說著,同梯卻擺出了張有些嚴肅的表情看著上等兵,「但我覺得你還是多休息好,那個夢說不定就是因為你太累了才會夢到。」
 
  「說不定……是吧。」
 
  儘管口氣中仍帶有些不確定,但連同梯都是這麼說了,上等兵也只好先當作是這樣。他望了望大帳篷的上方,小嘆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沒錯,所以你就好好休息吧。」一邊這麼說,同梯一邊跟上次一樣被身面對自己,用右手做出再見的手勢離開了大帳篷。
 
  「……好好休息吧,這樣你才能走出那個活地獄,慢慢取回真正的自己。」
 
  一離開大帳篷,同梯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量如此說道。接著走向了其他地方。
 
 
 
  「你剛剛說什麼?」
 
  在蔚藍的天空下,從同梯的口中聽到的當下,上等兵頓時瞪大雙眼,呆愣地看著對方的臉。他原本以為肯定是同梯基於某些理由所以像自己開開玩笑,但他並沒有從對方的臉上看出類似那樣的感覺。
 
  同梯只是很認真地板著一張臉看著上等兵。
 
  「你應該不是在開玩笑吧?」
 
  看不出同梯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之下,上等兵只好直接用問的。卻沒想到對方直接半瞇著眼,用著看傻子的表情向他說道:「你傻了嗎,這種事情是能隨便亂說的嗎。」
 
  雖然同梯的表情跟口氣讓上等兵的心中有那麼點惱火,但確實如他所說的,這種事情在軍中確實是不能亂說,不然可能晚點就會被上級請去聊天。
 
  「所以……這場戰爭就這樣結束了?我們突然就這樣贏了?」
 
  「沒錯。」同梯右手一攤,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他也沒想到結束會來的這麼讓人措手不及。
 
  正因為是個在前線作戰的士兵,上等兵對這種幾乎是突發狀況的事情感到疑惑。他回想起那個衝殺聲與槍砲聲到處皆是的活地獄,那裡的狀況實在不像是有辦法突然就把局面打開,然後一鼓作氣衝破敵國防線,獲得巨大勝利。
 
  正如己國藉由挖壕溝建立陣地來不斷成功阻擋住敵國的攻勢,敵國當然也用相同方法來阻擊己國的攻勢。如同泥淖一般的戰線完全就是個無間地獄。
 
  上等兵稍微皺著眉頭,看著同梯說道:「你有打聽到贏的原因嗎?」
 
  「有,但我個人是覺得挺可疑的。」回答的同時,同梯的擺出了一張眉頭深鎖的表情。
 
  「總之先說說看吧。」
 
  「敵國內部發生政變,似乎是反戰人士推翻了帝政。」
 
  「……聽起來確實挺讓人不怎麼能相信。」
 
  「但上級都這麼說了,我們底下的也只能當作是這樣。那怕是假的也要當作是真的來信。」同梯歪著頭半吐舌頭,刻意張大雙眼作出滑稽的表情。
 
  「你說……的對。」
 
  上等兵口氣中仍帶有些懷疑,畢竟戰爭結束什麼的來的太突然了。明明自己才被送到後方營地一陣子,明明他們都還在因傷勢而修養之際,一個他們曾在剛當兵的時候想過的,但在戰場待久了便將其拋到腦後的想法忽然就跑回了自己腦中。
 
  過去他們想結束戰爭,現在這場戰爭結束了。
 
  過去他們想踏入戰場殺敵,現在他們不必再回去那個戰場。
 
  過去曾期望的夢想確實化作了現實,但上等兵的心中仍無法對「戰爭結束」產生實際的感受。他開始覺得自己無法搞清楚,到底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境。
 
  如果現在自己處在夢境之中,那是否當自己重新睜開眼的時候,又是身處在那個充滿惡臭的前線上,拚死拚活的擊退接近而來的敵兵。如果自己正處在現實之中,那麼在前線所經歷的那一切是否才是夢境,說不定自己跟同梯根本就沒有踏上過前線?
 
  混亂之中,上等兵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他記得有人說過,在夢境中捏自己臉頰是不會痛的,所以如果現在感覺得到痛就代表自己所處的是現實世界。
 
  「痛……」
 
  痛楚很快地就傳了過來,自己所處的確實是現實世界沒錯。
 
  上等兵又按了下自己的傷口,痛楚也很快的傳達而來。
 
  無論是同梯說的也好,還是在那個戰場經歷過的一切也好,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既然如此,心中的這股感覺到底是什麼?
 
  「你……還好吧?」
 
  「我想應該是……還好。」
 
  上等兵注意到身邊的同梯正用著不太放心的表情看著自己,自己又再一次的受到對方善意的的關心。
 
  也許是自己臉上的表情讓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吧,雖然他無法知道此時自己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樣子。
 
  疲累?疑惑?不安?
 
  上等兵不知道哪個是答案,也許當中根本沒有答案,也許其中有一個是答案,也許答案正是以上皆是。
 
  望著蔚藍的天空,上等兵認為只要心中的這股感覺還持續一天,他就會一直懷抱這一切,直到死神來敲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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