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頓堡之後 : 日耳曼尼可斯遠征 (六) 尾聲

作者：Claudius Fronto│2022-04-26 15:43:08│巴幣：1,018│人氣：198

正當日耳曼尼可斯返回萊茵河防線籌備來年春季的戰役之時，戰役重開這幾年來從未插手過前線事務的皇帝臺伯留捎來了信件，要日耳曼尼可斯返回首都羅馬舉行先前對日耳曼勝戰的凱旋式- 至少表面是這麼講，但實際上日耳曼尼可斯清楚，是皇帝要叫停戰役了，因此回信給臺伯留希望能再給自己至少一年的時間，之後軍事壓制日耳曼的工作勢必就能完成，如此也能正式開展日耳曼行省化的第一步，但臺伯留的態度似乎相當堅決。

西元17年5月26日，返回羅馬的日耳曼尼可斯成為了慶祝征服日耳曼凱旋式的勝戰將軍，其麾下的凱奇納等三員將領穿著高級將官的裝束走在最前頭，遊行隊伍中還有載著阿爾密尼斯妻子的貨車，象徵被征服的日耳曼民族，而身為主角的日耳曼尼可斯本人則在兩旁市民的熱烈歡迎中按照傳統駕著四馬戰車繞行羅馬城，並前往卡匹杜里諾丘上最高神祇朱比特的神殿酬神。

在凱旋式過後，中央政府公布了日耳曼尼可斯的下一個任務，是前往帝國東方以皇帝代表的身分處理亞美尼亞、帕提亞等國及幾個屬國的外交問題，與此同時，臺伯留也一併廢除了能統領上、下日耳曼行省八個軍團的萊茵河防線軍總司令一職，軍權重歸上、下日耳曼行省兩位總督，而不再設置皇族司令官，在日耳曼地區設置的各堡壘駐軍也通通撤回萊茵河西岸，實質上等同於完全叫停了日耳曼戰役。

至於臺伯留為何要勝利之時撤軍而叫停戰役，年代稍後的歷史學家塔西圖斯在其著作《編年史》中所留下的評價為「日耳曼尼可斯被禁止完成戰役」。

由於他身為皇帝臺伯留反對派的立場，其書中多有讚美日耳曼尼可斯之言詞，對比皇帝臺伯留的描寫多以負面構成可以發現，其所持的觀點明顯都較為偏袒日耳曼尼可斯，認為是臺伯留妒忌日耳曼尼可斯的戰功所致，考量到以上的背景筆者認為這個結論稍嫌武斷，個人更傾向於撤軍日耳曼是臺伯留經深思熟慮、衡量利弊後所為的決定。

稱霸日耳曼至易北河，將日耳曼民族征服並羅馬化消除這個北方大患是帝國首任皇帝奧古斯都的心願，然而繼位的臺伯留並非像奧古斯都一樣僅僅只是紙上談兵的決策者，他身為西元4年至6年對日耳曼攻勢的指揮官，實務經驗讓他對於日耳曼征服戰相較於奧古斯都並沒有那麼肯定，也因此他更偏向於凱撒將萊茵河定為國境防線而非擴充至易北河。

實際上，防線設於萊茵河相較於易北河的好處在於萊茵河地勢比易北河明確，以守勢防禦的角度而言也比較有利，其次則是易北河過於遙遠，將大軍遠調至易北河駐軍將導致對後方高盧行省的控制力變弱，若後方有變故則駐軍將鞭長莫及，實則大為增加不確定性，比如臺伯留治世中曾發生的高盧愛杜伊 (Aedui) 叛亂及日後高盧帝國事件中的巴塔維叛亂 (revolt of the Batavi)，皆因緊鄰高盧的萊茵河防線有軍事力量的存在才能將其大為遏止並迅速平叛，若彼時駐防軍力都遠在易北河，高盧一旦有變則帝國勢必只能從同樣不算近的伊比利或本國義大利 (但本國僅有駐防一個禁衛軍團) 調軍前往，著實緩不濟急。

其三則是增加防務到易北河勢必要擴軍來維持這個遙遠的邊界以及持續控制大日耳曼地區，另外原本緊鄰萊茵河防線的高盧地區也需增編軍團駐守以避免前述的狀況，那整體勢必得回復至共和末年內戰時代保持動輒十多萬的大軍，這還只是北方防線，如此一來軍事維持費將大幅提高，長此以往帝國經濟可能難以承受。

