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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殺手《盜皮》第八章 過往主題的短暫重現

牧葵 | 2021-12-05 00:01:19 | 巴幣 4 | 人氣 223


  1.
  何央迷迷糊糊地醒來,從他有印象起,似乎第一次睡得這麼深。他都想不起自己怎麼睡著的,一睜眼便有輕柔的鋼琴聲迎接。
 
  杜易齡的鋼琴彈得相當好。不需要專業訓練,何央都能聽得出來。那人坐在清晨的陽光裡,拆下了外部的門板,為琴調音,偶爾試彈一小段不知名的樂曲,旋律中清晰的音程、音符細微的重量差異,在他指尖都得到最好的收放。
 
  何央注視著那個背影,良久,才無聲地爬起身。花了些時間讓自己完全清醒,不想打擾另一個人,他簡單梳洗後繞到了廚房,開始一天的工作。
 
  首先得打給葉子眉,何央一面撥打手機、一面注意到流理台上被碗扣住的盤子,杜易齡把冰箱內的吐司先拿了出來,上頭抹好花生醬。
 
  「和你說過別這麼早打給我了……怎麼樣,事情有進展嗎?」
 
  電話撥通,葉子眉的聲音聽起來也正享用著早餐。何央拿起吐司,想了想,又重新放下,他一字一頓地與自家老闆報告:
 
  「我和那個大學生,在一起了。」
 
  那端靜默了幾秒,旋即傳來葉子眉噎住的咳嗽聲。何央默默地等她緩過來,還沒完全止住咳、她便急急忙忙地問:
 
  「為什麼啊?不是……你正事都不幹,現在整這齣莫名其妙的?」
 
  「今日會聯絡涂先生,再了解尤蘭生紀念館中的史料。」
 
  上一秒還在說杜易齡,這會兒又直接報告工作。葉子眉早知道何央,可仍被他氣笑了。何央察覺雇主的不愉快,便停住了話,等到對方幾次深呼吸結束,才重新開口:
 
  「易齡前幾天受到了刺激,並不是能協助任務的狀態,今天應該……」
 
  「哦?易齡?已經用上這麼親密的稱呼了呀。」
 
  葉子眉打斷他,奇怪地,口吻帶著超出平常範圍的惱怒。何央還不及細想,便聽她壓低了聲音:
 
  「你啊,不該讓自己重蹈覆轍吧?」
 
  何央整個人僵住,葉子眉有如親眼看見他的反應,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接著她又說了些話,何央並未聽進心裡,但他完全知道她指的會是哪些事情,而他只能用微弱、且自己都曉得沒有道理的話反駁她:
 
  「他跟我們甚至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是,當然。但我相信你不需要冒這種險──」
 
  「對不起,我明天再聯絡您。」
 
  杜易齡走進廚房,何央迅速地放下電話。葉子眉大概會暴跳如雷吧?但他現在暫時想不到別的處理方式了。耳邊有某個蠢動的聲音在喊他,他望著杜易齡的嘴型,那人發出的音節變得突兀:
 
  「嘿,何央?」
 
  他花了好一片刻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名字,移開眼,不動聲色地應了聲。杜易齡神神秘秘地湊上來,手上的音叉猝不及防地貼到何央臉上,後者愣了。
 
  「咦?不冰嗎?」
 
  「會。」
 
  何央過分無趣的反應倒成了另一種獨特的有趣,杜易齡哈哈大笑。
 
  「今天要工作嗎?」
 
  「嗯,涂先生說,琴音故居裡儲存了一些檔案──和青城出現的樂器也許相關。」
 
  杜易齡「啊」了聲,有一剎那的彆扭,拿音叉的那隻手頹然地放了下來。似乎提起那個地方,心臟便會無法自抑地震顫,聽見尤蘭生的哀傷、在遊蕩的音樂中還魂。
 
  沒有任何把握能壓抑住那樣的悲苦,但他注視著另外一人,便想到他不願意讓何央為難。
 
  「……那就得去看看吧。」
 
  杜易齡搔著腦袋,看那人向他輕輕點了下頭。
 
  
 
  2.
  何央聯絡上涂知樂,不到中午的時間,兩人便來到琴音故居。杜易齡一頭栽進了收藏室成堆的資料中,被塞滿文件的書櫃包圍,瀏覽著這些音樂史、樂器紀載,他竟然有種飄飄然的錯覺。
 
