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普利茅斯城西門一隅。
「噗呃!」
手持彎刀的壯碩男子遭長槍貫穿,溫熱血液從傷口流出,一滴一滴墬入草地綻放血花,
雷納爾粗暴地踩在胸膛上拔出長槍,將五官扭曲的男子踹倒在地,
並揮動長槍砸碎他的頭顱。
趁敵人們包圍自己不敢衝過來之際,俐落地拔除插在身上的箭矢,
並轉頭瞥向身後已經關閉的城門,以及牆上停下射箭動作的少女們嘆了口氣。
「在愛德莉雅平安回去後,我就沒有被保護的價值嗎。」
仰望漫天星斗,勾出一抹苦澀淺笑自言自語,
他垂下握住武器的手,任由槍尖輕碰地面。
佈滿刀疤的壯碩身軀沐浴著暗紅色血液,汗與血相互交織形成一股難聞的鐵銹味。
「這樣也好,總算能解脫去找牧野了,可是這種不甘心的心情究竟是......」
雖然成功完成送愛德莉雅回家的承諾,
但在這種包圍圈下也看不見任何一絲逃脫的希望,
彷彿童年時期在競技場經歷的回憶正呈現在面前。
「到頭來,我的心還是困在......」
「叢林的猛虎,納命來!」
霎時,一名壯碩男人高舉彎刀,
充滿氣勢地一邊吶喊一邊奔跑砍向雷納爾。
唰──咚磅!
狂風劃過草地,削起一絲絲翠綠隨風在空中搖曳,
鮮紅飛濺恰巧為它們換上血色衣裳,男人瞪大雙眼並仰躺倒地。
在月光照映下,槍尖被血液染紅反射出冷冽寒光,
使得原本想一起壓制雷納爾的敵人心生膽怯,不敢再度發動攻擊。
「瑟坦特一族以勇猛聞名,瞧你們這種害怕的糗樣!」
他舉起長槍奮力敲擊地面傳來嗡嗡響聲,
彷彿是在對眼前包圍自己的部族們喊出最後的抵抗。
「不怕死想砍下我的腦袋就來啊──」
雷納爾高舉長槍對準滿月,面龐佈滿青筋地扯開嗓門向族人們怒吼。
低沉吼聲震耳欲聾,令待在城牆上的少女們躲在角落縮起身子,依偎在一塊發抖。
即使隔著大門與護城河,步兵隊也在吼叫帶來的恐懼下,發出盔甲摩擦的喀啦聲,
甚至有人用方盾或夥伴之間互相依靠,撐起不停發抖的身子。
然而瑟坦特族人們則不甘示弱地深呼吸穩住自己的雙腿與猛虎瞪視彼此,
直到其中一名黑膚少年握緊長槍,快步奔向雷納爾──
「呀啊啊啊啊!」
「很好,就該要有這種不畏死亡的覺悟!」
兩人交戰,長槍碰撞鏗鏘作響,朱紅火花為之綻放消散於夜空,
他們面目猙獰地緊盯彼此,恨不得將對方的軀體徹底撕碎。
信秀.瑟坦特,年僅十四歲的他同樣經歷過狂戰士挑選習俗,也明白失去朋友的痛苦。
他想藉由討伐雷納爾的戰功成為下一任酋長,
等現任酋長死去後,就能安心廢除狂戰士制度與帝國人和周圍部落友好相處,
將這種敵對關係畫上句點。
一顆顆斗大汗珠遍布全身,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向眼前的猛虎使盡渾身解數,
濕氣伴隨鐵銹味湧入鼻腔令他感到難受,卻也堅定了內心想獲勝的執念。
「喝啊啊啊啊──」
信秀縱身躍起,握緊長槍刺向頭顱,被血絲染紅的雙瞳流露出對勝利與夢想的渴望。
框啷!
雷納爾雙手握緊長槍橫掃化解掉攻擊,
然而對方馬上調整態勢,由上往下對準雷納爾的頭顱揮擊,
卻被槍身硬生生地擋住撞起清脆的鏘聲。
「這沉重的意念我確實深深感受到了,你叫什麼。」
「信秀.瑟坦特,是成為下一任酋長的男人!」
「......很好,我記住你了。」
面對少年點燃鬥志的赤紅瞳目,雷納爾緊抓住因為疲勞而逐漸失去的意識,
扯動唇角微笑地向他頷首,然而......
