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著接受他吧，這樣會好過一些。』
一個輕柔如絨的話音越過腦海，讓人不禁想放鬆承認…但不能如此，抗拒的意念隨之升起。
『你們沒有拒絕的餘地，這是指揮官所下達的命令。』
腦中的話音換成帶壞笑的熟悉男聲，他用上對下的語氣、超絕的洞見迫使人接受…但我不能。抗拒並不能讓心靈影響減低，反而因此而有所起伏。
試著當作沒有聽到吧。
『拜託，不要放下我們！』『你好大的膽子不聽從！』『你在逃避對吧，不願意接受他。』聲音由一轉變成無數，哀求、恐嚇、嘲弄…試圖用不同的方法重新吸引注意。
我重新打開了耳朵，讓這些想法進入心中，然後船過水無痕、讓這些話語徑直流出腦袋。最後
『截切。』
一道心鍘切開盤旋於腦中的東西，否定了其存在。
◆◇◆
「不好意思，這種時候還拉你來陪我練習。」玄明張開眼，向著破解隊僅存的心靈術士致歉到。
「不會，你能這麼快脫出也很厲害。」看著眼前的東方少年，雖然處於逃難旅程間的難得空檔，但卻不願放過自我訓練的機會。「希望我的術式有幫上你的忙。」
玄明微笑擦擦額頭汗滴，揮手告別回營地休息的同伴。抬頭望向被雲霧壟罩的外海，熟悉的人煙大陸位於彼端，抑或說那處早已化為群魔亂舞之地？
有人說文森背叛了眾人成了敵方的打手；有人說我們被梵亞斯所背叛成了墊背的；
…更有人說真正叛離世界的是我們義勇軍，那些知性體投向我們的眼神彷若不得不滅除的災厄，而銀星則從堅實的後盾變成難以防禦的隕星。
從地獄返還的那刻起，玄明的感知就在提醒著他，這世界彷彿有些不同。
林間的風依舊吹拂，只是多了股令人作噁的強烈氣息；河中的流水照常流動，只是不再清澈、被大量魔物體液汙染。但那跟地脈同樣深埋的靈魂泉流卻不如往常，似乎有被動過手腳的跡象，這痕跡細微到讓玄明一度懷疑是自己的誤判，直到再次遭遇城鎮、來自知性生物的攻勢。
眼下危急逃竄時刻，他並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整理結論告知戰友，但某種預感在心中油然而生。這次的四災恐怕已正式降臨，如戰禍般席捲了整個世界，更甚者帶來的影響不僅限於物理層面，而是更加深沉之處。
那些來自知性生物所投射的敵意、從草木中散發的排拒氣息，像被刻意調整一致對著義勇軍破解隊、也僅限於破解隊。
玄明回想起離開輾土城那時民眾的怒視。所以現在不只是讓一城仇視我們，而是讓整個世界都把我們都當敵人？在下可以這樣推論吧。
那自身未被扭曲意志的原因，是因跟義勇軍的簽約而得以保有自我？這可真是最驚險的選擇，也是一份極不穩定的保障。無人能斷言瘟疫之災不會滲透契約，讓仍清醒的義勇軍逐一倒戈。為此準備對抗策略是理所當然的吧，也或許那是漸缺領頭的殘軍除苟活外少數能做之事。
看向手邊從桃滿那要回的傷口腐化組織樣本。
瘋狂、修改意志，然後是對生命體的變異，如果這些是瘟疫之災目前施加的影響，那一個能繼續保有自我的技術將是必要的。
佇立休息間玄明的思緒倒轉回仍在山中學習的年少時光。
◆◇◆
剛下過的驟雨帶走些許酷暑熱氣，在草盧內的自己倚在窗前，吹著竹林來的涼風、藉撥雲天光閱讀古籍。室內深處那被稱為師父的男人也同樣點燈翻著書，靜靜度過這段午飯後的愜意時光。
「師父。」思索讓我不禁出聲叫換那男人。
「怎了玄明？碰到了些什麼問題嗎？」餘光瞄去那男人雖回問，但目光仍投射在書頁上。
「師父，您對抵抗下咒有什麼建議嗎？」男人沒有立即回應，他將書籤別上、合卷抬頭向這望過來。我吞了口口水，試著表達自己的疑問。「您教導了咒的原理，但至今的修行中我們卻不用咒去驅動術。可當別人用咒來對付我們的時候，該如何自保呢？」
「或許我們過段時間可以進入這方面的練習。不過簡單來說…」男人拿過兩硯台和隻筆，以硯台作橋墩將筆撐起。「施咒猶如搭橋，並不是術者單方面便可成立的。」
「您的意思是必須打中？」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無法讓人中的術成不了，我心裡不以為然道。
「不是打中，是另一方的承接。你覺得要怎麼抵禦來自他人的施咒呢？」
「唔，集中自身意志去抗衡或是用某種術式去防禦？」
「是個方法。」說著男人在其中一硯台上墊上紙張後再放上筆。「這樣的確能避免咒的影響，但…」他將另一隻沾了墨的筆擺了上去，當筆頭觸碰到紙張墨立即滲入紙面，當局部暈滿墨液另端的硯台也被沾染到。「但也不全然。」
「唔…」
「所以最直接的是不要去承接咒，或是無視其存在。」男人將一側硯台拉開，橫置的筆迅即傾倒、在紙上翻滾揮灑出一片片墨漬。
「然後將這東西切除。」他輕揮指將毛筆彈出，筆在空中轉了數圈正中我讀的書本中央裝訂痕，啪一聲完美合上倒放。
「午後讀冊時間也差不多結束了，去倒杯水來吧。」
「是的，師父。」我站起身準備去完成那男人的交代，方起足一陣思想醒鐘在腦中撞開，沿著神經傳導至四肢末梢。驚駭間我轉頭望向那男人，他仍是在微笑，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訊息：現在 懂了嗎…
◆◇◆
懂了，也不懂。玄明注視拍打在島岩上的海浪波，他實在很難稱連心靈迷惑術都要花那麼長時間才能跑完三個階段脫出的自己真懂這哲理。更不用說來自強大存在的影響勝之不知幾倍、危急中解除的空檔可能都不到一秒。
如果到時效果有限，那至今的努力會是徒勞一場嗎？
哼，總比窩在營地為自己的逝去和對情勢的無助反覆舔舐傷口好吧！他舉起石子恨恨地將那嘲諷的話語隨同反駁一起擲入海中。
深吸口氣，他決定趁天色未暗前再冥想一會兒，讓自己更熟悉師父所傳授的法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