  青城出名的音樂家不多,像尤蘭生這種從外地來的倒是有幾個,不過大多人把青城當作療養地或度假的去處,在此過完一生的仍僅僅尤蘭生一人。
 
  當地的音樂多受周邊民族影響,混雜著不同的語言及風格。封閉的地形也讓古老的傳統樂曲得以保存、另外發展出了少數特殊的樂器。
 
  杜易齡像發現了寶庫般,整個人沉浸其中。涂知樂在外頭閒閒地喝著啤酒,順道邀請何央共飲、可被後者拒絕。何央默默地在紀念館裡轉了一圈,而後才踏入收藏室。
 
  一走進門,便聽見大聲的感嘆。
 
  「這麼多資料,都夠我寫一篇論文啦。」
 
  杜易齡的眼球完全黏在紙上,身旁疊著他從書架上取下來的文件,每一疊都比他坐下時的高度還高。何央從上層拿了一本,稍微翻兩頁,便不得不放棄理解那些專業的術語。
 
  「有用嗎?」
 
  「嗯,我先把樂器的部分都讀一遍,其它的也稍微看看。不過啊,這些可能一兩天內完成不了。」
 
  何央並未表示什麼。當杜易齡投入在各類音樂的資料中,他看上去比上次開心許多。涂知樂在外頭喝醉了,開始亂扔罐子、大聲唱歌,他都能自然而然地忽略。
 
  「何央,你知道嗎?我現在好幸福喔。」
 
  在那「匡噹」的背景音中,杜易齡自書堆中抬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那、多來幾次?」
 
  「哈哈,我們還是要顧及到工作進度吧。一時間讀不完的,就影印了帶回去?可以嗎?」
 
  「嗯。」
 
  涂知樂大概也沒什麼理由反對。何央想了想,忽然說道:
 
  「你很喜歡。」
 
  他指的是閱讀資料的事情,杜易齡手上拿著厚重的本子、視線卻看著他,笑的時候眼睛微微彎起,打從心底地流露笑意。
 
  「我覺得很心安。」
 
  資料又翻過一頁,收藏室外吵鬧的聲響終於慢慢安靜下來,剩下涂知樂規律的鼾聲。何央看向門外,這個房間外面就是展示尤蘭生小提琴的空間,但今天小提琴被涂知樂以黑布罩住,杜易齡也像忘記了那把琴。
 
  時間很快過去,一旦認真地做起一件事,杜易齡能夠連吃飯都省略。何央則是早習慣了三餐不定的生活,便始終只望著另一個人發呆。
 
  心裡默默地咀嚼著「心安」那兩個字,簡單的辭彙不知何故成了難解其意的語言。當下他們之間的安靜是柔板樂章,幾乎讓人放心地睡著。直到杜易齡再次抬起頭,興奮地打破沉默:
 
  「你看這個!」
 
  他舉起手上的書,指著佔了半頁版面的樂器主題。何央看那短短兩段文字,描述了一種青城獨有、特殊的鼓類樂器,資料旁還附上了手繪線條的黑白圖畫。
 
  「這個斯特恩鼓……形狀有點像康加耶。你知道康加鼓嗎?就長這樣子,但尺寸好像差了一點。」
 
  斯特恩。書上說明它了演奏方式,以手拍打,又特別強調了製作時使用動物皮作鼓面,皮必須盡可能地薄。鼓的音色很尖,可以模擬人聲。
 
  「真好奇啊。那聽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杜易齡自言自語,見何央的目光從書上挪開,他把資料往後翻動,卻未再找到跟斯特恩相關的內容。
 
  說來這本書放在這兒也奇怪,書裡除了斯特恩以外,只介紹了另外兩種少見的笛,且說明都不超過一頁。翻回封面,深藍色的精裝書皮上連個標題都沒有,也缺少作者的署名。
 
  「好詭異的書啊。」
 
  杜易齡前後翻動,書的前半部分大多在講青城近年的軼聞,跟音樂未必有關。而再觀察紙張的狀況,可以發現書還很新。
 
  「裡面講了不少青城本地的故事呢。」
 
  「……這裡最不缺傳聞。」
 
  「哈哈,是嗎?但作為參考也還不錯啦。晚一點把這本影印一份帶回去好了。」
 
  杜易齡把書放到了自己特意分類的書堆中,何央不置可否,這時卻感覺背後有個混濁的呼吸聲接近。他轉過身,只見涂知樂渾身酒氣地靠在門邊,懶懶地看著杜易齡剛放下的書,「哦」了一聲。
 
  「忘記跟你們說了,這裡還有些我的書。」
 
  「你會看書?」
 
  杜易齡忍不住質疑,隨後被涂知樂狠狠地瞅了一眼。他擺出不想與小孩子多計較的神態,抱著手臂解釋:
 
