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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語言學

甯隨 | 2022-04-19 14:18:40 | 巴幣 16 | 人氣 114


  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我常在屋前的草地上坐著發呆,面對山下的海灣。

  海灣裏的水無疑是藍色的,不過,藍色是哪種藍?

  『藍』是個抽象的概念,涵蓋了各種深淺無盡的各種藍。

  這抽象有兩層,一層是對藍色系譜的全部總括;另一層則是以『藍』這個符號作為代表。

  光是要詮釋這個『藍』,或許就可能需要動用到三種區域來處理『分辨藍這個顏色』、『認識藍這個文字的符號或象形』、『瞭解藍這個字的意涵』。

  我說海水藍,你可能不知道是哪種藍,余光中的著作裏面曾經出現『這裏的天空很希臘』這樣的句子,而如果我說『這裏的海水很澎湖』呢?

  恐怕這樣的語句只是印在紙上的常見字跡而已,但換個講法,如果我說『這個外國人的口音很臺灣』,可能你聽了馬上便能瞭解這是個什麼樣的意思。

  海灣的顏色一天下來隨時都在變,最美的時間或許是在早晨與黃昏的時刻。

  清晨時只能說是粉藍,但既使這樣說還是顯得很模糊,如果說不是知更鳥蛋的藍也不是雨過天青的藍;而是介於地中海藍和土耳其石藍之間呢?

  所以會有如此疑問,那是因為過往經常會碰到如何準確地傳達所見所知的問題,在語文的宇宙裏,如何能知道你我通過文字的瞭解所領會的是不是同一個東西呢?

  許多年前秀琴還健在的時候,常常看著她穿著那件淺藍色的小洋裝而似有若無的身影,便興了個念頭胡亂寫了〈怎麼給顏色命名〉,在裏面提到了要以形容顏色為起點而轉化成文字文語言上的困難。

  後來又看了一篇雜文〈氣味穿透〉系列的語文,裏面則是探討對氣味表達類似的困難。

  語言本身是個模稜兩可的東西,論釋對象時若不求甚解,傳達上又不求精確,很容易在意義的大海中迷航,而半猜半撞頂多只能說個大概而已,就像人群適合散播謠言,而這時候語言便是繁殖曖昧不明的溫床。

  一個語句不單只是字面而已,後面的部份像蛀牙底下常有的鬆動空間,可以這樣說也可以那樣說。

  所以法律和憲法才需要專門的人來解釋,但即使如此還是不能免於爭議,所以語言語意學成為專門的一項科目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記得高中的時候曾經看了一本法學的書,裏面有提到第一項便是定義概念用詞(狹義還是廣義)與詮釋法條(限縮還是擴張解釋)。

  如果說閱讀文學是經由文字陶冶出個人的美學和品味,那麼法學書則會半強迫式地訓練和削尖,進而產生對文字和語意的敏銳,把人訓練成一位語言偵探,起碼在辦案時首先經由語言引路去確認事實。

  總之,文字要做到清晰了然是一件難之又難的事,因此若能遇見並可以做到這樣的行家也免不了要欣喜一陣,甚至是說狂喜也不為過。

  Roland Barthes在《文本的樂趣》中寫讀到Flaubert的小說《布瓦爾和佩居榭》裏的一個句子:「衣服、床單、餐巾垂直晾著,用木夾子夾在拉緊的繩上。」

  這句是相當乾淨且精簡的語句而讓Roland Barthes感到非常喜歡,他正是愛那用字遣詞間所透露的「過度正確,某類的語言精準瘋子,一種描述狂。」

  Flaubert寫作是出了名的痛苦,鑿字刻句好像在拔牙刮骨,正是對語言嚴謹到發狂;Roland Barthes的文字則風神瀟灑,不像字斟句酌,倒好像是天外飛來,因此從不知他的下一句會冒出什麼來,也就經常要再三推敲他的意思,但這樣不代表Roland Barthes對語言不嚴謹。

  有點偏遠了,還是回到澎湖海灣,這時候看著海灣下的那一片藍,那麼要怎麼形容那片藍呢?

  不如拍張照片來看,假設你對這有興趣,再假設相機的顏色不失焦而夠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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