還有另一點值得注意的便是，日耳曼尼可斯重開戰役以來兩年多的時間，大規模且高強度的軍事行動必定對當時的帝國造成了不小的負擔，這部分可參考一個世紀後的達其亞戰役，圖拉真皇帝兩次發動戰役的規模都是十萬左右的軍力，但都盡量將實際戰爭時間控制在一年內結束，代表縱然處於國力顛峰期，規模龐大的遠征仍是相當沉重的負荷，另外還得考慮大軍遠征在外而防線空虛等隱形成本，國力鼎盛期況且如此，更遑論帝政初年的臺伯留時代，而這也在其後臺伯留治世中一律奉行緊縮財政的經濟政策可以相互應證。

是故，臺伯留撤軍日耳曼這個決定應是其依據自身日耳曼征戰的經驗與繼位統領帝國後對國力與征服成本的權衡評估下所作的現實考量與決定，因為若單純只是他忌妒日耳曼尼可斯，那大可把他調離後另外派任自己的長子德魯蘇斯繼任總司令續行戰役，然而他卻直接廢掉了這個職位，撤兵罷戰的意圖已是不言而喻，而藉著日耳曼尼可斯舉行凱旋式宣示已戰勝日耳曼民族，更是為其後撤軍行動及不打算將大日耳曼行省化對公眾最好的煙霧彈。

隨著日耳曼尼可斯東行，萊茵河畔的硝煙漸遠再度歸於平靜，除了西元42年日耳曼人一次魯莽而失敗的入侵給羅馬送回了瓦盧斯失去的最後一面軍團鷹旗外，帝國北方邊境如同一曲激奏的樂章突然休止般陷入一段不短的沉寂，於是乎西元9年由條頓堡森林戰役所引發的後續效應及餘波總算於此真正的告一段落，然而這只不過是第一樂章的尾聲，實際上，羅馬與日耳曼之間的征戰仍將持續反覆數百年直至大廈傾頹、文明將黯之時。

以下大致簡述日耳曼尼可斯與阿爾密尼斯兩位主角的結局以作為本文最後的收尾

關於阿爾密尼斯

阿爾密尼斯雖然在兩場大敗中都僥倖脫身，但他所領導的聯盟至此一蹶不振、元氣大傷，而他則將這接連的失利遷怒歸咎於馬爾科曼尼族，認為正是馬爾科曼尼人不願加入己方聯盟才讓羅馬帝國見縫插針發起連續大型攻勢。

之後阿爾密尼斯回到卻魯西族硬是再度興兵討伐馬爾科曼尼族，雙方戰端再起，而與此同時已經完全撤軍回萊茵河西岸的羅馬人全程隔山觀虎鬥，皇帝臺伯留也自然樂得坐壁上觀，放任日耳曼民族持續內鬥耗損，並收留被自己族內反對派踹下台的馬爾柯曼尼王馬洛伯杜斯作為威嚇日耳曼人的一張王牌使用，只要有需要，隨時可以派軍協助他重新奪回王位而成為親羅馬派勢力，同時又與馬爾柯曼尼族續行原先的停火協議維持和睦狀態讓他們繼續制衡其他日耳曼部族，這正是分而治之 (Divide et Impera) 的最極致演繹。

雖然阿爾密尼斯在戰爭中險勝了馬爾柯曼尼族，然而卻始終處於相持不下的態勢而無法拿下波希米亞地區，反倒是其部族連年廣受兵禍所苦，不僅先是遭受羅馬大軍的攻打，現在還要繼續忍受阿爾密尼斯的窮兵黷武，最終導致阿爾密尼斯於西元21年被族內的反對派刺殺，終年37歲，結束其短暫卻又波瀾壯闊的一生，他的名字也因條頓堡森林一役而廣為後人所知。

阿爾密尼斯於十九世紀末德意志民族主義高漲之時被奉為民族英雄

關於日耳曼尼可斯

改派到帝國東方行動的日耳曼尼可斯則在成功完成外交任務後的西元19年10月10日於埃及停留期間逝世，得年33歲。雖然近代開始比較主流的論調是由於感染瘧疾而病逝，但在當代卻一直有毒殺說的存在，認為是素與其不合的敘利亞總督皮索 (Gnaeus Calpurnius Piso) 蓄意下毒害命。

由於日耳曼尼可斯生前本著高貴的出身、卓越的戰功與親和寬大的性格廣受全國上下軍民一致的愛戴，因此他的英年早逝轟動了本國義大利，憤怒的市民紛紛要求中央調查總督皮索是否參與其中並究責，迫於廣大民意，羅馬方面召回皮索並將其起訴，而身為日耳曼尼可斯養父的皇帝臺伯留為了審判的公正性在此期間除了發出呼籲各方冷靜、公正裁判的聲明外並未對案情有任何表示，唯一的插手是准許將審判由一般法院移至元老院議場舉行以求慎重，因此這場皮索大審也成為了西元20年羅馬城內萬人矚目的大事，喧騰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