「快跟上信秀的腳步!」
「團結起來!趁箭矢沒有干擾我們的情況下宰了他!」
「「唔哦哦哦哦哦──」」
眾人在信秀的勇氣渲染下激起了鬥志,紛紛握緊武器一邊吶喊一邊衝向雷納爾,
他們的眼神盈滿瘋狂,恨不得將眼前的猛虎生吞活剝。
「來吧勇士們,想取下我的腦袋就要有相對應的覺悟!」
雷納爾奮力撞開信秀讓他跌坐在地,可憐的少年來不及反擊與實現夢想,
立即被襲來的槍尖捅進眉間,無力地垂下雙肩步入彼岸。
他隨即拔出長槍濺起血花,向周圍畫起一圈圓弧發出呼嘯聲。
「都已經無家可歸了,也許......死在戰場上才是最適合我的結局,你說是吧,牧野。」
他搖頭苦笑,咬緊牙邁開不停流出鮮血的雙腿衝入敵陣,做好迎來終點的心理準備。
畢竟,對一無所有的人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與害怕的,
可是內心的苦澀與不甘卻一下一下敲打著心窩。
「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揮動長槍貫穿一名持刀族人,只見頭顱被捅出了大洞隨即癱軟倒地。
「這種內心湧出的不安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嗎。」
「噗哦!」
一拳打在持槍族人的下巴,甚至傳來骨頭裂開的清脆聲,
將之踹飛撞到另一名族人身上並撞成一團,雖然沒有當場斃命但也拖延到不少時間。
族人們見雷納爾雖然身負重傷,卻仍有足夠的體力反擊,再度停下攻勢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孤單一人的他,沒有援軍會來幫忙,沒有朋友相互依偎分擔痛苦。
凶狠的外貌與拒他人千里之遠的粗暴個性,就連同族都敬而遠之,
到最後只有濃厚的腐肉臭味,和無法逃離的孤獨化為牢籠,困住那傷痕累累的靈魂。
沒有出口、沒有歸屬,只有永無止境的寂寞與寒冷,
就連找個值得信任的人互相治療心傷都是奢望。
「我......我......」
低沉的語調漸漸哽咽,斷斷續續的詞彙無人願意聆聽,僅能向自己述說著、許願著,
宣洩童年時期曾與摯友立下的約定。
「......我想要活下去,我答應過他要找到生命的美好......唔──」
他皺緊眉頭單膝跪地,雙手握緊長槍勉強撐住逐漸失去意識的身體。
「呼......哈......呼哈......」
雷納爾面有難色地大口喘氣,映入族人眼底就像是一塊鮮嫩多汁的肥肉,
紛紛握緊武器重整態勢,再度衝向他!
「快、快!趁現在砍下他的腦袋!」
「你小子居然敢絆倒我!」
「滾開,猛虎的頭我要了!」
雖然急著搶功勞的族人們互扯後腿,但雷納爾已經沒有多少體力能突圍,
身後的吊橋也不會為他放下。
這時,一幕一幕回憶竟於腦海浮現,童年與牧野採果子與玩耍、
成為狂戰士被酋長認同實力、在深夜埋伏殺害金髮騎士,
甚至也有自己握緊長槍,將黑髮紅眼騎士的健壯身軀捅上無數窟窿的畫面......
「呵,聽說人在死前,會不停浮現一生的回憶,看來是真的啊。」
雷納爾垂下頭慢慢閉上眼,吃力地抽動唇角揚起一抹苦笑。
四周縈繞在耳畔的吼叫慢慢變得微弱,意識也自我放棄地漸漸消散,
最後所浮現的記憶畫面竟是牽著自己的手,撫摸彼此臉頰的女孩。
『因為你才不是什麼怪物,我們同樣都是人類,
我們會開心、會難過,同時也會扶持彼此走向未來。』
輕柔的話語、甜美靦腆的微笑伴隨著耀眼的金絲呈現在腦海裡,
他的眼眶逐漸濕潤,一滴淚水承載了對女孩思念與不捨。
「真是諷刺,明明我差點就殺了妳,沒想到竟然在腦中浮現出妳的臉。」
淚珠一顆又一顆輕輕撫過粗糙的面龐,並落入草地慈愛的懷抱,
在回憶的引導下,終於找到了內心不安與害怕的來源。
這孩子如果以後又偷偷離開城市,就不會有像自己一樣單純的人會保護她回家,
雖然髮色與牧野相似,但還不至於會把一名孩子當成逝去的友人一般投入感情。
但......這份希望她平安的執著到底是什麼,也許雷納爾已經沒機會明白了吧......
他緊緊抓住慢慢消散的意念,用疲憊的身軀竭盡全力擠出了停留在這世間最後的話語。
雖然簡短,卻也傾訴了內心的一切,那份無人得知的溫柔。
「可別再偷溜出城了哦,外頭不再有老虎會保護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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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對方是平常自己就在追文的人,而且很友善,能安心向他委託(ˊ//v//ˋ)
最後祝大家中秋連假快樂,好好放鬆吧~\(>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