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吵，氣氛像是快炒店的應酬……好想躲回家。
這是克里斯恢復意識後的第一個反應。
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感覺要哭出來的小臉。
金髮碧眼，眼睫微垂，就像克里斯曾經在各種影劇裡見過的青少年影星，眼前的女孩有著瓷娃娃似的精緻臉蛋。
柳葉一般的眉毛被陽光染出了稍微刺眼的光芒，連同睫毛尾端的淚珠一起令克里斯有些失神。
她像是在哭，連肩膀都微微顫抖，卻沒有啜泣聲。
她在忍耐，但為什麼？
克里斯總感覺想離開原地，他冥冥之中有種預感：和這個泫然欲泣的小女生扯上關係肯定會很麻煩。
但就在他站起身的瞬間…他沒辦法站嗎？還是…不，他確實站了起來。
克里斯難以置信的低下頭。
他伸出自己本來修長甚至可以說是模特一般的手…那本來是他最自豪的生理特徵之一，可現在取而代之的依然是手沒錯，那個修長的雛形也在…可小了一號。
然後他抬起頭，與眼前的女孩對視，確認了一件事。
這個差點哭出來的小女生和他差不多高，而從她的眉眼判斷，這妹子大概最多也就十五、六歲……
他，克里斯•泥瓦，穿越了。
還變年輕了。
…
「居然真的是影魔，還是個男孩！」
「我的天，連個成年的施法侍從都召喚不了，我快笑死了，而且還是影魔！」
「你們有看到西爾維亞大小姐的臉嗎？她看起來都快崩潰了！」
「今天真是值回票價，雖然我們來這裡也不用付錢就是了。」
「更不要說梵家這小女生半年後和王女的賭約…看來就連最後一塊遮羞布也保不住囉。」
「沒事，反正本來就不可能贏的，只是可惜了王女，在升上聖域前還要被這樣的人羞辱一次，拉低格調。」
談論和嘲笑聲此起彼落，遠遠的聽不清楚，不過克里斯大概能聽懂…還不錯，來到異世界的第一個難題解決了，至少沒有語言不通的問題。
這時他避開了眼前女孩的視線，向上掃了周圍一圈……他和女孩的位置是某個白色廣場中央，乍看之下有些像是自己原本世界的那種鬥獸場，而他在的位置……顯然也不是要戰鬥吧，地面平坦，芳草綠茵，沒有任何人為破壞的痕跡。
只是腳下的這個黑色線條……法陣？他穿越到有魔法的世界了？鑒於自己貧乏的想像力，克里斯只好在腦海不斷回想他曾讀過的一些經典文學，像是〈巨人的戒指〉、〈納斯提亞傳奇〉裡的老虎、巫師、魔衣櫥…不過好吵啊。
克里斯皺了皺眉，饒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也能感受到滿滿的惡意…周遭的言語不至於粗俗，可光是那種陰陽怪氣的語調就令他想起剛進入職場時的不好回憶。
看來不管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人們總是會對不合自己喜好的事物抱著揣測的惡意…克里斯眨了眨眼，正想和眼前的女孩說些什麼，但他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女孩投遞來的眼神堵上了嘴。
紅著眼眶，略帶黑眼圈的碧綠瞳孔裡，除了自嘲般的笑意外，是滿滿的愧疚…她對剛來到這世界的自己感到愧疚。
「對不起，別聽其他人說的，你是我梵家的侍從……那麼你就是最好的。」
女孩的聲音仍有些顫抖，說明她還未能完全平復情緒，可她瞪大眼睛像是要說服自己的模樣有些可愛，於是克里斯也不急著打斷或詢問…
更重要的是，女孩的聲音很好聽。
帶著少女的畏縮和青澀，略高卻不尖銳的語調十分順耳，不是那種標準的抑揚頓挫，而是字字清晰卻黏糊在一塊，聽著讓人有些慵懶的語調…像是情人在耳邊廝磨的撒嬌，卻又有明顯的距離感。
「我知道影魔的體系可能比較難發揮，但我們術師的戰鬥一直以來都是兩人一組…我，我…我雖然還不到一靈，但我會七個序列的術法，而且每一項都是…」
女孩一手放在自己胸前，整個人向前傾，且語調越來越快，讓克里斯難得有了點壓迫和既視感…也太像了吧？這位小姐妳是哪裡來的推銷員嗎？
但與此同時，四周更大的哄笑聲壓過了女孩的聲音。
「你們聽到了嗎？七個序列？是因為沒得專修才只能兼修吧，別笑死人了。」
「梵家到底落魄到什麼地步了，連影魔都不想放跑？」
「畢竟光這次的侍從召喚就花光梵家全部的積蓄了吧？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大小姐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啊。」
這次克里斯聽得更清楚了。
他本來就不是反應遲鈍的人，光是從四周的哄笑和言語，就能知道其實被厭惡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位努力裝作是推銷員的女孩。