  「你們也看到啦,這兒大多是紀念館當初收藏的資料。不過……嗝!黃昏市場總是會出現稀奇古怪的東西,例如這個,是我撿到的。」
 
  「撿到?」
 
  看他還不大相信,涂知樂低笑著揚起下巴。
 
  「是呀。不知道哪個粗心的傢伙掉在垃圾堆裡,看它表面還挺完整的,我順手帶回來了。」
 
  「你看過內容了嗎?」
 
  「大概看過,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嘛。不是我要說,青城有太多離奇的故事啦!不是有人喜歡做什麼──什麼鄉野調查嗎?他們常常寫這種東西,但誰也不知道他們聽來的內容是真的假的,最後這種紀錄也只有被丟進垃圾堆的價值啦。」
 
  他好不容易說完一段完整的話,語罷後接連打了好幾個酒嗝。杜易齡都懶得點出他前後矛盾之處,緊接著追問:
 
  「有哪部分你能確定是捏造的嗎?我看到裡面提到了一種叫斯特恩的鼓,其它地方出現過相關的紀錄嗎?」
 
  「那個喔,不曉得。」
 
  聽他剛才的說法,還以為涂知樂最少大略瞄過資料,沒想到他乾脆地兩手一攤。杜易齡先是頓住半晌,忍不住面露鄙夷。涂知樂自知理虧,摸摸鼻子,費力地轉動腦袋:
 
  「我想想啊……那本的內容有一段講黑道。四尾家跟梁家門吧?哦!還有個姓穆的老頭子,那個是真的。」
 
  杜易齡想了想,梁家門就是葉子眉母親當家的幫派,這他姑且還記得。至於四尾家和姓穆的老頭子,似乎在何央之前的敘述中出現過……但他那時實在沒放在心上,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聽上去,好像跟我們要找的東西沒什麼關係嘛。」
 
  杜易齡得出結論,這也是他想不起來、但仍可以心安理得的原因。涂知樂輕蔑地哼了聲,聳聳肩。
 
  「這我就不知道啦。不過那段過去很精彩呢,你確定你沒興趣?」
 
  「我要工作啦、專心工作。」
 
  杜易齡邊說邊看向何央,他在這裡、幫這個人尋找雇主所要的樂器──這點他牢記在心。但此時此刻,他卻從何央臉上看見了一絲古怪。
 
  「咦?」
 
  眨了眨眼,何央明明保持著那副沒有表情的模樣,可杜易齡確信自己察覺到了不對勁。就像他前一秒發出這麼明顯的聲音,何央的目光仍向著不相干的角落。
 
  他怎麼了?心中不禁生出疑惑,涂知樂又在這時出聲,那口吻實在令人討厭。
 
  「小鬼啊,你那膚淺的實用主義發揮在藝術上面,可能不太恰當哦。」
 
  杜易齡沒心思理他,他克制住想當場詢問何央的衝動。因為不想讓涂知樂聽見太多事情,便盡可能小心地假裝出自然的語氣:
 
  「唉,好啦。反正加減看看吧。」
 
  他自覺演技奇爛,話說回來,反正現場一個喝醉、另一個走神,他便厚起臉皮堅持地演到底。故意「啊」地伸了個懶腰,從書堆中站起身,大動作表現終於讓何央也回了魂。
 
  「好餓啊……哇,已經快傍晚了嗎?今天先這樣吧。好不好?」
 
  「嗯。」
 
  何央仍有些心不在焉,杜易齡抱起半疊準備借走的書,他慢了幾秒才把剩下的拎起來。涂知樂看他們將書搬出收藏室,忽然跳了出來、張開手擋住兩人。
 
  「這是要幹嘛?」
 
  「借我們影印一份啦,印完馬上還回來。」
 
  「哦……哦。」
 
  涂知樂搖搖晃晃地讓開,反倒撞上了杜易齡,自己噗通地跌坐在地。何央默默地借出一隻手,涂知樂抓住他手臂正要起身,抬起頭,醉醺醺的眼睛卻猛然一呆。
 
  瞳孔深處有靈光乍現,他維持著抓住何央的姿勢,好幾秒鐘,突兀地喃喃道:
 
  「啊,我想起來了。」
 
  他的瞳孔莫名漆黑,手如鐵嵌般。
 
  「難怪最早就覺得你很熟悉。」
 
  何央瞬間僵住,他望著涂知樂的眼,那裡映著自己的倒影。有時他會對倒影的面孔感到陌生,但也總有人提醒他──
 
  「你曉得那個周以平吧?」
 
  他張了張嘴巴沒發出聲音,一隻手突然從旁伸出、強硬地把涂知樂從地上拉起。
 
  「好啦好啦,我快餓死了。下次再聊吧?」
 
  杜易齡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臉上擠出來的笑容可真和他的演技一樣差勁,何央想。
 
  噩夢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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