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命運 的 分歧
歷經了名為死亡的虛無體驗，向死亡天使許願過後竟得到了重生的機會，至今仍沒什麼實感……究竟哪邊才是虛構出來的？天使？還是這個世界？
即便當前的世界是妄想構築出來的虛像也無所謂，對於天使實現我最後的心願這件事我仍滿懷感謝，既然如此就必須好好把握得來不易的第二次人生。
話說回來，其他同學看見死去的我，會是什麼樣的感想？不，應該說……此時究竟是何時？是在我死前的時間嗎？不，若是我的願望真的達成，也許是在更久之前，還來得及讓喜歡的女孩與我重新建立起關係的時段吧。
出門上學前腦袋還有些渾沌，還沒仔細確認過時間，等紅綠燈的期間掏出手機檢視今天的日期，是在我最後記憶的半年前，如果是還能挽回的時間，估計會是遞出情書之前，剛才推測的論點應該是正確的。
既然回到這個時段，也就是說命運的分歧點就在此刻，必須做出某種改變才能達到我所冀求的結局。
僅透過情書表明心意，而非當面告白，在女生的觀點果真太遜了嗎？但是，當面把話說清楚就會有所進展嗎？問題的根源可能更單純，被一個還不是很熟的男生示愛，會感到反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縱使這段尷尬的記憶片段在這個世界已不復存在，存於我心中的疙瘩仍左右著我的態度，要如何恢復到起初的互動方式重新開始？不能太積極、又不能太消極，循序漸進拉近距離，道理自然都懂，實際遇上該怎麼實行才是難以跨越的瓶頸。
事到如今已無退路，除了勇往直前別無選擇，天使給我僅此一次的機會，絕對不能白白浪費，再一次虛度寶貴的光陰。
雙腳才正要踏進教室，我喜歡的女孩正好從門口走出，僅一步之差就會撞個正著。
分明是與浪漫扯不上邊都情境，我的心跳卻不由得加速了，胸口傳來怦怦怦的躁動。
如果她能像漫畫劇情一樣順勢投入我的懷抱該有多幸福，一手輕摟她的腰，另一手拂過她的臉龐、撥弄她的髮梢，情不自禁吻上前……當然，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種事僅存於妄想當中，現實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我不發一語讓她先過，之後才漫步走進教室，回到久違的座位趴在桌面，讓躁亂的情緒沉澱下來。
才剛恢復冷靜，心癢難耐的我又忍不住側過身瞄向她，站在教室後方與其他同學聊天的身影，真想好好烙印在腦海當中不再忘卻。
吳郁蕾，這是我喜歡的女孩的名字，猶如滿庭花朵含苞待放的意象，很符合她溫柔含蓄的氣質。
她並不算是特別漂亮的類型，但是文靜乖巧、給人一種乾乾淨淨的感覺，我尤其喜歡她的笑容，那是世上任何花朵都自嘆弗如的景緻。
就算不做改變、沒有下一步進展，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只要能像以往那樣，靜靜的看著她的臉，對我來說就足夠幸福了……
「嘿，視線太明顯了啦！」
突然之間的拍桌令我反射性的豎直身子，定睛一看是坐我左邊座位的男同學，名字叫王毅恩，由於性格外向開朗，渾身充滿陽光男孩的氣場，跟每個人都能聊起來，在班上人緣頗好。
「嗯……抱歉。」不自覺的道歉了，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向他道歉，大概是純粹想找個人表達自己內心的愧疚之意。
「欸欸，你到底是看上大士哪點？偷偷告訴我嘛！」
他有幫人取奇怪綽號的習慣，而且邏輯總是拐了一大圈，通常全班只有他會用自己發明的稱呼，偶爾會被其他人帶著嘲笑意圖說出口。
無郁音同無欲，跟觀音大士一樣無欲無求，所以暱稱就取作大士，這是什麼只有他才聽得懂的奇怪邏輯？
至於他自己，毅恩諧音EN，王EN就是英國的王，因此他會要其他同學叫他亞瑟王……算了，隨他高興吧。
「不是你想得那樣。」我矢口否認，就算知道早就被看透，仍不想節外生枝。
對當事人的我而言，這是至關重要的大事，但是其他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只不過是想找八卦尋開心罷了，完全不能明白我的心情，也不會站在我這邊。
正當我沉溺在奇蹟取回的現實生活，在我意料之外的異常事態卻猶如驟雨出現在我眼前——
拉開我右邊座位坐下的，竟是上學期就已往生的女同學，我不禁目瞪口呆看著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她僅是對我像是看到殭屍一般的目光感到疑惑，皺起眉頭瞥了我一眼。
「幹嘛？」
我沒有回答，僅是把視線轉回正前方，於是她也沒再追問。
半年前的事記得不是很清楚，原來是在那個同學還活著的時間點嗎？稍微有點太大驚小怪了。
她的名字是陳詩欣，戴著黑框眼鏡、留著一頭長髮，平時沉默寡言，偶爾開口又尖酸刻薄沒幾句好話，跟班上同學相處不是太好，好像很少看見她跟其他同學打交道。
雖然天性孤僻，倒是也沒怎麼聽說她有被霸凌，她會因此自殺有點令人訝異，更令我無法理喻的是我喜歡的女孩會為她哭泣，而不是我。
就這個層面而言，我對她可是滿腹怨言，她竟然奪去了我即使回到這裡也必須實現的願望，當然我也明白這僅是出於一己之私的遷怒，沒必要把這把無名火宣洩在她身上。
當天的課程，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當下的我沒有心思去思考升學的問題，而是該如何充分運用僅存的寶貴時間。
倘若是尚未告白心意的現在，要如何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或是乾脆維持現狀直到半年後我的生命迎來終結？到底該做什麼才是正確的？
除此之外最讓我在意的是……死亡的天使，究竟是什麼？
