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遮蔽月色的霧】
光芒貫穿天際的那晚,赤東市北區正進行著另一場激戰。
不符季節的濃霧,籠罩整個出水口地帶,像吞噬城市般持續擴散。
能見度極低的霧中,隱約可以窺見三道身影在激烈交戰。
劍鋒與刀刃猛烈撞擊,清亮金屬聲如夏日煙火,在霧中一次次綻放開來。
一道揮空的笨重頓音橫掃而過,捲走周遭白霧,露出三人的真身。
「你搞什麼鬼?這麼大的破綻也會失手!」
站在前頭與敵人正面對峙的,是持兩把太刀,身著紅色輕鎧,鬚眉皓然的獨眼武士。
他那不經修整的長髯,充滿個性的炸散開來,相較之下稀疏的頭頂就顯得更加貧瘠。
另一位失手的銀鎧戰士,往後退回隊友身旁,語帶不滿的唸道:
「還不是你靠得太近,說好由你製造破綻,我來重創對手。結果一有破綻你就自己貼上去追擊,簡直像隻見獵心喜的瘋狗。」
同樣帶著年邁之軀戰鬥,左手大盾右手重騎槍的老者姿態端正,外貌也更整潔,花白鬍鬚編成了一條短短的麻花。
「囉囉嗦嗦的,戰鬥靠的是直覺,廝殺時誰還有閒工夫思考。」
「就是因為你這種莽撞的個性,不懂得瞻前顧後,所以從前大主公才不敢將生擒敵將的任務交給你。」
陷入拌嘴的武士與戰士,察覺到敵人來襲,同時舉起武器準備迎擊。
「■月!■■■!」
破爛披肩包裹的獨臂黑騎士,呼喊著無法辨識的話語,單手持劍穿越濃霧,從上空朝兩人所在的位置落下。
「看招,重反貫──斬鬼你這傢伙!?」
「哼,沒擔任過前鋒的守將,乖乖待在戰場後方涼快吧!」
戰士一將盾牌立於地面,蹲踞擺出反擊姿勢,斬鬼就立刻踏上他的盾牌當作跳板,直接在空中與敵人交鋒。
異形般的黑色大劍被雙刃接住,劍鋒以極近距離貼近斬鬼臉龐,上頭纏繞的不祥邪氣迎面而來。
持有這把邪劍的黑髮青年,身體右半部附著甲殼般的漆黑鎧甲,雙眼血紅、表情猙獰,就像頭抓狂的野獸。
匯聚魔力的劍鋒燃起火焰,他憑藉蠻力硬是將斬鬼砍落地面。
看準黑騎士落地的瞬間,由守轉攻的老戰士舉槍奮力突刺,紮實地命中腹部,將對方整個人打飛出去。
「斬鬼,你還能打嗎?」
「吵死了,男爵,我可沒那麼脆弱。」
躺地的斬鬼迅速提刀起身,動作靈活得不像個老人。
──鏗啷!
鐵靴踩踏水泥地的聲響,自朦朧的霧中傳來。
「■■■!■月!■月!」
與主人的身姿同樣狂暴,咆嘯般的嘶吼震撼空氣。
「喂喂、有沒有搞錯?這傢伙未免也太耐打,正面接下我的重反貫突,正常人早就當場粉身碎骨了。」
男爵握緊槍柄,剛才確實有擊碎對方骨頭的手感,對手卻像沒事似的持續挺進。
「那代表你已經老到不中用啦。」
斬鬼扭轉僵硬的脖子,將雙刀向前架起,展現出旺盛的鬥志。
二度從霧中現身的騎士,腹部被擊出一個窟窿,在某種黑色黏液的包覆下,傷勢迅速便痊癒了。
「原來如此,看來是不輸給大主公的怪物。」
「哈哈哈,作為久違的對手,就得有這點程度才行呀。」
距離約五十公尺的地方,一名老婦兩手交疊放在腰間,靜靜注視著這場戰鬥。
她穿著的雪白色洋裝在濃霧裡並不顯眼,加上盤在腦後的銀髮、布滿皺紋的臉龐,讓婦人看起來像是一道迷濛的幻影。
即便是隨時會煙消雲散的幻覺,她的視線依然緊盯著黑色騎士,琥珀色的雙眼透出深切的責難與哀傷。
而在老婦斜後方,站著一位身穿女士西裝的成年女子。玲瓏有緻的身材、酒紅色的波浪捲髮、再再散發成熟女性的魅力。
可惜這位天生麗質的美女,現在正因煩躁而緊蹙眉頭。
「看樣子是行不通了。」