七個序列好像是一種對能力的貶抑……還有花光資產……這不管怎麼想都知道是超慘的情況，而克里斯看著眼前的女孩，從她身上的衣著也能判斷這傢伙顯然過得不是太好……至少物質水平不是很高。
上身像是以前學校制服的長袖襯衫有縫補的痕跡，尤其手肘處甚至有了色差；套在外面的深藍色針織衫不僅磨損處肉眼可見，衣擺還有冒出來的線頭……五分裙的長度到膝，也完全沒有原先衣物的光澤。
看得出來已經盡力保養了，至少十分潔淨……但穿著產生的耗損根本無法避免，一眼看過去就是窮，沒有別的形容詞了。
他的預感是對的。
這個女孩……很麻煩，自身難保，還想用拙劣的方式拉人下水，陪她一起溺死。
運氣很糟，好死不死自己好像是被這種人召喚到。
不過或許有轉機。
看著眼前抿起嘴唇，已經無法做出言語辯駁的女孩，克里斯很快就明白……這個「侍從召喚」……似乎是可以拒絕的。
…
微微傾身的西爾維亞滿臉通紅，她本來準備好的說詞被四周歡笑的觀眾打斷，簡直就像是……
宮廷裡化著最醜陋的裝扮，總是面帶笑容，專門唱歌跳舞取悅貴族的小丑。
她甚至不敢看眼前那位臉色冷漠的少年，即便他是最弱的第十三序列，可至少也是戰鬥侍從……沒有任何一個侍從會願意和到了十五歲都未滿一靈的術師簽訂誓約。
更別提她還是拉戴爾家最弱勢的沒落貴族，梵這個姓氏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好處，就如同她也從來沒能為這個姓氏加以冠冕，賦予榮耀。
「當，當然！」
西爾維亞沒想過自己也能發出這麼嘹亮的聲音。
一瞬間，整個廣場陷入了只剩下幾聲竊笑的寧靜。
他們要看笑話。
那就笑吧。
梵家的女孩抬頭挺胸，心想既然已經不能再更糟了，那就這樣吧。
怪不了任何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賣掉了母親最後留給自己的禮服，一廂情願的想著也許「侍從召喚」會是自己翻身的機會，把明明應該自己努力去贏得的東西押上了命運的賭桌。
這是在逃避責任呢，西爾維亞。
她這麼告訴自己，苦澀的心情到臉上轉成了冷漠的笑。
「畢竟你是號稱無法無用之物的第十三序列，也根本幫不上梵家的忙，我剛剛也太蠢了，竟然還想浪費資源培養你，但就像廢土裡的梧花不會盛開，你的影魔序列充其量也就是碼頭搬運工的程度……」
是的，一個年紀和自己一樣大的術師侍從能辦到什麼事呢？怕是連最基礎的靈能迴路都還沒架構完善吧？
「滾吧，將你召喚過來是梵氏的過錯，但在拉戴爾學院裡還缺不少雜工，相信你能夠勝任。」
西爾維亞偏過頭，並伸出手朝少年揮了揮，做出趕人的手勢……
快走吧，與其和我一同被嘲笑，不如在學院裡當個園藝師或廚師學徒，至少薪水還是不錯的，肯定比你原生的國度要好……
哄笑聲再度響起。
「出現了！那個西爾維亞的招牌手勢！」
「她今天到底還可以鬧多少笑話出來啊？我一整年的笑點都被她承包了」
「不過她說的倒是沒錯，與其跟著她這種沒前途的還不如去學院裡當學徒……至少不會餓死啊哈哈哈哈！」
「梵家的無聲劍聖要是知道自己的後代只能召喚出影魔，還把他趕去當學徒，怕不是會氣到從聖海瑟爾教堂的地底爬出來！」
克里斯聽著周圍又一次爆發出來的笑聲，倒是有了新的資訊……看來他被稱作影魔序列的這東西，感覺也不是什麼好貨？
而且還要去學院當雜工？那不就是打工嗎？喵的我穿越到異世界還要打工？哭啊這什麼地獄開局？我可以重刷嗎？
不過心裡雖然很多抱怨，但……
找新工作的第一條件，先找好自己的定位。
至於待遇合約什麼的，那都是「找到工作」後才能考慮的事。
說句簡單的，就是他也沒有多少選擇權。
而且眼前把他召喚出來的女孩雖然放出狠話，還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可克里斯哪裡會看不出來？
這就是被欺負的孩子因為不懂更好的應對，選擇用最丟臉也最要面子的方式委屈自己。
至少是善良的。
她還知道自己這種狀況若是找到伙伴也只是在害人。
所以克里斯的選擇很簡單……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單純的見色起意。
不過人不都是這樣嗎，一見鍾情本來就是見色起意，日久生情也只是權衡利弊。
克里斯其實也沒想太多，只是希望自己未來的上司足夠友善，而且好騙。
於是他半舉起手，向眼前連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女孩提問。
「包吃住嗎，老闆？」
創作內容
妹控哥哥養成日記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