上網查詢過關鍵字，找到了漫畫人物和納粹醫生，但那顯然不是我想知道的，基督教或猶太教的死亡天使又跟我遇見的天使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中午休息時間我去了趟圖書館，說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網路上查不到的文獻資料，可惜的是高中的圖書館藏書實在是少得可憐，宗教學的書架上沒有我想找的資料，於是我去心理學的書架翻閱解夢的書籍，期盼可以找到死亡天使的原型。
一個小時過去仍一無所獲，休息時間也差不多結束，看來在這裡是查不到我所需要的資料了，只好假日再去更大的圖書館查閱資料。
回教室的途中，注意到一個人捧著便當盒蹲坐在樓梯口的自殺同學，以前從沒留意過她總是獨自躲在角落，畢竟當時也沒想過會有同學想不開結束自己的性命。
畢竟這件事與我無甘，就算協助她融入班級也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倒不如果斷的無視……
真的是這樣嗎？為何我會回溯到這個時間呢？難不成必須做出的改變，並不僅只於對我喜歡的女孩嗎？在我向她告白之前，我必須變成一個會對周遭每個人表達關心的人，而非不擅言詞的笨拙傢伙，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欸，妳在這裡做什麼？該回教室了吧。」由於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總之先提醒她午休時間結束了。
她先是抬起頭愣了幾秒鐘，才一臉嫌惡回答我的提問。
「關你屁事喔？」
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說「我跟你很熟嗎？沒必要跟你說話」，性格乖戾的程度更甚於我之上，這也難怪會在班上被排擠吧。
既然她都這麼表示了，我也就乖乖閉嘴掉頭離去，反正確實是不關我的事。
復活大概經過一週的時間，事態好像都沒有太明顯的進展，以遊戲的說法就是卡關了，也沒觸發任何特殊事件，僅能任憑時光一天一天流逝。
週末的時候去市立圖書館借了好幾本宗教學和心理學的書籍，就如同大海撈針，當時實現我夙願的死亡天使究竟是何方神聖仍然沒有頭緒，對其的記憶也好比被浪潮沖刷的沙灘逐漸淡忘……
很想說服自己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並不存在什麼死亡的天使，我也從未死過，在夢中喪命而信以為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嘿！你在看什麼書啊？」
自稱亞瑟王的男同學又自來熟得靠過來，不等我回應就伸手抽走我借來的書，自顧自的瀏覽書的內容。
「喂。」對於他如此不尊重人的舉止，我心裡有點不高興，但又不好意思當面開罵。
「佛洛伊德？我知道，是性慾的衝動，你怎麼在看這種書咧？好色喔。」
才不是他說的那樣，我在讀的是佛洛伊德晚年提出的死之本能，他搞不好根本沒把我在讀的部分看進去，僅用片面的偏見誤導其他同學，我喜歡的人要是聽信他的胡說八道會對我反感的。
「別鬧了，還給我。」
為了避免最糟糕的事態發生，我站起來想搶回那本書，他卻像嬉戲般用比我高一截的身軀阻擋，把手舉高讓我碰都碰不到。
我用搶籃板球的氣勢跳起來，卻因踢到桌腳而險些跌倒，僅拍到他的手腕，那本書在混亂當中掉落在地上。
覺得鬧夠了的亞瑟王同學有點掃興的拍拍屁股走人，我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蹲下身撿起沾滿灰塵還摺到內頁的書本。
「死之驅力桑納托斯，你在讀的東西有點意思。」
令我意外的是，坐我右邊的自殺同學竟然第一次主動對我開口，而且不是狠毒的話語，這是在我記憶中從未發生過的事。
她對這種無趣的書感興趣嗎？雖說我不在乎她的興趣，但如果她對這方面有點研究的話，說不定她知道些我不知曉的知識，跟她交談也沒什麼不好。
不，要是上週沒有主動跟她攀談那一句，今天她也會找我說話嗎？我不能保證一定不會，但可能性恐怕會降低不少。
在無形之間，改變命運的齒輪已經悄悄開始轉動了嗎？好比蝴蝶振翅引起的風暴，在這裡踏出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步，也許都會成為願望實現的關鍵一步。
「妳對心理學有研究嗎？」我總算是開口提問，她的回覆會是友善的嗎？還是跟以往一樣充滿尖刺？
「不算是有研究，但是有點興趣。」
我的賭注或許賭對了，要用遊戲形容的話就像是意外解鎖支線任務的隱藏對話，跟死亡天使相關的線索說不定就在她身上。
「有空再聊，上課鐘聲已經響了。」
改變的契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了，若是要讓喜歡的人對我有感覺，首先我必須跟其他人也能建立起良好關係，畢竟不會有人想跟一個怪裡怪氣的獨行俠交往的。
由於尚未跟喜歡的人表明心意，就算我跟其他女生說話，她也不會對此有任何想法，不如說如果她會因此感到嫉妒我反而會更高興……當然，我知道這只會是痴人說夢，此刻的她對我是不會有同學以外的情感的。
放學後，我跟自殺同學留在教室討論了有關宗教圖騰在心理學的意象，發現她並不是我原先以為的那種不會說話的人，反倒是她滔滔不絕的口才讓我感到震驚，只是沒有碰上感興趣的話題才導致沒人能跟她聊起來。
雖說到最後還是沒搞懂死亡天使的全貌，至少我知道一件事……我已經踏上了命運的轉捩點，接下來還會一步一步往我理想的結局前進。
創作內容
同人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