她抬起手腕確認指針時間,接著又看向前頭打鬥的朦朧人影,視線在兩者來回,不耐煩地踱起腳來。
此人正是赤東高中二年一班的班導,歷史科的古川夏櫻。
以高中老師作為掩護的她,真實身份是十影戰爭的參加者『幽影‧幻霧』。
她在半年前便已來到赤東,偽裝成高中老師融入當地生活,直到戰爭開打後的第四天才展開行動,理由有二。
其一,她並非好戰份子,也不執著勝負,所以她觀察了整整三天,想看看有沒有不顧大眾眼光,直接在街上挑起事端的莽撞人物。
如果有的話,想必同為參加者的其他人肯定會出面解決,尤其是以地方名門自居的真弓一族。
其二,她的偵察能力不如人,比起在全市佈下眼線的祭影,夏櫻僅能透過占卜詩之類的方式尋找目標。
她多年以來在尋找的人之一,正好也參與了這場戰爭,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恐怕就沒有下次了。
為了謹慎起見,她儘量在不驚動其他參戰者的情況下收集情報。
焦躁的夏櫻不安地瞄了一眼老婦,對方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依舊靜靜注視前方的戰鬥。
狂暴的騎士奮力一揮,異形狀的劍刃劃開白霧,險些被砍中的斬鬼少了一搓鬍鬚。
終於抓到破綻的男爵,抬舉笨重的騎槍大步上前,使盡全身的力氣由上而下猛烈一砸。
「巨塔傾倒!」
黑騎士舉劍格擋,超乎想像的力道令他渾身一沉,腳下的水泥地出現大片裂痕。
「幹得漂亮──奧義‧十六花綻!」
趁對手被壓制住的空檔,斬鬼繞進他大開的下方,高速揮舞雙刃,使出迅雷不及掩耳的十六連斬。
被亂刀砍中的騎士,鎧甲未能覆蓋的左半身大片濺血,皮開肉綻的他單腳屈膝跪地。
即使遭受重創,他仍然沒有鬆懈右手抵禦騎槍的力道。
各處的傷口滲出比血液更為濃稠的黑色液體,在液體的包覆下,僅僅數秒的時間,傷勢便再次痊癒了。
「斬鬼、再來一次,趁現在了結他!」
「■■!■■■■■月──!」
黑騎士發出怒吼,剛強的力道將騎士槍彈開,劍鋒燃火橫劈向斬鬼。
「唔唔唔!?」
接下這一劍的斬鬼,沒能防住隨後而來的烈焰,甲冑大面積浴火。
黑騎士轉身迴轉斬擊,火焰劃出一條弧線,打在往前衝撞的男爵盾牌上,迸出旺盛的火光。
「這傢伙難不成是不死身?」
「很好,我的血液徹底沸騰啦!」
「……爵爺、斬爺,先回來吧。」
陷入苦戰的兩人,聽見霧的另一頭傳來主人呼喚聲,立刻停止動作退後。
「嗯,看樣子是時限到了。」
「再打下去,肯定是本大爺的勝利。」
戰士和武士身形變得透明,下一刻消散成煙,融入四周的濃霧之中。
兩道白煙回到女子身旁,便自動被吸進她腳邊一盞古老的提燈裡頭。
「回收完畢,準備撤退了。」
夏櫻提起看似笨重的老式燈具準備離去,臨走前發現老婦還留在原地,於是語帶歉意的出聲催促。
「那個……我們先回去一趟,之後會再過來的。」
失去對手的騎士聳立在霧中,宛如一條堅守崗位的看門狗,對著另一頭的老婦低吼警戒。
白衣婦人與黑鎧騎士,形成強烈對比的兩人彼此注視著。
對視了好一會,最後老婦闔上雙眼,同樣化作白煙回到提燈裡,夏櫻這才鬆了一口氣。
走了一小段路後,夏櫻將提燈收進虛無,籠罩城市的濃霧便逐漸消散。
待夜晚恢復湛藍的世界,夏櫻也從市郊回到了大街,看上去就跟平凡的路人沒有兩樣。
她從胸前的口袋拿出手機,點開確認通訊錄裡的名單。
「單打獨鬥不行的話,就只好叫人幫忙了。」
畫面指標不斷往下搜尋,最後停在某個問題學生的名字上頭。